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嬷嬷果然雷厉风行,春熙院在她的整顿下,风貌大变。!
虽说木偶事件知微露了一手,震慑了一些人,但到底徐氏还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做奴才的,阴奉阳违却偏又挑不出大错,比如叫个丫鬟跑腿,一炷香的时间已绰绰有余,她硬是能拖到两柱香之后才回来,还能振振有词告诉知微半道遇见夫人或二姑娘有事要她搭把手这才回来迟了。还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偷模着院里的东西变卖银钱的,偏又只是小偷小模,比如偷了小厨房的食材去卖也是有的。文杏又忌惮徐氏,能瞒下便都瞒下了。
知微也知文杏夹在她与徐氏之间,做人艰难,便也只当不知。自个儿手上事情又多,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她若只逮着这些便发落,不定便要落得个对下严苛了。便索性不管,只等着那些丫鬟婆子铸下大错再一举发落落得个干净。
不想姜嬷嬷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起来了再说。那些个偷懒耍滑办事不利的,贬成最下等的洒扫丫鬟,手脚不干净的立刻关起来进行深刻的再教育,有不服气的要争辩的,姜嬷嬷立刻冷笑拿出不知何时收集而来的证据。你,某年某月某一天,姑娘吩咐你给滟姨娘送茶叶,你拖拖拉拉一去便是一个时辰,从春熙院到兰心院,就算用爬的也爬不了半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你干嘛去了?你你,某年某月某一天,姑娘受伤,大夫交代给姑娘熬的药必须掌握好火候,药炉跟前须得寸步不离,你竟毫不上心跑去跟别人聊天,可有这回事没有?你你你,某年某月某一天,老太太特特儿给姑娘补身的红参,统共五根,有一根被你家儿媳妇吃掉了,还有一根被你偷模卖给了厨房送妈妈,是也不是?
知微笑眯眯的坐在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姜嬷嬷发作,哎呀,有了这样的助力,可真是令人愉快啊!
知微发作下人,还得给徐氏留点儿面子,可老太太的人发作下人,这面子要留给谁看?况现在徐氏也暂时消停了,又怎么会为了这起子丫鬟婆子出头呢?
姜嬷嬷痛快的烧了第一把火,紧接着又将院里的丫鬟婆子重新安排布置,从里面挑了两个老实的放在知微屋里,画蔷一人伺候难免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知微觉得画蔷伺候的挺好,姜嬷嬷眼一瞪,姑娘可见过谁家姑娘身边只得一个丫鬟伺候的?便是再加两个,出去行走也会让人觉得寒酸了些。你没见二姑娘房里的丫鬟,除了香巧如蓉,少说也还有十个八个之多,你这么两个还嫌多?
知微立马不吭气了,对着姜嬷嬷一通卖乖讨好的笑。哎,姜嬷嬷真是不鸣则已,这一鸣也太惊人了,连知微都能这么一通数落,偏知微还觉得通体舒畅。
难道自己就是个m?知微深深地疑惑并且为这一发现抑郁了一盏茶的时间!
等姜嬷嬷一番忙碌后,院子里果然井井有条起来,丫鬟婆子们再无懒散无状的,加强学习,提高素质,端正态度。以知微的思想和姜嬷嬷的教导为信仰,高举坚决拥护主子的伟大旗帜,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以热爱主子为荣,以危害主子为耻;以服务主子为荣,以背离主子为耻……最后知微作总结,希望大家从今往后团结紧张,活泼严肃,共建和谐小院生活。
对于这样的全新样貌,知微表示很满意。于是当天晚上,心情舒畅的知微又扒了两碗饭。
然后,姜嬷嬷的最后一把火烧在了知微身上。
“姑娘,端起碗时,大拇指扣住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碗底,手心须得放空,这样的姿势最为优雅。”姜嬷嬷虎视眈眈立在一旁指导,“特别是去他人府里作客,越是名门望族,礼节便越多。姑娘更应记住几个用筷忌讳:忌舌忝筷、忌迷筷、忌泪筷、忌移筷、忌敲筷,另外,筷子切不可插在饭碗里……吃菜喝汤不能发出不必要的声音。若菜、汤太热,可稍待凉后再吃,切勿用嘴吹……用完饭后,擦手时候动作要小要轻……姑娘动作幅度稍嫌太大了些,夏荷,再给姑娘绞块帕子来。”
知微心里那个泪流成河啊,胸口千万匹那什么马呼啸而过,不过就是吃顿饭而已,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啊!
