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思渊终于不与自己置气了,知微悄悄地松了口气,热水送了进来,便忙将他推进净房:“先泡泡,别着凉了。”
李思渊倒是听话,没二话当着她的面便宽衣解带,知微瞪他一眼,微红着脸疾步走出净房。
见画蔷几个丫头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心道这别扭的祖宗耍个性子发个脾气,多少人得跟着担心不安啊,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了。
等李思渊从净房出来,早膳已经摆好。知微见他出来,鉴于自己将这祖宗气的不轻的补偿心理,她本想殷勤的伺候他一顿,却被他重又按坐回去。
“爷,一会还要上朝,赶紧先用膳吧。”知微想献殷勤的机会被剥夺,便极尽温柔的说道,拿起筷子给他布菜。
“等一下。”李思渊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淡淡的吩咐道:“去厨房把东西端上来。”
他说的厨房,自然不是指侯府公中的大厨房,而是落樱园的厨房。虽说四房人一般都在大厨房取膳,不过每一房都有自己**的厨房。有钱的看不上大厨房做出的东西,也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的厨房单独做,知微因为觉得初来乍到就嫌弃大厨房觉得太不给侯府或二太太脸面,便没让人动用院里的厨房,好歹也要先做足了样子再说。
大厨房的厨娘们按照她和李思渊的口味定下的菜单,她倒没什么异议,只是每一房的膳食都有规制,知微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心道没缺什么啊,他这是叫人端什么东西来?
鼻端闻到熟悉的女乃香味时,知微怔了怔,眼见二等丫鬟巧荣抿嘴笑着端了青花缠枝白玉盅走进来,“夫人,这是世子爷特意为你备下的。”
知微转头去看李思渊,愣愣道:“你怎么知道?”
李思渊酷酷道:“这有何难!”
用茉莉花茶煮过的羊乳并没有腥膻气,知微以前在乡下没条件,后来进了孔府,虽然天天都想着法儿给身体补充营养,但底子太差反而虚不受补,便索性让人养了两头羊在府里,让人每天挤了女乃用茉莉花茶煮了来喝。因牛乳羊乳都是穷人家没女乃的孩子才勉强寻来喝的,因而知微决定煮羊女乃来喝时还被画蔷劝了好久,说让人知道了是要笑话的。知微却是下定决心,还拉了卓然一起喝,这事后来还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自然要怪责知微,知微便笑眯眯的辩解说,这是她在一本古医书上瞧来的法子,说自小身子不好的,可以用这法子来调理身体。老太太自然半信半疑,知微又拉了卓然,让她看卓然颜色红润的脸蛋,大赞都是羊乳的功劳。凡事只要跟卓然有关,老太太立马就妥协了,故而这习惯便一直保持了下来。
只是到了侯府,知微却知便是为了李思渊的面子她也不能当众煮羊女乃来喝,没得让人背地里说她小家子气,当然她是不怕啦,却是要顾忌李思渊和安乐侯府的颜面。
不想李思渊却知道了,还特意让人煮了来。知微咬着唇,看他一脸求表扬却偏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脸,忍不住笑了,“谢谢爷,让你费心了。”
李思渊本想绷住,到底也没绷住,俊脸微红,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这有什么好费心的。”
她这样笑起来非常可爱,眼神清澈,显得稚气了些,很是单纯温暖。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心里像落进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很痒,手也痒,想要模模她翘起来比阳光还灿烂的嘴角,嘴也痒,很想在那嘴角上落下一个亲吻……
“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便同底下的人说,没得让你嫁给爷后连想吃想喝什么都不成了。”
既然他都不介意了,知微自然满口答应,欢喜的拿起银勺喝了口温度正好的羊女乃,带着茉莉花清香的女乃香味令她不自觉对着李思渊甜甜的笑了,因为满足大眼都弯成了弯月状:“好喝。”
李思渊见她那般满足,甚至还不自觉伸出舌尖轻舌忝了下唇角,差点没月兑口说出给爷尝一口的话,私下里倒是无妨,这满屋子的丫鬟伺候着。当然他也不是怕被她们笑话,只怕她会在丫鬟面前不好意思。想着自己如今这般体贴,不由昂首挺胸道:“好喝你就多喝点,养了几头羊在后院马房,什么时候想喝了便叫人煮了来。”
