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天过去,知微的收获还不错。‘.
瞧了眼挂在马背上的猎物,最大的是梅花鹿,一头还没长大的幼鹿。倒不是知微心狠,实则知微发现它时,它已经中箭,伤的连动弹都不能。知微面对那双湿漉漉圆滚滚的仿佛哀求的大眼睛,一时也狠不下心下手,可小鹿伤的不轻,利箭在它脖子上凿出一个骇人的血洞,待到血流尽了,小鹿还是得死。知微见它痛苦挣扎哀鸣,终是用匕首提前结束了小鹿的痛苦。
两只南飞的大雁大约是太疲倦了,被知微射了下来,都还活着,还有三只野兔两只野鸡。知微想了想,这成绩比上不足,比下肯定有余。
也不知道沈沧眉收获是否颇丰,不过有谢东离在,要得第一定不是问题。
在林子窜来窜去大半天,知微觉得有些饿,便策马上了一处坡崖,此处可见崖底漫山红遍的枫叶。知微取出干粮和水囊,就着美景慢慢补充体力。
此时密林之中,有人正偷偷模模的汇合密谋。
“得手了?”李思瑞挑眉瞧着跪在面前的黑衣青年,傲然问道。
青年一脸惭愧,垂首道:“属下寻着机会便放冷箭,但不管角度多刁钻,总能被他化解避过。二少,兴许他料到今儿你会动手,所以早有防备。”
“饭桶!”李思瑞低声骂道:“爷养你是做什么吃的?连个草包都收拾不了!”
“属下该死,求爷恕罪。”
李思瑞似对这结果早有预料,只冷哼一声,驱马走了两步,冷声道:“幸好爷作了两手准备,那玩意儿弄上来了?”
“回爷的话,昨儿便弄上来了,小申几人在山洞里守着,只等爷吩咐,立刻就能放出来。”见李思瑞并未有责罚的意思,那青年这才松了口气。
李思瑞满意的点头,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在林子东面,身边没人。”
“孔家那臭娘们呢?”李思瑞眼里一丝阴狠飞快闪过。
“也在东面,那面坡崖之上。”
李思瑞短促而满意的笑了一声:“真是天助我也!你多叫几个人,将那玩意儿往东面赶,把那两人兜在一处,掉下山崖摔死他们最好。”
那青年迟疑了下,如实禀道:“二少,那处坡崖并不高,即便摔下去怕也死不了的。”
“你真是个蠢材!”李思瑞恶狠狠地瞪着他:“即便摔不死他们,你们不知道下去再捅两刀吗?”
青年仍是犹疑:“如此皇上一定会彻查,二少与他不合虽旁人不知道,皇上却是清楚的。不到万不得已,二少绝不能冒险。”
“若放冷箭杀了他皇上就不会怀疑了?”李思瑞冷嗤道,他脸上倒也没有怒容,因为青年说的没错,若放冷箭杀了他,即便皇上彻查,狩猎的人这样多,到时一句误杀也就遮掩过去了。但真要在他们身上捅刀子,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谋杀了。
想通了这点,李思瑞眼珠一转,森然一笑:“他们摔下山崖后便不必理会了,你们暗中守在那里,不准别人靠近。让他们在底下呆足一夜,想来也是不错的。”
宫里太后皇后厌恶他,那孔家的臭娘们却深得太后欢心,若知道是他坏了那臭娘们的名节,只有更憎恶他的。到时,也不必他费心再谋划什么,说不得太后便要亲自为那臭娘们主持公道,到时那臭娘们的外祖父定也会狠狠地参他几本。安乐侯府,他可就再也没资格继承了。
那青年领命,正要离去,忽又想起一事,禀告道:“二少,安姑娘不知为何也跑进林中来了,仿佛是在找您。”
“蠢女人,不是叫她安分着别给爷惹事么!”李思瑞不耐烦的皱了眉,道:“让人找到她,把她送出去,告诉她,爷最讨厌自作主张的女人!”
知微吃饱喝足,风景实在太好,风摇枫林,百里红浪,令人简直不忍离去。若她是那文人骚客,此刻对着这般好风景,必定文思泉涌,吟诗作画好不美哉。只可惜她胸无点墨,放着现成好美景,也憋不出一首好诗来。
知微正感叹自己是个没用的文盲时,不远处的一侧,林子里忽然传出蹄声阵阵,掺杂着野兽狂暴的嘶吼,一人一骑被一头野兽追赶着冲了过来。
猛兽身形巨大,足是成年男子两个大,咆哮嘶吼,杀气腾腾的追着前面的人,离知微越来越近。
知微乍见这等情形,吓得几乎无法动弹:“……熊瞎子。”
你妹啊,是哪个二缺说围场里没有危险猛兽的?
知微被那突如其来的熊瞎子吓得腿软,爬都爬不起来。脑子里头一片空茫,也就没去瞧被熊追赶的是哪个倒霉鬼!
