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然,心猛地被戳疼,“为何?为何?李元泰——,李元泰——”他猛力向周围嘶喊。舒殢殩獍她轻柔道,“毒药是我向他要的——”他再次愕然,她抹着唇角的血丝笑道,“他当真是位好大夫,不痛不痒,没知觉——”他捂住她的唇,不愿她再说,更不愿让她嘴里不停的往外冒血。
她推开他的手,复道,“听说,人死后,只有焚化了,魂魄才会归在一起。他此刻一定在四处寻我,许在汴梁,许在上京,他曾来开封找我,只一觉醒来,便不见了。逊宁,答应我,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在寻我,我能感觉得到——”
“我答应!”耶律休哥忙回道,平复了一下心中的忍痛,缓缓道,“当日,你曾劝我,为了孩子,保全自己,如今,你怎忍心丢下一双儿女?”
她淡笑道,“他们有自己的路,亦不必牵绊。当日,拓跋公主自尽于耶律沙墓前,私底觉得她痴傻,此刻——我终得懂了——不是她傻,是我没有悟透——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这袍子——”她扯出胸口拥紧的紫袍,抬手道,“这图腾——是我为他缝制的唯一一件,依旧这般新——”耶律休哥咬着牙根,低声道,“你想让他穿着?”她点头含泪道,“你亦不必为我惋惜,我本就活不了多久,早晚都是一样的,只我等不了——等不急要见他——”
“夫人!”十八骑跪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她转眸,耶律休哥忙扶起她虚弱无力的身子,她靠在他胸口,面强唇白,“你们亦不必内疚悔恨,去守护拿着铜斛之人——”
十八骑闻言,异口同声道,“是!”
忽的,渐远渐近传来一声马蹄声,耶律休哥撩眉道,“是杨五郎——”千雪深望了前方一眼,只轻声喃喃,“好想下雪的日子,好想梅花落下的日子,好想为他唱歌跳舞——”
耶律休哥越发拢紧她,仰头瞧着天色道,“要下了,要下了,千雪,你快抬头瞧瞧——好白的雪——好红的梅——”
“嗯,我瞧见了——是很美——令人——倾心——之——”
声音断节处,耶律休哥低眸,千雪已沉寂闭眼,他怔神,五郎奔跑而来,但见她沉睡忧郁的脸,双膝跪地闭眼——
一抹雪花落下,耶律休哥抬眸,顿时,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柳絮飞舞而来,一抹又一抹,一层复一层,半响,便落得千雪满身,耶律休哥用披风盖住她的脸,只让雪色浸殁了她的身——
一簇红光映透了后陵之墓,嫣红的光伴着乳白的雪,水火交融,耶律休哥捧着紫色长袍,挥手向天一扬,落入绯红的火色中。沉沉的闭了眼,泪水伴着雪花流入嘴角,深深得吐下,此刻,你们是否找到了彼此?耳边传来一阵靡靡之音——
“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怎舍——怎舍——”——
后弦:
耶律斜轸站在铜墙铁壁的城楼之上,高冷的背影一如从前,只眉角添了许多伤痛和恨意。为何如此狠心?即便对他没有了情意,可孩子呢?你当真冷若冰心?握紧双拳,目光紧紧跟随着马车,不敢放松,心中一个声音不停的呼唤,千雪——你怎舍得这十几年的情意——
天映出半个红霞,戈卢从远处收回目光,顿了半响,不敢出声,但见他落了眉,才道,“主子,回去吧——”耶律斜轸撩起衣袖,握紧袖口那不伦不类的图腾,冰冷无比,甚可寒心。“主子——”戈卢复叫了一声。他撩眉道,“是本王对她太苛刻了吗?”一丝红润映入戈卢眼中,他低眉不敢安劝。耶律斜轸缓缓转身,“回吧。”
耶律隆绪高立的背影,凝眉深锁,啪的一声把一张奏章摔在耶律斜轸面前,“楮特部又在蠢蠢欲动了,朕三番五令下旨,禁止亲王可汗互相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怎地,当朕是泥人?任他们忤逆朕,把朕的旨意置若罔闻?”
耶律斜轸低头躬身道,“此事,臣下会亲自处理,请皇上息怒。”耶律休哥无奈摇头。皇上终是开始怀疑排斥他们了。耶律隆绪低哼,耶律休哥拱手道,“还请皇上见谅,韩隐最近一些日子深居简出,实不知楮特部动向,给微臣些时日,微臣定给皇上一个交待!”
耶律隆绪旋即缓和了脸色对耶律斜轸道,“朕知,千雪走了,你对朕有意见,可你要明白,朕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此事你也搁过,好生给朕带好三军,大丈夫能屈能伸,待来日,契丹国强民富,莫说一个千雪,即使整个大宋都在咱们脚下!”
“微臣明白。但千雪是千雪,大宋是大宋。皇上既然明白臣心,定能了解千雪在臣下心中的地位,她是无可取代的!”耶律斜轸抬眸,淡漠的瞅着耶律隆绪。耶律休哥脸色煞白,耶律斜轸心高气傲,可眼前势均力敌之际,怎可如此放肆!
耶律隆绪对上他的黑眸,旋即转身,挥手缓缓道,“下去吧。”
耶律休哥为耶律斜轸续了一杯酒,拿起与他对饮,耶律斜轸止住道,“少喝些。”耶律休哥仰头一饮而尽,旋即又倒上,看了周遭一眼笑道,“前些日子还与她谈词说赋,此刻竟是这般冷清——”
耶律斜轸淡漠道,“赋新词,强说愁,恁地春花秋月了却时,谁人复?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岁岁花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