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的很快便来回话:“夫人,奴才幸不辱命,打听到了些,也不知是不是有用的。、.”
知微让画蔷搬了杌子来,又赏了茶,佟家的谢恩后,又道:“说是下晌时四姑娘身边的木棉去了五姑娘的院子,只隐约听见那木棉说什么不要耍小聪明,多想想银姨娘什么的。木棉走了后,红玉从屋里出来,红着眼睛骂了句欺人太甚……”
佟家的仿佛很是惭愧,垂首道:“奴才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了,夫人,是不是继续盯着?”
知微沉吟了良久,让她继续盯着,打赏了便让画蔷亲自送她出去。
知微靠着软榻,笑眯眯地道:“嬷嬷,这五姑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姜嬷嬷道:“若真有其事,只怕那五姑娘也是个可怜的。”
知微笑道:“就凭这么几句话,倒也瞧不出是真可怜还是假可怜。既如此,便让人把我要去威国公府和荣国公府赴宴的消息传出去,咱们也好好瞧瞧,会不会有人沉得住气。”
“姑娘的意思?”
“咱们府里可还有很多未议亲的姑娘呢。”知微眯着眼睛笑,“以前你可听说过侯府女眷曾去过旁人府里应酬?没有应酬交际,别人从何了解侯府的姑娘们呢?既不了解,谁又会上门提亲呢?”
姜嬷嬷与文杏了然的微笑,以前侯府可是有个声名狼藉的世子爷,那名声狼藉的让人闻之色变,又怎会与侯府的女眷交好?
知微也是怀疑,侯府的姑娘们没人提亲,肯定跟李思渊有很大的关系。但今时不同往日,李思渊浪子回头,且还有功名在身,皇恩浩荡,前途不可估量,大家再看侯府的目光,自然就不同了。可从前没有来往,忽然热络起来也不可能,那么唯一的途径,也只有知微这个新妇了。她有人脉,不管是友好的还是不友好的。而这,如何能不令待嫁的姑娘们蠢蠢欲动?
“姑娘打算带她们一同前去?”
“若有那识趣的,带了同去也无妨。”知微道,“早些把小姑子们嫁出去,我们也乐得轻松些不是。”
翌日一早,五姑娘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小丫鬟正要通报,红玉一把将人推开,“瞎了你的狗眼,认不出咱们五姑娘啊,五姑娘来自个儿嫂嫂这儿,还用得着通报吗?”
土匪一样的五姑娘也不辜负她刁蛮的评价,一进来便开门见山道:“听说允香县主和灵舒翁主都给你派帖子了?”
知微放下茶杯,瞥一眼因愤怒而憋红了脸的画蔷,文杏忙将人往后拉了拉。
“五妹妹不是正禁足吗?这么快就能出来了。”好胆量,撒野都撒到自个儿地盘上来了。
五姑娘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嚷道:“你管我禁足不禁足,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听不见是吧!”
知微目中冷芒一闪,唇角笑意愈深,她缓缓起身,慢步走近五姑娘:“没人管你是吧?那从今儿起”
她面上的笑容倏忽不见,唇角冷厉宛若千军万马,五姑娘还未因她的变脸回过神来,便听“啪”的一声,她的脸上便挨了火辣辣的一记,力道狠辣,半点没留情面。
“五姑娘便由我来管!”知微巴掌一落,掷地有声的话语也跟着落下。
五姑娘的脸被打偏了过去,半边脸颊立刻印上了红红的指印。屋子里寂静无声,半晌,才听红玉啊的一声尖叫,扑过来扶住被打懵了还未回过神来的五姑娘:“姑娘,姑娘你怎样……啊,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就算你是咱们姑娘的嫂嫂,也不能动手打姑娘啊,姑娘身娇体贵,万一打坏了,看你如何跟太太和侯爷交代……”
“来人,掌这丫头的嘴!”知微冷哼一声,拂袖吩咐道。
姜嬷嬷一使眼色,解气的画蔷和文杏立刻上前,一人一边抓住那口出狂言的红玉,姜嬷嬷亲自上前,噼里啪啦掌起嘴来,金铃机灵的跑出去守着。
知微冷眼瞧见五姑娘慢慢偏过头来,漆黑的瞳孔仿似紧张的缩了下,随即便面无表情的盯着知微。
知微笑起来时满面和气,甚至是乖顺娇憨的,但她一旦不笑了,沉下脸,那肃杀和冷厉的气质却让人心里发寒。
五姑娘错将知微当成软柿子,想捏一把便来捏一把,这本就让画蔷她们心里窝了一把火,若非顾忌贺氏以及侯府其他观望的人,知微也早就忍不下这口气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她若这次不将人拿下了,日后岂不要由着她想捏便捏了?
