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院的事,知微原想听听就算了,她对那舒姨娘没半分好感,对她的胎也并不关心。,只这事关系着安佳怡,若李思瑞把这事儿归咎到安佳怡头上,不知她要吃多少苦头才算完,故而叫人留心着清晖院的动静。
知微怀着心事去宫里转了一圈,不出她所料,皇帝不但严令禁烟,更下发了文书,若有私藏乌香者,处以极刑,私贩乌香者,抄家灭族!知微在太医院听闻这一消息,与金雍相视一笑,便又继续忙碌起来。金雍如今不但负责乐嫔娘娘一个,还要时常出宫各处协助,比只着重看顾皇帝、太后与皇后的知微忙太多了。故而两人也没说上两句话,便匆匆的散了。
太医院院判在昨儿见识了知微的能力以及金雍迅速从七品辅助一跃成为从二品院卿,吃了皇帝一顿排头后,再不敢倚老卖老,乖乖的听从知微的派遣。太医院众人不再撂挑子,知微轻松了不少,有人借请教之由亲近,知微也笑眯眯的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下晌知微刚从寿康宫出来,便有个等在宫门口的小太监堆着谄媚的笑迎了上来:“李夫人,静妃娘娘请你过去说话。”
知微神色不动,微笑道:“静妃娘娘有请,我本该立刻前往才是,只是我还得去皇后娘娘宫中一趟,公公,你看这……”
那太监脸色果然沉了一沉,似有些恼怒的皱了下眉,仿佛气恼知微的不识好歹般,直了下腰,不阴不阳的声调带着些微尖刻:“奴才只是来传静妃娘娘话的,李夫人若忙的不得空,奴才这就去回了静妃娘娘,免得娘娘久等心里着急。”
知微眉心微动,这奴才气性倒大,不知是静妃娘娘的意思,还是狐假虎威惯了,也不动气,依旧笑眯眯的,“劳烦公公回禀静妃娘娘一声,就说我瞧过皇后娘娘便去给娘娘请安。若有不周之处,一会我亲去请罪!”
那太监见知微这样说,脸色好看了些,打了个千儿,趾高气扬的走了。
画蔷扶着知微的手,忍不住道:“姑娘,这奴才气焰嚣张,等会儿还不知在静妃娘娘面前会怎样搬弄是非,静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便连皇后都要忌惮三分,她若真恼了咱们,怕是不妙吧。”
知微笑着摇摇头:“那可不一定啊。”
昨天沈沧眉才接手福家军,今儿静妃娘娘便坐不住了!刚才那奴才若不是静妃娘娘用来试探她态度的,便定然没能深刻的领会静妃娘娘的心思,她着急着拉拢李思渊与沈沧眉,又怎会在这时候恼她?
知微并不担心,画蔷想了想,便放下心来,不再胡乱操心了。
“静妃娘娘……”知微垂首沉吟了下,“她并未吸食过乌香?”
画蔷道:“是,宫里的贵人们,静妃娘娘得到的乌香与皇后一样多,听闻她闻不得那味儿,便一股脑儿全赏给二太太了。”
知微蹙眉,喃喃自语:“是这样吗?”
她想了想,霍的凝目,附耳与画蔷说道:“打听一下,三皇子与六皇子府里可有人沾染乌香?”
画蔷一愣,金铃已经接口道:“静妃娘娘是三殿下六殿下的母妃,没道理将好东西全给了二太太却不给自己儿子的。上次洗三礼上,世子爷回来不还说起,正是三殿下拿了乌香来招待众人吗?”
知微目色浓郁深沉,一字一字慢慢道:“我要知道的是,三皇子与六皇子可有吸食过乌香。”
金铃一凛,画蔷忙道:“姑娘放心,奴婢会让人仔细打听。”
知微点头,与两个丫鬟往皇后宫里行去。
如果,静妃娘娘真的一早便知道那乌香是沾不得的东西,却将那乌香全转赐给二太太,这是说明她对二太太不放心是以要让二房所有人沾上乌香戒不掉,日后只能更衷心于她?果真如此的话,这位静妃娘娘连自己的亲姐妹都能毫不犹豫牺牲的手段,就够她对这位娘娘警惕以待了。
要求证静妃娘娘是不是早知道乌香沾不得,就是云秉涵他们有没有沾染这东西,若他们只拿这东西待客,理由同静妃娘娘一样是要栓牢那些个官员,而自己却并不吸食。知微咬着唇想,如果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那么除了菲燕郡主,他们是从何得知这乌香的厉害的?
