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搬来落樱园头一天就闹得鸡犬不宁,肆意打骂知微派过去服侍的丫鬟婆子,全不将姜嬷嬷放在眼里,口出不逊,言语恶毒。!姜嬷嬷也没客气,戒尺噼里啪啦一顿打,罚抄女诫五十遍才给饭吃。
将人安排在东厢,知微也没去瞧过,只让人将院里那些个懒散奸猾的全弄去东厢服侍,不到一天时间,前来知微跟前哭诉的人就有四五拨之多。
画蔷等孙婆子抹着眼泪出去了,才将心理的鄙夷和幸灾乐祸流露出来,“这老婆子还好意思到姑娘跟前儿来哭,不好好守着院门跑去东厢看热闹,活该被五姑娘砸了头。”
文杏正整理着前些日子邱明和邵勇两个大掌柜交上来的账本,闻言笑了笑,金铃脆声道:“打死了才好呢,那个孙婆子又懒又贪财,落了院门后只要有人塞点钱她便放人随意进出,那嘴还一天到晚乱嚼姑娘和世子爷的舌根,也是姑娘好心性能容她,换了旁人早二话不说打出府去了。”
知微听得好笑,桌上摊开的话本儿也正好写到最后一笔,搁下笔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这才道:“先前最反对五姑娘来咱们落樱园的是谁啊。”
金铃跺脚,“奴婢哪有姑娘高瞻远瞩的好本事,姑娘便不要取笑奴婢了。”
知微果真不取笑她,坐下来歇口气,金铃讨好的奉上热茶,笑眯眯道:“姑娘既存心让那五姑娘惩处院里的奴才,何不将连翘画眉等人都送了去服侍五姑娘,有五姑娘在,哪里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要说原本最不愿意五姑娘住到落樱园的非金铃莫属,她听闻了太多五姑娘的“光辉”事迹,虽知道知微接她过来定是别有用意,但仍是连续两天都拉着脸不太高兴。画蔷几个都看出来了,知微又怎么看不出来。
画蔷接口道:“金铃说的是,还有针线房那两个,咱们不好动的,都让五姑娘代劳了,这院子不就清净了?”
文杏摇摇头,笑而不语,知微扫了眼几个丫头,点名道:“文杏,你跟她们说说。”
文杏抬眼看着知微,见她鼓励的看着自己,这才开口道:“能让五姑娘住到咱们院子里来,二太太出了大力,连翘是二太太的人,若让连翘去服侍五姑娘,可不成了过河拆桥么,先前才处置了一个银翘呢。太太的人自来后安分守己,并无过错,贸然调去服侍五姑娘,太太心里难免不会有疙瘩。至于画眉,奴婢却是不明白了。”
知微听着文杏头头是道的分析,赞许的点头道:“那些个想爬爷床的丫鬟,交给画眉处理不也正好省了事儿?凡事皆有两面,这样想,她们的存在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不是?”
几个丫头各自思索,随即都面露笑容。
…………
悠然居。
“娘,让那丫头就这么到了落樱园,日后只怕不好再拿捏了,娘真能放心得下?”李淑瑶瞧着贺氏悠闲地翻着佛经,有些沉不住气的道。
伺候在旁的甘嬷嬷立刻笑道:“姑娘无需担忧,虽然五姑娘去了落樱园,但银姨娘一日在悠然居中,那五姑娘便玩不出花样来。”
李淑瑶却是不信:“谁不知道那贱丫头与那女人本就不亲近,昨儿那女人去听雨苑找她,她还当着丫鬟婆子的面骂那贱人多管闲事,叫她没事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呢,怎会因那女人而甘心受我们摆布?”
贺氏摇头,颇有些唏嘘的瞧着李淑瑶沉不住气的模样,“你啊,若有落樱园那个一半通透我也就放心了。你道那五丫头真与银姨娘不和?不过是做来给我瞧的罢了,有那女人在,任那五丫头如何也不敢翻出什么浪来。她的事你便别管了,下月建宁侯府的于太夫人大寿,让你准备的寿礼可准备妥了?”