姜嬷嬷得了知微的命令,也不喊婆子进来,自己亲自动手。红玉还是小丫头,细皮女敕肉的哪里经得起姜嬷嬷的手劲儿,两巴掌下去嘴角便破了,痛的她咿呀哇呀的连声惨叫。
“一个奴才,竟敢指责我,谁给你的胆子!”知微冷冷道:“这般没规矩的刁奴,随意冲撞主子,便是打死也不为过。咱们侯府的姑娘,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咱们五姑娘也不例外,只是身边的刁奴多了些,带坏了咱们姑娘。太太心慈仁善,为着五姑娘的颜面,不忍心为难这些个刁奴,这得罪人的事,我便替太太做了,这也是我的孝道。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知微斜睨着面色忽白忽红的五姑娘,见她眼里迸着火,双手将帕子攥的不成样子。忽的一咬牙,上前想要推开姜嬷嬷,却被画蔷反手一把推开了。
“反了反了,连你个奴才也敢对我动手,我这就去找太太,你们都欺负我是个庶出的,连个奴才都敢动手打我,我不活了……”五姑娘一坐在地上,大声嚎叫着撒起泼来。
别说画蔷几个,就连知微都愣了愣,眉心重重一跳,冷冷道:“这就是侯府的规矩,这就是侯府的体统!你这一说,我倒也要找太太说道说道你一个庶出的,谁给你胆子对我大呼小喝?谁给你胆子对我指手画脚?四姑娘不与你计较,却也没得将嫡庶弄混了乱了侯府规矩的。”
知微一顿,目光转向已经没力气嚎叫的红玉,她没叫住手,便是打落了红玉所有牙齿,姜嬷嬷也不会停手的。“太太给你体面,却不是让你这般糟蹋的。今儿我关上门来,是不想叫门外的丫鬟婆子看了你的笑话去,既然你自己要当泼妇,不要这张脸面,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来人,去把咱们府里的姑娘们都请了过来,让她们好好瞧瞧泼妇是什么样儿的。也去个人请银姨娘来,既是她生的,也该让她瞧一瞧才是!”
“不要!”坐在自己的五姑娘原本无所谓的表情在听见银姨娘三个字时,下意识的尖叫出声。
“不要?”知微玩味的瞧着她,笑眯眯的道:“不要叫姑娘们过来还是,不要银姨娘来?”
五姑娘飞快的看了知微一眼,身子似瑟缩了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都不要……”
她紧紧咬着牙,面上神色仿佛挣扎,终于一扬脖子,狼崽似的凶狠的瞪着知微:“随便你,但你今个动手打了我,我绝不善罢甘休。”
知微嗤笑一声,摇头道:“原以为五姑娘是个聪明的,不想果真是个愚蠢的。你目无尊长,狂妄无礼,没大没小,口出恶语,我打你一巴掌还是轻的,便是今儿我把你打残了打死了,你觉得这府里真有人会为了你跟我为敌?那人是谁?侯爷?太太?还是……银姨娘?”
五姑娘紧紧盯着知微,想是气的狠了,发育的极好的胸脯急剧起伏。知微几乎可以感觉到她那能刺穿人的目光,她却怡然迎视,笑的云淡风轻:“你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因为这府里没人当你是回事。便是为了银姨娘,你也该好好反省下自己的作为……”
知微顿一顿,忽然放轻音量,仿佛自言自语,然而眼睛却紧紧盯着五姑娘的脸:“为虎作伥不会有好下场,甚至还会连累……爱你的人。”
五姑娘一震,近乎惊骇的瞪着知微,眼睛里那激烈的恨意也变得苍白无力起来,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嘴唇动了半天才颤声开口:“你……”
“好了。”知微冲姜嬷嬷摆摆手,画蔷文杏一松手,红玉便瘫软在地,猛咳一声,嘴里打落的牙齿和着血水喷涌而出。
五姑娘僵硬的站在那里,似乎想回头去看又极力的强忍着,盯着知微的眼神除了慌乱还有戒备。
知微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端了茶杯,“不管五姑娘是聪明也好,愚蠢也罢,今儿这事我也不追究了。说起来,我嫁进来都四天了,还从没见过银姨娘呢,得了空定要去瞧瞧,到底咱们五姑娘这性子是随了谁,我对这个很是好奇,不知道银姨娘会不会给我答案呢。”
五姑娘面色愈发难看,瞳孔微缩,随即放大,眼底深处黑沉一片,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
知微微笑,笑意却并不到达眼底,也不管五姑娘会不会回应,径自转换了话题:“你想去威国公府,是你想去,还是旁人要你去?”