自己都能想到的,皇帝是不是早就已经想到了?若皇帝真的早就想到了,为何又半点消息都没漏?
知微着实想不通,便也不纠结了。从皇后宫里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后的精神仍然萎靡得很,知微很是担心,问起栖桐与云锦亭来,得知他们两个都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知微略微放心了些,有他们两人照顾皇后,皇后戒毒定然事半功倍。
知微领着两个丫头到静妃娘娘宫里,请安行礼后,静妃娘娘热络的赐了座,知微面带忐忑并荣幸的谢了恩,嘴里请着罪道:“娘娘特意嘱人来唤臣妇,却是臣妇耽搁了,累娘娘久等,还请娘娘恕罪。”
静妃娘娘嗔责的看着她,笑道:“瞧你说的,太后与皇上的身体最是紧要,倒是本宫不分轻重缓急了。”
知微连声道不敢,心里却对这静妃娘娘无一丝好感,她明知自己方才去了皇后宫中,却只字不提,只道知微忙着照顾太后与皇上,只怕她从未将皇后放在眼里过。若真让云秉涵等人继承大统,皇后怕是连容身之处也没有!
静妃娘娘笑容亲切,轻言细语的询问起太后与皇上的身体,知微一律答都有好转,约莫十天半月便无事了。她不能直视静妃娘娘的尊容,只好垂着眼,在浓密长卷的睫毛的掩护下,用眼尾余光悄悄打量静妃的脸色。
她在听闻皇上用了药后精神大好时眉心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满面担忧与唏嘘,又及时添上了庆幸:“如此可真是太好了,幸好有你啊,若真指望太医院那群没用的,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知微自是谦虚的连声道:“娘娘过奖了,并非臣妇一人的功劳,实则是太医院的金太医功劳最大,臣妇不敢贪功。”
“什么敢不敢的。”静妃娘娘拨弄着茶杯道:“自太后寿宴那一日,本宫瞧见你,就喜欢的紧,如你这般聪慧又知进退的,本宫还真没瞧见几个呢。本宫对你印象很是深刻,也很遗憾,本宫的两个皇子却是没福气的。”
这般寒暄,知微心里直叫苦,面上却一直含着谦恭而羞涩的笑意:“娘娘错爱,臣妇其实愚笨得很,在府中常惹夫君不快,哪是什么聪慧之人……上回三殿下府里的洗三礼,臣妇有幸见到几位皇子妃,却是个个都雅致动人,臣妇粗陋难及皇子妃们半分呢,娘娘和殿下们都是有福之人!”
静妃娘娘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抿嘴笑道:“你这孩子,果真如你家二太太所言,这嘴儿都是抹了蜜的。本宫真是愈发喜欢你了,先头本宫得了些好玩意儿,不是什么贵重物事,你便拿着当个玩意儿随便玩玩吧。”
她说完,就行打赏,知微自然不能拒绝,只好起身谢恩。
“跟本宫客气什么。”静妃娘娘笑吟吟的道,“说起来,本宫与你府上也是亲戚,你在本宫面前这般拘束,倒显得本宫太过严厉了。难不成在你心里,本宫便是这般不好亲近的人?”
她这是要恩威并施啊!知微忙道:“娘娘万金贵体,臣妇心怀敬意,虽心中时常想要亲近,却不敢累娘娘名声受损,故而……”
静妃娘娘好奇的一挑眉头:“哦?你与本宫亲近,怎就会令本宫名声受损了?”