李淑瑶因贺氏称赞知微本有些不悦,听闻她提起这桩,微微红了脸,揪着帕子道:“从年前便开始准备了,早便准备妥了。娘,只是我心里还有些不安,上回在威国公府的事儿……娘也不说让落樱园的去建宁侯府赔礼道歉,若太夫人大寿那一日被刁难,咱们脸面上可都会很难看的。”
“你的目光怎就这样短浅!”贺氏蹙眉,有些不悦的训道:“如今咱们侯府是今非昔比,你仔细看看自那小子被封为大将军后,整日里多少人递帖子前来拜访你父亲。他立了功,皇上又偏爱,未来前程只怕不可估量,是从前门庭冷落可以比的吗?建宁侯府那于锦瑟被退了婚,多少人在看笑话,如今咱们侯府正是风光的时候,谁敢刁难一个看看!”
贺氏说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建宁侯府的二公子不过在京畿卫谋了个六品差使,凭咱们侯府如今的风光,这亲事难不成还是咱们高攀了?只有旁人紧赶着来攀咱们的,若非这亲事人尽皆知,我还想再在各家多瞧瞧呢!”
李淑瑶被训的委屈的低下头,甘嬷嬷忙笑着打圆场:“太太都是为了姑娘的前途着想,只是当日提起咱们侯府,谁不是一副嫌弃的嘴脸,太太也是怕落樱园那一位连累姑娘找不到好婆家,这才早早定了建宁侯府,如今想来,倒确实是那建宁侯府高攀了咱们侯府呢!老奴听闻前不久建宁侯府一个远亲出了事,还是求了落樱园那一位才将人从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底下放出来。姑娘日后遇见建宁侯府的人,便是那于锦瑟,也尽管大大方方的,自有人来巴结讨好姑娘呢。”
李淑瑶听得双眼晶亮,热血沸腾,却又半信半疑的去瞧贺氏:“娘,真的吗?”
到底是自己生的,这么些年又一直被二房压着一头,好好一个侯爷嫡女本该如那于锦瑟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贺氏这样想着,神色便柔和下来,点头道:“甘嬷嬷说的没错,咱们侯府如今谁不高看一眼?你放心便是,娘还能让你受了委屈不成!”
李淑瑶自是满心欢心,被人瞧不起这么多年,被打压了这么多年,连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都过得比她滋润……终于要扬眉吐气的感觉自是大好,正想着要如何一展侯府嫡女的风采,便又听贺氏道:“落樱园那个刺绣功夫倒是不错,还得了太后赞赏,你平日无事,便多去请教,也好瞧瞧那五丫头如何。”
李淑瑶连声应了,外头有婆子来传信,说侯爷去黄姨娘院子了,晚膳便在黄姨娘院里用。
李淑瑶飞快的看了眼贺氏,便见贺氏脸色飞快沉了下,明亮的宫灯下扭曲一瞬,随即便舒展了眉头。
甘嬷嬷也觑着贺氏的脸色,小心道:“太太,既如此,便传膳了吧。”
“我也许久没见望少爷了,把他带过来一起用膳吧。”贺氏平淡的吩咐道。
甘嬷嬷应了是,便吩咐底下的人去带人来,边小心的宽慰贺氏道:“那黄姨娘再得侯爷欢心,侯爷还不是将望少爷交给了太太抚养,要说啊,不管是那黄姨娘还是涂姨娘,在侯爷心里,太太的分量哪是她们能比得了的。”
“行了行了。”贺氏浅笑着摆摆手,“多少年了,我连这点还受不了?”