五姑娘僵硬的表情如面具一般层层剥落,流露出难以置信以及惊诧不安,半晌才道:“……是我自己想去。”
“目的。”
五姑娘脸上一红,忽一跺脚,咬牙狠声道:“我六月就要及笄了。”
“明儿好好打扮一番,我会让人去你院子接你。”知微眼里褪去了冰冷锐利,隐隐含了笑。
五姑娘一愣,不敢置信的抬眼,紧张的盯着知微,担心自己听错了,“你……肯带我前去?”
“我喜欢有孝心的。”知微瞧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今儿屋里发生的事,瞒不过别人去,我会跟太太说,让你以后住到落樱园来,至于太太会不会应,就看你自己的了。”
五姑娘攥着双手,神色复杂,变了好几变,半信半疑的看着知微,片刻才下定决心似的,狠狠盯着知微的眼睛:“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知微挑眉:“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五姑娘语塞,想一想也确实如此,心里这才稍定了些,“我便信你这一回。搬过来住,世子爷会允?”
“只要太太点头,我这里便不是问题。”
五姑娘咬了咬唇,硬声道:“那我先回去。”
“先等等。”知微唤住她,让金铃找了上好的伤药递给她:“这药极好用,别忘了给脸上敷敷,我可不想带个丑八怪出门。”
五姑娘不客气的接了,转身扶起红玉就往外走,画蔷上前挑起珠帘,却见五姑娘停住脚步,却并没回头,淡淡道:“多谢。”
待五姑娘一走,金铃便掀了帘子进来:“姑娘,我方才守在外面,好些丫鬟婆子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瞅呢。五姑娘开始大吵大闹的,只怕她们也都听了去。”
知微冷笑一声:“很多人往屋里瞧?看来宋嬷嬷走了后,她们还真没把我当成主子。嬷嬷,你跟路妈妈说,好好教教丫鬟婆子们学规矩。别宋嬷嬷一走,这院里便没人知道什么是规矩了!”
…………
五姑娘一出落樱园便直奔贺氏的悠然居,一进门便委屈的喊了声母亲,眼泪刷刷直流:“母亲,您一定要为女儿作主。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您看看女儿这脸”
贺氏正在练字,闻言抬起眼来,似也吓了一跳:“五丫头,你这脸怎的肿了?”
五姑娘依过去,小女孩般拉着贺氏的衣袖道:“母亲,女儿这是被落樱园的打了的,您看看她下手多狠,女儿可疼了,您可一定要给女儿作主。”
“一大早的,你跑到落樱园去做什么?”贺氏转身去净手,似不经意的问道。
“女儿还不是为了母亲。”五姑娘撅着嘴,眼珠儿似有些心虚的转了转,“母亲不让她天天来,那是母亲仁慈,她倒好,竟真就不来请安了,一点都不孝,女儿本想去教训她呢,好叫她知道侯府的规矩。”
贺氏笑微微的瞧着她,目光一如以往的温和慈爱:“真是为了我?”
“母亲不信我?”五姑娘大叫道:“母亲怎能不相信我呢,我一心为了母亲着想呢,结果落樱园那个却不是好惹的,不但二话不说给了我一耳光,还叫人捉了红玉掌嘴。母亲你瞧瞧红玉,牙齿都叫她打落了好几颗呢,还道母亲教不好我规矩,便由她教,她当她是谁,竟敢这般大言不惭,这全然没将您放在眼里嘛。”
贺氏脸色微变,却仍是笑着捏了把五姑娘的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捏了五姑娘受伤的那边脸颊,“定是你又说了什么惹你嫂嫂生气了吧,你也是的,不是叫你消停两日吗?偏你就爱四处惹事,府里的人让着你,那是看在侯爷、看在我的份上,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五姑娘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浑不在意似的,只是抱着贺氏的胳膊撒娇:“母亲,那女人实在太可恶了,咱们定要想个主意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咱们大房还轮不到她逞威,什么东西!”