知微似有些胆怯的抬头看了静妃娘娘一眼,又仿佛受惊似的低下头去,吞吞吐吐道:“臣妇……臣妇的夫君在外名声并不好的……”
静妃娘娘笑道:“本宫当是什么事呢,李将军原本名声是不大好,如今不是已经转了性子,成了皇上的肱骨大臣了么,这可是值得骄傲的事儿,谁还会道李将军从前如何么!你啊,这般小心却是过头了。若只因这个,本宫却是要笑话你的。”
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出嫁前祖母反复叮嘱,万事皆要小心,莫为夫家与夫君惹出祸事来,故而,不得不小心些。”
静妃娘娘微微眯眼,打量着知微娇憨的笑容,觉得她那话里似乎有话,偏又寻不出半点不对来,笑道:“你祖母虽是为了你好,却也太过小心了,如今凭李将军手里的兵权以及皇上一直以来的恩宠,哪里需得这般小心了?不过,本宫就喜你这听话乖巧的性子,既咱们是一家人,日后进宫,便也常来本宫宫里坐坐。这深宫里头,长日寂寂,有个人陪着本宫说说话,那也是好的。”
知微心里不愿,面上却还要装出荣幸之极来,“承蒙娘娘不弃,臣妇日后定会多来娘娘宫里请安。”
如此闲话一阵,静妃娘娘才放知微离开。
匆匆回了侯府,已快到晚膳时间了。知微刚坐下歇口气,如急急忙忙走进来,“姑娘,舒姨娘小产了。”
知微手中茶杯一颤,忙道:“什么时候的事?”
“午后没多久,落下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二爷大怒,下令要彻查。”如人虽小,打听事情却也是一把好手,“昨个邵太医整宿没合眼,今早都宣告无事了,说舒姨娘早膳还用了不少,谁知中午刚用了碗参汤,孩子便没了。邵太医检查了那碗参汤,发现里面被人下了凉药,舒姨娘昨个身子便不舒爽,那凉药虽下的不多,还是让舒姨娘小产了。姑娘,如今这事侯爷也知道了,瑞二夫人因照顾不力被二爷关了起来,听说连碗水也不准给。方才瑞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偷偷跑来,说是求姑娘你去瞧瞧瑞二夫人。”
文杏在旁补充道:“方才二太太被侯爷请了去。”
知微闻言一愣:“侯爷怀疑二太太?”
“说是那人参是二太太给的,丫鬟婆子审问下来,皆可为对方作证,她们没有对那人参做过手脚,一番查下来,便查到了二太太身上。”
知微失笑,摇了摇头:“你怎么看?”
文杏道:“奴婢不敢胡乱猜测,只是……二太太很是坦然,奴婢想,再者,二太太牢牢把持中馈,且膝下也有了孙子,没有理由容不下舒姨娘肚里的孩儿。有姑娘在前,瑞二夫人便是再不得宠,那舒姨娘的孩儿便是再金贵也比不得姑娘与世子爷的子嗣,二太太实在没有理由对舒姨娘出手。而且,太过冒险,二太太不像这般冒失的人。”
知微叹息:“太太许是太心急了,也罢,咱们去瞧瞧吧。”
贺氏一心要夺权,竟不惜利用自己未出世的孙子,这可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呢!除了贺氏为了嫁祸二太太,知微还真想不出,谁会对舒姨娘下手。
如帮知微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一边道:“可怜了瑞二夫人,战战兢兢的照顾着舒姨娘,还时常被当成下人一般吆喝使唤,这孩子没了,头一个却是要治她的罪,瑞二夫人也真是太冤了。”
知微神色微变,是了,若要论起动机,安佳怡才是最不愿舒姨娘生下孩子的。知微想起那一日在花园里,安佳怡看着舒姨娘的肚子露出那般怨毒的神色……难道真是安佳怡做的?
可有李思瑞在,她哪有这个胆子?她心里对李思瑞是极为恐惧的,长期活在李思瑞的婬威之下,她敢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弄掉舒姨娘的孩子?
究竟是安佳怡,还是贺氏?
知微一行赶到清晖院,见屋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一脸阴沉的侯爷与满脸悲悯不时念两句佛语的贺氏坐在椅子上,二太太则是含着讥诮的笑意,冷冷盯着贺氏看。
内室有凄厉的嚎哭声传出来,伴随着李思瑞极尽耐心的安慰与呵斥下人的严厉声音。呼吸间,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知微在门口顿了顿,才满脸凝重的上前来,给长辈们请了安,一脸沉痛道:“太太,方才我回来才听说了此事,侯爷与太太千万莫太过伤心,保重身体最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