只屋里的人,不管是李淑瑶还是甘嬷嬷,都心知今晚过后,那黄姨娘又得要“病”上一段时间不能伺候侯爷了。
…………
翌日,姑娘们与安佳怡正说着话,五姑娘便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连翘与文杏跟在后头阻拦,却都被她蛮横的推开,连翘更被她推得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都别拦着我,谁敢拦本姑娘,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五姑娘一脸煞气,大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霸气。
七姑娘与安佳怡都明显的瑟缩了下,九姑娘瞥了眼转头往外看的四姑娘,垂下眼帘喝茶,知微只瞥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微笑着为四姑娘选花样子。
“这花样倒不错。”知微仿佛没瞧见煞气凌人的五姑娘,指了牡丹双喜图道:“富贵吉祥便不说了,这牡丹还有圆满幸福之意,太太一定会喜欢的。”
四姑娘微有些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便将注意力又放在气冲冲的五姑娘身上。五姑娘穿着簇新的衣裳,衣料皆是最好的,身上首饰亦是数之不尽,一派光鲜亮丽,想是知微不愿落人口实,在吃穿用度之上都对她极好。
“你这歹毒的女人,你到底想怎么样!”五姑娘冲到知微跟前,毫不客气且恶狠狠地质问道。
众人见她气的浑身都在抖,身上的金银玉饰因她的动作而翻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一张极美的脸庞因气愤而扭曲,胸膛剧烈起伏:“我告诉你,我不在这儿住了,我现在就要回听雨苑去,你别想拦我!你纵容恶奴欺我打我,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知微视而不见指着自己鼻端的手指,询问跟在后头的连翘与画蔷,“姜嬷嬷呢?”
画蔷焦急道:“回夫人的话,姜嬷嬷方才教五姑娘推了一把,怕是受了伤,将才使了人来告罪,道她立刻便来带五姑娘走。”
知微双眼一眯,原本无谓的目光倏地一沉,冷冷盯着五姑娘。知微一贯都以温和的近乎软弱的表情示人,鲜少在人前流露出这般冷冰冰的仿佛阴森的神色。不仅五姑娘忍不住缩了下肩头,就连最大胆的九姑娘都愣了一愣。
“你推了姜嬷嬷?”知微冷冷的逼视挟裹着无边压力扑面而来。
“我……没错,我就是推了她怎么样!”五姑娘嗓音微颤,眼里一瞬间有退意涌,随即故作强硬:“我只恨那老虔婆命大,竟没让她摔出个好歹来!我告诉你,她若再敢打我手心罚我抄写不给饭吃,我日后也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知微心头一松,这五姑娘倒真是个心细的,知道自己为姜嬷嬷着急,便立刻暗示她并没有将人推出好歹来。虽是如此,知微神色仍是冷漠,“如此顽劣不堪,难怪太太与二太太非要将你交给我教不可!你既已进了我落樱园,没学个知书达理来,你便一日别想出这落樱园!”
“夫人,老奴来迟了。”姜嬷嬷疾步走进来,告罪道:“老奴失职,没看好五姑娘,请夫人责罚!”
知微忙将姜嬷嬷上下好一通打量,见她确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皱眉道:“姜嬷嬷,知道姑娘们与二夫人在这儿,怎还放任五姑娘跑来扰了大家伙儿的兴?”
姜嬷嬷忙又给安佳怡与几个姑娘告了罪,便沉声喝道:“来人,把五姑娘带回去!”
话音一落,便有两个粗使婆子闻声进来,一左一右抓着破口大骂的五姑娘就走。
知微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屋里神色各异的众人,苦笑道:“这真是个苦差事,可太太与二太太信任我,我却不得不接下这个担子,唉,着实令人头疼啊!”