显然,原本温和和气摇身变得严厉的不近人情的姜嬷嬷在知微身上烧的这把火,这才是开端。接下来,怎么微笑,怎么说话,怎么站,怎么行,怎么坐……直把知微折腾的够呛。她原还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大家闺秀,装一装也就那么回事了,不想以前竟都是东施效颦不伦不类么?
魔鬼训练直到亥时三刻才告一段落,姜嬷嬷始终绷着脸皮,不复从前的温和可亲,道:“姑娘,今晚便先到这里。春蕾夏荷随我去取姑娘明日要穿的新衣,画蔷服侍姑娘歇下吧。”
待姜嬷嬷身影甫一消失,木偶人知微立刻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床上哀叫:“画蔷,你快来快来……哎哟我的脸都笑僵了,你快来帮我揉揉。”
画蔷连忙上前,心有余悸的悄声道:“姑娘,姜嬷嬷怎么像换了个人一般,好吓人呀!”
知微哼哼唧唧道:“依我看,以后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哎,小腿也捏捏,酸死我了都!”
画蔷大惊失色,手下力道没控制好,揉的知微娇女敕的小脸蛋直吃不消,“姑娘……奴婢们便用不着了吧。”
“哼哼,等着瞧吧!”身为主子的她都在炼狱中,画蔷她们如何能逃过一劫。知微躺在柔软的床铺里,犯困的打了个呵欠,“行了,你也去休息吧。”
画蔷提醒道:“姑娘,你还未沐浴呢。”
知微迷迷糊糊的挥挥手,一个翻身将自己卷进被子里,“……不洗澡。”
画蔷看了眼沙漏,不过瞬间便听知微的呼吸平缓绵长起来,想着明儿要跟夫人去作客又要早早起身,便也不再坚持,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寅时三刻知微便被春蕾夏荷唤醒了,姜嬷嬷已经顶着一张训导主任的严厉面孔站在床边了,声调平平:“姑娘,今儿要去的崔大人家,一些基本情况老奴先同你说上一说,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就不好看了。”
知微连忙应是,一边由着春蕾夏荷给自己扑粉描眉,一边竖起耳朵不敢分心。
姜嬷嬷见知微态度配合,虽昨天被训练的狠了也并未露出不满之色,很是满意,“崔大人是夫人的表兄,崔家老太太是夫人的姑母,然而两家来往并不密切,崔家共有五房,崔大人是长房长子,一大家子住在崔宅里,并未分家。崔二爷外放多年,似乎早前做了错事被调出京城,崔大人多方活动,甚至求到徐大学士跟前,徐大人没有帮忙,两家的来往这才淡了去。也是近两年,才渐渐有了些来往,说是因为崔大人的子女也在太学院上学的缘故。”
知微歪头想了想,学院里头姓崔的又跟孔诗乔有来往的,好像……确有那么一个。赛马场上,似乎也羞辱她来着,最后被李思渊那货气的捂脸痛哭跑掉了,后来在学院好像也遇到过一两次,不过小姑娘总是横眉竖眼,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罢了。
“崔大人祝寿,到时定然会有很多女眷贵客前去,你定要注意自己一言一行,夫人处……不管她如何,也要尽好你为人子女的本分。姑娘是聪明人,多余的话老奴便也不说了,姑娘谨记,这样的场合,更要好好结交经营自己的人脉,对你日后大有助益。”姜嬷嬷顿一顿,又道:“崔大人府中女眷众多,有些心术不正的,姑娘须得小心防范,不要让人钻了空子。老太太给姑娘备了金银子,打赏下人用的,姑娘不必舍不得花……画蔷,你收起来。姑娘也不必担心,柳家舅母也会前去,有她照拂着,想也出不了事。”
知微连连点头,星星眼表示自己完全记住并借此表达了自己对姜嬷嬷的无限崇拜的热情!
打扮停当,姜嬷嬷又细细交代了些旁的注意事项。
夏荷传了早膳来,知微规规矩矩的按照姜嬷嬷教导的用餐礼仪用完早膳,抬眼一瞧,姜嬷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此时还未起身,知微拐一个弯便去了卓然的东厢房,阿常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请安行礼道:“大姑娘,您来了。”
知微点头,笑道:“少爷起身了吗?”
