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阶上又坐了一阵子,远处找过来一个淡淡的影子。姜陵站起来,喝问一句:“是谁?”
“阿姜,是我,我是云嫦。”
姜陵眯起眼细辨,果然看到云嫦罩着一件大斗篷,将整个人连头带脚的都罩进里面,风吹起她的斗篷,露出微微抖动的裙角,几缕头发散落在斗篷外面,随风飞起潇洒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姜陵面带疑惑,似假还真的问:“这么黑,你也不打个灯笼,若是撞到什么可怎生好!”
云嫦脸上仍有未褪去的惶恐,此时却努力绽出一个微笑:“夜里睡不着,想起你在这里守夜,便过来说说话。”
姜陵只想摇头,最后却舒缓了眉峰,温和道:“那便陪我坐坐吧,今晚夜色甚好,正合适我们谈心。”
云嫦点头,掀起裙角坐下,清冷的身影在夜色下似霜似雪,透着点孤单单的彷徨。姜陵坐在她身边,二人紧紧的靠着,沉默看沙沙花瓣如雪,听更漏声声更长。
黛色黑夜如斯漫长,身下台阶发凉,夜风更长,沿着这头吹尽了,将人微微的一点儿睡意吹的干净。姜陵沉默的坐着,心里有一点酸楚,渐渐的蔓延开来,带着些不知所措的犹豫。
如果可以,她期望云嫦坏一些,或是不要这样的温柔和软。
“阿姜,画是我偷的。”
姜陵的心里颤了一颤,这夜太长了,深幽而布满了陷阱,她只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在了悬崖边上,对面云嫦的神色模糊,她愣愣的问:“你说什么?”
“是我偷的。”
姜陵深吸了一口冷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直白的告诉自己。
为什么要说?
她的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恨来,像是痛恨自己不能做一个暗地里的坏人,竟生生的被云嫦的坦白揪出来了。
些微的错乱后,姜陵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为什么……”
云嫦摇了摇头,看见姜陵没有一丝意外的脸,涩声道:“刚才果然是你。”
她们这样说这话,仿佛只是平常。姜陵心中却微惊:“你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么?”
云嫦的眼眸中有转瞬的墨色氤氲,她摇了摇头,咬唇道:“不,只有我。我从小听小姐的脚步声长大的,虽然声音这样轻,我听得惯了,才发现是你。”她很快抬起眼,语气中有僵硬的陌生:“阿姜,别告诉别人。”
她的神色复杂而凄苦,姜陵看了一眼,别过头,强忍着并不回答。
无尽的黑暗中东方的微白始终不露,姜陵只觉得自己被抛在了冰里,一会儿的冷,过了一会儿那冰水又被烧的沸起来,将她的心脏放在上面炙烤。
她醒悟原来自己始终要做一个完完全全的恶人,像这样勉力的维持着表象,其实并没有任何用处。不仅没有用处,反而拖累了她。
“小姐……”云嫦的声音里带着伤感,她又再一次的叫她小姐了,这个人与她并不是那样亲近的,可在同一个地方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她们至少有着感情。
她们的心毕竟都是肉做的,她们的血管里流动的是鲜红的血。
姜陵的眼睛大张着一眨也不眨,干涸的些微刺痛。她慢慢的组织词句:“这种事……瞒也瞒不住的,曹姑姑那么信任我,我不能……”
这借口是如此的无力,姜陵知道云嫦并不会接受这个解释,可她觉得随着吐出来的字句,她的血似乎都慢慢凝固了起来,变成了坚硬无比的铁浆,在料峭的夜里森森散发着冷气。
云嫦站起身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停下了,她说:“求求你。”
姜陵心中已然森凉,即便如此,心脏也震动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巨大的把柄握在这个人手中,全盘似乎再也不能那样轻易的被握住了,于是她轻声道:“我会替你保密。”
夜色是一汪深黑的死水。云嫦的背影走远了,姜陵提着灯笼,慢慢的向来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