姜陵自从那里回来后,比往日更沉默寡言了许多。秋雁当着她面问过两次,姜陵都遮掩过去。
这样每日独来独往,反而迎合了曹姑姑的欢心,觉得她不拉帮结伙,算是个可造之材。偶尔有个什么事情便把她看成心月复,愿意和她说两句,反正她也不会泄露出去。
姜陵被分去了医经馆做事,四宝库里的杂活因少了一个有力的帮手显得更多了些,过了几日,便传闻又要招两个帮工进来。
姜陵并不在意这些,她坐在院子旁边的木栏杆上,背后是一片油绿的树丛,绿的近乎发黑,上面结了一把一把的花骨朵,谁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花。她把手撑到背后,压在粗糙的木头上,觉得这粗糙的质感很有些亲切,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她们说话。
净月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埋头缝着衣服,时间久了,腰又酸,便坐直了身子,笑道:“昨儿你们猜我见着谁了?”
夏盈性子活泼,最是好奇,连忙问:“谁?”
其他人也拿眼睛瞅她,净月不免得意,咳嗽一声道:“昨儿我去四海文集大库送东西,结果路上看着慕容先生去查书,就绕到一边躲起来。结果,可让我看着了西洋景儿!”
紫苑见她卖关子,便笑着道:“你就乱说,咱们这里倒有些西洋物件,想见西洋景儿,那是再不能的。”
净月不说,别的小丫头们岂能干,一句句催着她,连姜陵也起了好奇之心,往前靠了靠听着。
明喜转眼看见了,冷笑道:“能是什么大事儿,竟连阿姜也想听?”
姜陵道:“平日里只是在这里呆着也怪没趣的,有好听的新鲜事儿自然好了。”
净月道:“你又知道什么?这事情可大可小,我想着我自己知道还好些,若是传了出去,那才不得了呢!”
明喜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身就想出门,上个月净月和明喜共同担了一桩差事,想是办的极好,得了四海文集大库那边的夸奖,很是露脸。谁知月底膏火馆发饷,却是净月被提了一级,不但可以撇下提禄府的差事,经常来往于大库派送书卷,银钱拿的也比大家多了。为着这事,明喜气的不行,几次在私底下说是净月使了狐媚手段,借着当差的空,勾搭了四海文集大库的大人。此刻见她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看不入眼了。
姜陵见了,便又靠前了一步,笑着对净月说:“姐姐便与我们说说吧,我们终日在这里当差,日子过得乏味极了,这天长日久的,目光也短浅了,哪比得上姐姐整日出入大库的见识。姐姐便说出来给大家乐一乐,我们不会乱说的。”
净月本就是想来显摆的,听了这话自然开心,神神秘秘的将门掩上,一脸的得意就要说话。
明喜本就满腔怒火,这会见向来独来独往性子冷淡的阿姜都要拍净月的马屁了,更是恼怒,冷笑道:“可了不得了,什么大事儿值得你这么藏着掖着,若是好事儿我们倒也听听,要是没什么意思,我听了还嫌脏了耳朵。”
净月生了气,隔了一会儿,忽然道:“怪道你不愿意听。我要讲的事儿正是袁阿蛮的事情,你嫉妒她有办法,不愿意听她,这会儿又拿话堵我,很是很是,连曹姑姑都说了你是天生的丫头胚子,值得听谁呢?”
几句话正挫痛明喜心头,便啐了她一口:“什么稀罕故事,我说是什么,不过是个狐媚子如何邀宠罢了,你若是羡慕她的本事不妨好好和她学一手,跑来我这里嚼嘴,真真不嫌害臊!”
说了两句便吵起来,也没人来劝,不过当个笑话看着。
这边明喜早撒起泼来,跑上去将净月手里刚缝好的裙子扯了甩在地上乱踩,一边叫:“你是好人,慕容先生来的时候你还忙不迭的上去端茶递水的,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着么?”
净月的心事被她吼出来,脸色涨得通红,她被得罪的狠了,二话不说就揉身上去扯明喜的头发,一会儿两人就滚到地上,因刚下了雨,倒一人滚了一身的泥。
“这是干什么呢!”
蓦地院门口走进来几个人。姜陵忙从栏杆上跳下来,尽量低调的往黑影里凑了凑。曹姑姑领着芳萍走了进来,斥道:“好大的胆子,在这里竟然也敢撒野!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逐鸡撵狗的地方么!一个个一点脸面都不顾,几个姑娘家滚在泥地里撕扯,这算是什么!”
明喜回过一口气来,爬起来咬牙道:“姑姑,实在是净月这丫头口无遮拦,她到处讲袁阿蛮和慕容先生的事情,奴婢看不过眼,想要说她两句,还被她扯了头发!”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又沾了泥,看起来果然更可怜一些。
曹姑姑听了这些话,脸也变了,几步过去刷地打了净月一个嘴巴子,骂道:“你乱说些什么?你失心疯了么?这些话是你在这里可以说的?”
净月挨了打,心里却明白了一些,也不辩驳,嘴唇雪白的在泥地里磕头,哆嗦道:“姑姑明鉴,净月实在是没说什么,慕容先生是什么人物,我们哪里敢嚼他的舌头?都是明喜胡乱诬陷,她一心嫉妒袁娉婷姑娘,在我们面前都说了不知多少回了。”一面说,一面哭,脸挣的通红,抽噎不止。
明喜大怒道:“你好!平日里都不知道你竟然如此恶毒,我说不说袁阿蛮关你什么事?姑姑都不管,轮得到你来管?”挣扎着奔到她面前还要撕扯,被人拦住了,顺势又倒在地上哭:“你们这些人都欺负我!欺负我家里没有人么?我不该说袁阿蛮,可我也没做她那样见不得人的丑事!”又翻起来指着净月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是个什么?我用得着你看不起!你,还敢看不起我!”
她脸上被净月的指甲划出两道血痕,又红又肿,泪痕狼藉,实在是不堪入目。曹姑姑气得要命,连声让人把两人都关到柴房里去,又审问还有谁背地里嚼这些舌头,一并都抓起来关了。
一场闹剧,到了傍晚才匆匆收尾。姜陵看了一阵笑话,自去吃了饭,回去卧房,满屋子里鸦雀无声,人人都躺在自己的床上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