阿常忙掀了珠帘迎了知微进屋,“少爷已经起身了,姑娘昨儿没有过来,少爷一直很担心呢,很晚才肯睡下。”
知微脚步一顿,细长眉头一挑,那面瘫小鬼会担心她?说笑了吧!
阿常似乎瞧出了知微的疑惑,眨巴着眼睛笑起来:“姑娘,少爷面虽冷,却也知道哪个是真心对他好的。”
知微闻言笑起来,继续往屋里走。
阿常因立了功,又是卓然身边的大丫鬟,从前在厨房打杂,是最下等的丫鬟,现在衣食无缺领着不菲的月钱做着轻松的工作,整个人都比从前亮眼了不少。好好打扮一下,阿常长的也很不错,知微的目光在她笑吟吟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昨天有什么新鲜事儿么?”
阿常笑道:“有的,夫人昨儿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好些名贵的,听说是夫人的陪嫁呢,其中一端老红丝砚,纯净的红丝石面上,还有一枚球形的青黑色石眼,堪为称奇。奴婢瞧着,这定然十分名贵,便连忙造了册子,仔细将东西收了起来。”
知微又多瞧了她两眼,赞了两句心细后,又道:“夫人来这儿都做了什么?”
“夫人原是想同少爷说话,奈何少爷沉默寡言,也没与夫人说上两句话,夫人瞧着很是失望。后来少爷练字,夫人又想教少爷写字,少爷却不小心将墨汁溅到了夫人身上。”
“夫人没生气?”
阿常事无巨细的回道:“夫人脸色仿佛有些不好看,却也没生气,说了两句便回去了。后来滟姨娘也来了,给少爷送了些吃食来,都是少爷喜欢的。略坐了一坐,替少爷量了身高脚长后,便随老太太去佛堂礼佛了。”
知微目光微闪,“老太太可有说什么?”
“听老太太身边的慎儿姐姐说,老太太仿佛有些不悦,却也没有说什么。”
知微心道,滟姨娘你可千万要挺住啊,坚持就是胜利啊!
“老爷下了朝便过来了,少爷还是那样……老爷似乎颇有些尴尬,不过后来少爷亲自给老爷倒了杯水,老爷立刻笑的合不拢嘴了,又陪着少爷练了会字,才去书房处理公务。晚上又来陪老太太与少爷用膳,夫人与二姑娘都来了。”阿常踌躇了下,轻声道:“奴婢瞧着二姑娘似乎不大好,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过的。”
诶?知微目光又是一闪,难道昨儿还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席间夫人笑着提出,要将少爷记到她名下,老太太只道不急,夫人便道,少爷如今已经这样大了,瞧着也是个懂事的,平日养在老太太处陪着老太太倒也不妨。可若不记在嫡母名下,这孩子便一辈子都只是个庶长子,对他将来怕是不好的。老爷便道,这事儿全听老太太的。”
知微翘了嘴角轻轻笑,徐氏也太着急了,怎么着也得先让卓然的心向着她再开这个口才比较有底气吧!
知微微眯着眼睛问:“北院那边呢?”
原只是随口问问,不想阿常竟认真答道:“昨儿一早夫人便去给姨娘们立了规矩,后来又同姨娘们一道来给老太太请安,赏了些东西,面儿上瞧着一派和乐融融,还得了老太太一通夸奖,赏了夫人一串手钏。”
知微又是一愣,徐氏居然这样快就转过了了?
阿常咬着唇,小心翼翼瞥一眼知微的神色:“姑娘,若是……姨娘们有了身孕……”
阿常很担心,虽然那些姨娘貌似多少能分散夫人的注意,但万一那些个姨娘真的怀了孕,更有那一举得男的,少爷在这府里的地位便会很尴尬。原本奇货可居,若是真出了意外岔子,少爷难道又要过回从前的日子么?
知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低声道:“姨娘们不会有身孕的,少爷……我不会让他身份尴尬!”
如今娘亲的牌位供奉在孔府祠堂里,徐氏身份再尊贵,说白了也只是个填房,卓然过继到娘亲名下,可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真当咱们稀罕她这个继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