那熊像是被什么追赶着,愈发的狂性大发,吼叫的地动山摇,朝着已然逃到坡崖边的猎物猛扑过去。
知微只觉得一张巨大的黑影压顶而来,野兽腥臭狂猛的气息仿佛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她犹自坐在地上,呆愣在当场失去了所有反应。却有道更快的身影于千钧一发之际抢在熊瞎子前扑住知微就势滚下了坡崖。
崖底枫林隐天蔽日,刚过晌午的阳光也无法穿过层层叶障落入林中。风一吹,地上厚厚的枯枝败叶散发出的腐烂气息,令人觉得森冷恐怖。
知微躺在地上,大睁着眼睛晕乎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慢慢坐起身,确定自己手能动,腿脚没大碍,这才连忙爬起来,四下一顾,除了她与风声,安静的连声鸟叫都听不见。
“世子爷?”知微试探着呼喊,李思渊整个人扑过来时,她才看清原来被熊瞎子追赶的倒霉蛋就是他。原本是他抱着她一起滚来着,也不知道滚了多久,她滚来了这里,李思渊却滚不见了。
没人回答!
知微丧气又害怕,方才那片看起来阳光明媚的树林里都有熊瞎子那样危险的猛兽,现在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会不会有更可怕的猛兽存在?
知微茫然的站在原地,没有指南针来辨明方向,连阳光都渗透不进来,她就像被遗弃在世界之外,沉默惶恐的站在巨大又未知的猛兽面前,也许不等猛兽来吞噬她,心里的害怕就会先将她吞噬了。
手脚冰冷的站了一会,知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李思渊……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找到他就不怕了。对,先找他!”
滚了那么久,来时路已经不可考,自然也没办法原路再爬上去。而李思渊是跟她一块儿掉下来的,就算半途分开了,想来也不会相隔多远。知微深吸一口气,希望那家伙没有摔死才好!
“世子爷,你在哪儿?”知微扯开喉咙喊,“听到没有?听到应我一声……李思渊,你滚哪儿去了,喂,王八蛋你在哪里啊?”
依然没人应,知微弯腰从靴里取出先前李思渊还给她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目光警惕的打量四周,一步一步小心谨慎的走着。
他们应该是顺着同一个方向滚的,李思渊不是落在后面,就应该在她前面。知微想了想,选择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喊。
约莫半柱香过去,知微喊得声音都嘶哑了,还未找到李思渊。她勉力压下心中的害怕,准备原路再找回来,却忽的顿住,侧耳一听,竟隐隐听见了溪流之声。
知微心里顿时升起了希望,顺着溪流走,就一定能走出去。她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飞快的走了两步,却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李思渊刚才也算救了她,她就这样把他丢在这儿,万一他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根本动弹不得,万一有猛兽……知微猛地一跺脚,管他的,先找到水再说!
终于走出参天巨林,知微重新沐浴在温暖金黄的阳光下,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虔诚的感谢了佛祖耶稣玛利亚后,朝着小溪兴奋万状的冲了过去。
“呃……”而后,再即将与清澈的溪水亲密接触时,她看到了刚才找了半天没找着的李思渊。
他竟一路滚到了溪边,半截身体没在溪水里,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知微发完愣,忙朝他跑过去:“李思渊?还活着吗……”
慌慌张张探他的鼻息,竟没探到,知微心里一沉,忙又去模颈侧动脉,半晌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手来,双手穿过他肋下,用力将人拖了上来。趁着阳光正好,知微又将他湿透的衣摆拧干了,连人带衣摊在太阳底下晒。
李思渊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上下无一不痛,他动一下手指,便听见痛吟声从自己嘴里溢出来。
“你终于醒了。”如释重负的悦耳嗓音响在耳旁,李思渊愣了下,才缓缓转过头。
知微蹲在水边,拿着匕首正在剖剖宰宰着什么,见他望过来,立刻扬起一抹笑:“我刚才给你检查过了,骨头应该都没问题,但皮外伤挺严重的,幸好我带了金疮药在身边,看得见的伤口都给你清理好了。你自己感觉下,看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思渊一时有些恍惚,知微甚少这样对他和颜悦色的说话,尤其还那样毫无防备的冲他笑。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可又觉得梦里不可能有这样清晰的疼痛感。
“怎么了?可是头晕?”知微见他呆愣的望着自己不说话,惊了下,忙放下手头的活儿疾步走过来,关切的询问道。
“……唔。”李思渊不知为何,竟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垂下眼胡乱的点了下头。
知微脸色沉重,又问:“会觉得恶心吗?想不想吐?”
别不是脑袋被撞着了,摔成脑震荡了吧!