四姑娘惭愧道:“嫂嫂你辛苦了,我相信五妹妹不是那起子顽劣的,她现在对你有误解,假以时日一定会明白嫂嫂对她眼里都是为了她好。”
安佳怡与七姑娘也附和着宽慰了两句,才见知微面上的郁色缓了些。九姑娘岔开话题道:“前儿嫂嫂托我问候母亲,母亲让我转告嫂嫂,若你有空随时可到逸馨园,她也很想见你呢。”
知微闻言心情总算好了起来:“四婶婶不嫌打扰便好,她是长辈,我嫁进来这么久却还没给她请过安,心里一直很忐忑呢,还道四婶婶心里不喜欢我,这才一直不敢去打搅。”
九姑娘忙道:“嫂嫂也太多心了,母亲只是常年礼佛,不惯与人接触,并非不喜嫂嫂。”
“是呢,我嫁入府中可比嫂子时日长多了,也以为四太太不喜,便也不敢上门打扰,与嫂子一样还从未见过四太太。”安佳怡接口道:“嫂子何时去见四太太,可不可以带我一道去给四太太请安。”
知微倒也没为难,爽快的应了,“明儿要与夫君出门赴宴,便定在后日吧。”
安佳怡立刻喜道:“那我这就回去准备着。”
安佳怡告辞后,四姑娘忍不住问道:“嫂嫂,明儿与渊哥哥要出门赴宴?不知是去哪一家?”
知微微笑道:“三殿下喜得千金,明儿举办洗三礼。”
五姑娘神色一动,期期艾艾的道:“上回同嫂嫂去威国公府,回来后便一直惦记着还想出府去玩,不知道明儿嫂嫂能不能带我们姐妹一道去?”
七姑娘与九姑娘也看了过来,七姑娘面上除了意外便是紧张和期待,显然她也很想去。九姑娘神色倒是没变化,只侧头思索了下,便平静的望向知微。
知微踌躇了下,面上神色颇是为难,迟疑道:“我亦想带几位妹妹一道去,只是这事却要先问过夫君。这样吧,妹妹们都回去准备着,等你们渊哥哥回来,我与他好好说说,你们渊哥哥肯定会答应的。”
带府里的姑娘们一道赴宴,本不是为难的事,只恰逢这时候正是敏感时期,三皇子党与五皇子党小动作频频,带了姑娘们同去,万一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什么的……她可不想给李思渊招惹麻烦!
上回他私下里收人贿赂的事就害她担心了好几天,就怕人知道了参他一本。后来他才笑眯眯的告诉她,这事儿谁也不会知道,建宁侯府瞒都来不及,哪还敢往外掏,知微这才放下心来。去三皇子府上,便是担心姑娘们受不住糖衣炮弹的轰炸,一不小心被人拿下让人拿捏了把柄,不管是三皇子党还是五皇子党,可都不是好事啊!
怀着这样的担忧,李思渊从外面回来,还没来记得换上的短打劲装,便被知微拉着好一番询问,“你说到时若有人送我金银财宝贿赂我,我是收还是不收啊?”
李思渊巡视军营时在士兵们的起哄下跟底下将士过了招,身上的衣裳早被汗湿,知微虽不嫌他脏臭,他自己却怕熏坏了她,让人备水清洗,一转头瞧见知微认真纠结的模样,笑道:“别人送了你收下便是,还怕金银财宝会咬手不成?”
“拿人手短你懂不懂?”知微瞪他,“万一别人仗着这个胁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可怎么办?”
见她因为自己如此忧心,李思渊忍不住咬了她鼻尖一记,心满意足抱她入怀,一脸嚣张狂妄:“敢胁迫我的人还没出生呢!明儿见了好东西,别人胆敢不给,你便同我说!”
知微愣了半天,才悻悻道:“别人还不得道咱们是一对贼夫妻么!”
“贼夫妻有什么不好?”李思渊不以为意。
知微这才闻见他身上的汗味儿与青草味,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从他怀里滑出来,故作嫌恶的皱了皱鼻子,笑嘻嘻的道:“贼夫君,还不赶紧进去把自己洗干净了。”
李思渊一把捞起她将人往净房里带,促狭道:“贼娘子也别偷懒,进来伺候夫君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