“你啊,早叫你先收收性子,别去招惹她,你偏不听。”贺氏似嗔责的瞪她一眼,“先回去吧,你这还禁着足呢,不许再到处乱跑了。”
五姑娘不高兴的嘟起嘴吧,“母亲都不疼我了……”
贺氏又瞪了她一眼:“行了行了,谁人不知母亲最疼的便是你。”
五姑娘一听,果然立刻高兴起来,亲热的搂着贺氏的胳膊,又撒了一阵娇,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她的小院儿。
刚走到门口,贺氏仿似不经意的开口:“银姨娘前几天像是染了风寒,你没事便去瞧瞧吧。”
五姑娘眉心一颤,回头却是不耐烦的嚷道:“有什么好瞧的,不是这里不好便是那里不好,每次去了都要问东问西,讨厌死了。我才不去,没得坏了我的心情。”
“你这小没良心的。”贺氏虽是骂着,然而眼里却带着笑,仿佛拿她没办法,很是头痛般,索性挥手道:“快走快走,我见了你就头疼。”
五姑娘带着红玉走了,一直伺候在旁的甘嬷嬷这才上前道:“太太,五姑娘的说辞可信吗?”
贺氏面上笑意全无,“她心里打什么主意还能瞒得过我?闹到落樱园里,哪是为了我,定是听说了威国公府和荣国公府的事,这才闹着要去,结果却惹恼了渊儿媳妇,这才挨了打。怕渊儿媳妇先来,便赶着来告状呢。”
甘嬷嬷笑着斟茶:“太太英明,奴才瞧着,五姑娘方才确是心虚的紧呢。那这件事,太太要管吗?”
“不急。”贺氏接过茶杯,笑着呷了一口,目光微微一闪,“且先看看落樱园的反应。”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知微求见。
贺氏与甘嬷嬷相视一眼,笑道:“这也是个不甘落后的,让她进来吧。”
知微满面不安与惭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贺氏叫起后,亲切的拉着她坐下后,才道:“怎么这个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
知微忐忑的咬着唇,小心翼翼觑贺氏一眼,小声道:“太太,我是来请罪的。”
甘嬷嬷正端了茶送到知微面前,闻言便笑道:“哟,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地请什么罪啊?”
“是啊,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贺氏很是疑惑的询问。
“五妹妹方才到落樱园,不经通传便硬闯进来不说,还纵容丫鬟胡言乱语,不将我放在眼里。被个丫鬟指着鼻子浑说,我心里有气,便忍不住打了五妹妹。”知微拈了帕子按了按眼角,极是委屈气愤,“五妹妹便罢了,一个奴才竟也敢……我当时心里只想着,若让外头知道,连侯府的丫头都敢对主子这般无礼,只怕旁人都要道咱们侯府的人没个规矩体统,丢了侯府的脸可就不好了,这才……”
甘嬷嬷忙道:“那红玉竟敢这般猖狂,若非五姑娘惯了她伺候,太太早便将她发卖出去了。不想她竟屡教不改不说,还做出这般丢人的事。太太,咱们可不能再姑息这个奴大欺主的丫头了。”
知微连忙道:“不敢欺瞒太太,那红玉我已经叫人掌了她的嘴。只是她到底是五妹妹跟前得用的,五妹妹当时那般生气的跑了,我心里实在不安,怕五妹妹多心了去,认为我罚了她的人,是存心与她过不去就不好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不安的。”贺氏安抚她道,“本该在自己院里好生反省,不想竟又跑了出去,唉,这个丫头实在是……”
“太太不生我的气我便放心了。”知微这才似松了口气般,拍了拍胸口,笑道:“昨儿威国公府派了帖子来,是允香县主想邀我过府同昔日的几个好友聚上一聚。五妹妹不知怎的听说了,方才便是想要我带她同去。方才我在气头上,便没答应,后来想想,却是我不够大度。”
她顿了顿,留心的瞧了贺氏一眼,又道:“太太,方才五姑娘走了后,我又想了想,咱们府上的姑娘似乎很少出门。姑娘们都正当年纪,老是拘在府里也怪无趣的,不若明儿我便带四姑娘五姑娘她们出门玩玩,让她们多认识些别的姑娘或夫人,也是好的。太太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