知微大力点头,连续喝了好几口,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羊女乃盅,露出一抹恍然的神色,想也没想,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要喝吗?其实很好喝的,一点怪味都没有,不信你尝尝。”
画蔷几个丫头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李思渊愣了下,下意识的张口,那勺子便抵在他唇边,温热的羊女乃顺势喂进他嘴里,什么味道他没品出来,因为他还没回过神来。
知微见他喝了,且并未流露出不悦来,便笑着道:“其实羊乳有很多功效的,多喝对身体很好,你若能接受这味儿,明儿便叫她们多备些。”
李思渊这才回过神来,微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胡乱应了声,连声催促知微赶快喝不准再说话。
用完早膳,李思渊先一步走了,他自边城回来后,朝堂上便没有缺席过,就连婚后前三天还抽空去军营巡了一圈。对此知微并无怨言,甚至极力支持。虽然这位爷的钱多的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仍够他们挥霍一辈子了,但他的事业不应该是招猫逗狗惹草拈花。将军这个职业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总比成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要好得多。
笑眯眯的送走了李思渊,知微忙又收拾了一番赶去悠然居请安。
贺氏的屋里倒也热闹,除了四姑娘和五姑娘,还有舒姨娘陪着小心在与二太太说话。
见知微进来,舒姨娘忙止住话头,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二太太仍是亲热无比:“渊儿媳妇来了,这么个可人儿,长的好看又懂事,我可真是喜欢到心坎坎上了。快来,可用过早膳了?”
知微忍着满身起舞的鸡皮疙瘩,笑着回了二太太的话,给太太和二太太行了礼,又受了四姑娘的礼,那五姑娘只敷衍的喊了声嫂嫂,最后才是舒姨娘给知微行礼。礼毕,太太便忙道:“快坐吧,可是走着过来的?”
“回太太话,落樱园离悠然居也不远,且刚刚用了早膳,走着过来路上也好消消食。”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让大家久等了。”
“知道这么多人都等着你一个还来的这样晚。”五姑娘眼皮都不抬,凉凉开口道,“咱们侯府又不缺你一顶轿子,这要传了出去,还不得让人误会咱们侯府苛待了嫂嫂么。”
哟,这就找上茬儿了?知微心里冷笑一声,面上歉意更甚,趁机多打量了几眼穿着鲜亮胜过四姑娘的五姑娘,头上首饰,手腕上叮叮当当的珠子镯子都胜过了四姑娘。此时她半垂着眼微微撇着唇,显然并不将知微放在眼里。
这五姑娘还真是有趣,既看她不顺眼,却又理直气壮问她要东西,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长的,知微实在很好奇。
不过眼下知微自是满口歉意:“五妹妹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
五姑娘终于懒懒的撩起眼皮,冷哼一声,“旁人都道孔府是最没规矩的,我原还想着,这既是皇上指婚,孔家大姑娘定有过人之处,如今看来,能出孔二姑娘那般丑事的府里,能有什么规矩人呢。”
“住口。”贺氏脸色发白,瞧了知微一眼,便急忙喝止道。
四姑娘神色未变,飞快的扫了神色未变的知微一眼,忙道:“嫂嫂,五妹妹这人便是这样,你别与她一般计较,母亲会好好说她的。”
知微微笑道:“无妨,原便是我迟到了,五妹妹不过心直口快了些。”
二太太凉凉一笑,端过手边的茶杯,茶盖轻碰了下水面,笑着道:“这新嫂嫂才进门,咱们五丫头便忙不迭的要给新嫂嫂下马威不成?我说大嫂,也是你平日里纵容的,都这般大了,为人处事还这般糟糕。这还是咱们渊儿媳妇性子好,不跟她计较,真要议了亲,她这脾气还不得把人都得罪完了?瑞儿的子嗣要紧,可姑娘们的教养问题也不能疏忽了去啊。”
她这般说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往贺氏身后缩的舒姨娘,又瞧向神色自若的知微,“太太平日里身子不大好,估计是管不过来,日后你们这房,少不得要你多操心呢。”
五姑娘嗤道:“什么时候我们大房的事也轮到二太太指手画脚了?”