李思渊下意识摇头,“……只是有点晕。”
知微喘口大气,放下心来,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并无异状,便笑道:“如果觉得累,你再睡一下好了。不过不要睡太久,趁着现在还早,咱们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就要找出去的路了。”
李思渊沉默着没说话,看了她一眼,重又闭上眼睛。
知微回到溪水边,快乐的继续剖宰溪水里抓到的鲜鱼。他们运气实在不错,这种溪水鱼知微吃过,肉质十分鲜美,大酒店里随随便便一条,动辄便是上千元。知微能吃上,还得亏死党有个有钱的老爸,她才能偶尔跟着蹭上一顿。如今在这儿瞧见了这珍稀的鱼种,知微哪能白白放过了?
李思渊的身体看来也没大碍,知微想着一会吃完烤鱼就能出去了,不由得眼笑眉飞。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互相关心。欧,可爱的蓝精灵,可爱的蓝精灵……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地快,跑地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李思渊无语的睁开眼睛,忍不住道:“老虎为什么会没有耳朵和尾巴?”
许是被猎人捉住的老虎?或是两虎相争厮杀后一只老虎咬了另一只的耳朵,而另一只的尾巴也被咬断了?两败俱伤,所以才跑的很快?
她这怪声怪调的唱的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听着,似乎也不错。“蓝精灵又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知道。”知微头也不抬的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李思渊慢慢坐起身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太阳烘干了,他一侧头,见身旁不远处架着一堆枯枝残叶,又见她头也不抬的就着溪水清洗宰杀的鱼,不免有些诧异:“你还随身带着火折子?”
“没有啊。”平时谁没事会带火折子在身上啊,就算要带,也是画蔷她们带着。
李思渊沉默了下,“爷也没有火折子。”
“嗯。”知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思渊忍痛挑眉:“所以那些鱼,你打算生吃不成?”
知微洗好了鱼,削了树枝一只只串好,摇头晃脑的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世子爷你就甭担心了。”
李思渊瞧了瞧手臂与小腿上包扎好的伤口,又抬头望了望天,嗤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走不出去。”竟还有兴致弄吃的!
“谁说我不担心了?”知微笑道:“不过担心有什么用?该走出去咱们就一定能走出去,再说了,就算咱们暂时出不去,可堂堂世子爷不见了,定然会有人来寻,总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李思渊忽的玩味一笑:“你不怕?万一让人发现你跟我在一块儿,孤男寡女的,你说别人瞧见了会怎么想?”
“一日为师。”知微回头一笑:“谁不知道世子爷你是教我骑射功课的先生呢,先生危急之下救学生于猛兽口下,舍身助人的精神实在可歌可泣令人分外感动。待出去后,学生定会送锦旗于先生,以表达学生无限感激的心情。嗯,旁人见了,自会赞一声,师生情谊着实可贵!”
李思渊嘲道:“莫不是这一跤把你摔傻了?你原本不是这么蠢笨的人吧。”
知微心平气和的道:“不然呢,人总要乐观一点嘛,活着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比你名声清白还重要?”李思渊眯眼问道。
知微连犹豫也不曾:“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的你好像死过似的。”
知微似笑非笑睨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死过?”
李思渊愣住,她在阳光底下笑,便如有灿烂的阳光簇拥着她,将她的影子镀上一层金色光晕,柔和而遥远,仿佛一个模糊的影子,触手即碎。
李思渊心里没来由的一惊,来不及细想,挣扎着起身。
“你怎么了?”知微见他连站都站不稳,看在难友的份上,也不忍见他再摔一次这么难看,忙冲过来扶他一把,皱眉问道。
“……没事。”李思渊紧紧盯着她,迟钝的回道。
知微只觉得他大约是太疼了,扶着他重又坐下来:“你伤的不轻,别乱动好好呆着。”
李思渊垂着眼,耳尖微微有些红,没话找话道:“你就那么自信,一会找到我们的是友非敌?”
知微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思渊深呼吸,整理了下思绪,道:“那只熊出现的太过蹊跷,我……儿时常来围场,从没见过围场里有这样的猛兽。而且,除了到你那处坡崖,任何方向都是徒劳,那畜生仿佛是有目的的将我往坡崖那处逼。”
知微脸色很难看:“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弄了一头熊瞎子来害你,而且不是针对你一个?”连她也有份?
“在林子里时,一直有人对我放冷箭。”李思渊坦言道。
知微呼出一口气,一边在堆着的枯枝里头挑了块质地干燥稍软的木头,拿匕首挖了一个长槽,里头放上易燃的枯叶,然后开始了钻木取火的浩大工程,没好气道:“既讨厌你,又想连我一块儿除掉的人,我能想到的人选,只有你那好弟弟。”
李思渊目光微闪,“你什么时候惹到他了?难不成他知道了那日你在假山后头?”
知微想起那日差点看完一场活,脸上一红,不自在的哼了一声:“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不是想与崔府四老爷结亲嘛,结果被几位夫人当场捉住他在人家府里的佛堂里跟丫鬟厮混,而且那丫鬟还有了他的骨肉,崔四夫人成人之美,送了那丫鬟到安乐侯府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李思渊点头,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他怀疑他当场被捉跟你有关……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