二太太虽然被这五姑娘挤兑的多了,但当着知微的面,面皮仍是僵了僵,哼道:“若非与渊儿媳妇投缘,谁愿意多嘴说这些个话招人嫌。大嫂,你说说,我方才那话可有错处?可是对你们大房指手画脚了?”
贺氏瞪了五姑娘一眼,满含歉意的对二太太说道:“这孩子就是这性子,你总归是长辈,便莫与她计较了。”
知微垂下眼帘,贺氏这话听着像是道歉的软话,那总归是长辈的话,却令二太太不好再发作,若她不依不饶,可不就没得个长辈的样儿了吗?这软话也能噎住人呢。
二太太果真发作不得,只得冷笑道:“你便这样继续纵着她吧,我倒要看看她这模样,将来能说个什么好亲事。”
五姑娘抢道:“有太太和嫂嫂在,这事儿便不劳二太太烦心了。”
知微忍不住又看了眼五姑娘这朵脸皮无限厚的奇葩,她先才挤兑了自己没规矩没教养,说到她的亲事时,立刻又往她身上推,她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呢!
“五妹妹说的是,有太太在,怎会委屈了妹妹这般好颜色。”知微淡淡笑着,不动声色的辞了这强塞过来的媒婆工作。
贺氏与五姑娘同时一愣,两人显然没想到知微竟会这般不留情面的推月兑,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倒是二太太却扑哧一声笑出来,“是啊,大嫂可得多用点心才成呢。这五丫头都快及笄了,可耽搁不起了。我听说昨儿余婆子来了,却被五丫头给打出去了,这余婆子可是个嘴上没门儿的,什么都敢往外掏呢。五丫头对着自家人耍耍威风也就罢了,何必把脸丢到外边去呢。”
五姑娘到底还是没能做到无动于衷,脸皮涨的通红,紧紧咬着牙,一双漂亮的杏目瞪得溜圆。
四姑娘忙拉住她,附耳劝说了几句,五姑娘冷哼一声,面有不忿的别开视线。
若论起来,五姑娘的姿色比四姑娘更胜一筹,四姑娘的长相随贺氏,姿容虽不错但也只能称得上中上而已,五姑娘长的是好,可这性子真不是一般人顶得住的。
“渊儿媳妇啊,府里的姑娘你先前都送过见面礼了,怎地我听说,你还要给姑娘们准备夏装?”二太太瞧向知微,仿佛闲聊似的随意说道:“这知道的呢,都明白你是喜欢姑娘们,不知道的,还道我这个当家的做的不好刻薄了姑娘们呢。”
贺氏脸色微变,微眯了下眼,随即便是一副虚弱委屈的模样,垂下头也不言语。
四姑娘白了五姑娘一眼,歉意的看向知微。
五姑娘却是神色未变,懒洋洋的瞧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知微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笑着道:“二婶婶别多心,府里的姑娘们都美的像花一样,尤其是五妹妹,我还真没见过长的像五妹妹这般好看的人儿,装扮的漂漂亮亮的咱们瞧了心情也愉悦不是?”
二太太似愣了下,她引出这话,一来是要羞辱贺氏,二来,也让知微好好倒倒苦水,不想她却不领自己的情?二太太目光微闪,面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贺氏三人显然也没料到知微是这般反应,倒是四姑娘先反应过来,笑道:“嫂嫂说的没错,五妹妹向来爱美的。”
知微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贺氏,又看了看五姑娘,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一般,二太太这般精明的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问道:“渊儿媳妇,可有什么为难的事?”
知微点点头,诚恳又抱歉的看着五姑娘,道:“五妹妹年轻爱俏我也是理解的,衣裳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那里料子也多,妹妹若喜欢尽管去挑便是。只是……昨儿你让红玉来找我,说相中了我那套红宝石头面,这若换了其他物件倒也没什么,可那套头面却是祖母给我添妆的,实在……不若妹妹哪一日过去坐坐,亲自去我库里挑挑别的东西,那套红宝石头面便留给我,可好?”
屋里一片死寂,显然没人料到知微竟会当众说出这件事来,这无异于当着二太太的面狠狠地打了大房众人一个耳光。
二太太无声地笑了,嘲弄的瞧向贺氏,贺氏脸色愈发沉了,二太太嘲弄的目光像根针一样,狠狠地戳着她的脸皮和心脏,她终于坐不住了,拍桌而起:“五丫头,你竟敢跟你嫂嫂要东西,还张口就是红宝石头面?!”
二太太幸灾乐祸的笑道:“咱们知道的呢,都晓得是五丫头狮子大开口想要新嫂嫂的好东西,这不知道的,还当是太太你这个做婆婆的觊觎媳妇的嫁妆呢,这若传了出去,侯爷只怕都没脸见人了。若让建宁侯府的人知道了,咱们四丫头的婚事,只怕也……”
四姑娘脸色大变,紧张的攥着帕子,不安的朝贺氏望去。
贺氏紧紧抿着唇,面上终于挂不住那和善的笑容,狠狠地瞪了五姑娘一眼,转而望向一脸忐忑的知微,放柔语气道:“渊儿媳妇,我并不知道五丫头竟敢这样大胆做出这等事,是我管教不力才会发生这等事。常听人说你是个宽容的,这次便看在我面上原谅五丫头,好不好?”
知微不安的绞着帕子,“太太这话却是言重了,我……我没有怪五妹妹问我要东西。”
“少作戏了。”五姑娘愤然道:“你若不怪,又怎会到太太这里来告状?我看见你这假惺惺的样子就讨厌……”
“五丫头,你给我回你的院子里呆着,没我的话,不准踏出院子一步!”贺氏终于发飙,沉声喝道。
五姑娘咬着牙,恨恨的瞪着知微,还想说什么,贺氏又是呵斥道:“还不快走!”
二太太嗤笑道:“是啊,赶紧回自个儿院里呆着去,没得在这儿丢人现眼坏了侯府的名声。”
五姑娘起身,又瞪了知微一眼,领着丫鬟扬长而去。
二太太还在冷嘲热讽道:“大嫂,不是我说你,这管教呢,不光是禁足就行了。你看这都禁了多少次了,五丫头这脾性可是一点都没改呢,平日里顶撞我也就算了,这新嫂嫂才进门呢,你看她刚才那眼神,活月兑月兑像要活剥了渊儿媳妇一样,我这心里可都发憷呢。”
不待贺氏说话,她又转向知微,怜悯的拉着知微的手:“可怜的,日后若再有什么人去你那里要东要西,你尽管来同我说,我给你做主啊。”
她这是全然不将贺氏放在眼里了啊,人家虽不是正经婆婆,可你一个二房的把手伸进大房来,还一通指责大房的都是不怀好意的贪心的,这让贺氏颜面何存?
只听贺氏淡淡道:“二太太平日不仅要操心二房的事,整个侯府的事也都要管着,极是辛苦,渊儿院里的事,便不劳二太太操心了。”
言罢,也不看二太太,又对知微道:“渊儿媳妇,日后有事来找我便是,别给二太太添麻烦,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