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瑟相留,知微也不能拒绝,只好留了下来。画蔷几个警惕的想要留下来伺候,却被于锦瑟打发了出去。
知微见于锦瑟连她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心中愈发警惕起来。
于锦瑟瞧出知微眼中的防备,一反方才的温和大方,似笑非笑道:“知微啊,你在紧张什么,咱们这都是一家人了,日后少不得要相互来往行走的,若每次都这般防贼似的,岂不累得慌?”
知微不动声色道:“母亲说的是。”
“我知道,从前咱们之间有些误会,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想来你是不会与我计较的,对吗?”于锦瑟拉着知微坐下来,扶了衣袖要给她倒茶。
知微忙抢在她前头取过茶壶,笑道:“从前知微不懂事,今儿便在这里给母亲赔罪,还望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于锦瑟笑一笑,似要与知微尽释前嫌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眼中诡光一闪,知微看得分明,顺手捞过手边的茶一饮而尽,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地上一滚,顺势踢翻了方才自己坐着的凳子,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于锦瑟看的目瞪口呆之时,一大群人闻声冲了进来,画蔷几个跑在最前头,见知微抱着肚子痛苦的叫唤,登时吓得不知所措。
新房里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外边的客人。邹氏与夫人们齐齐涌进来,见知微还在地上打滚叫疼,吓得魂飞魄散,一叠声喊道:“快,快来人,去找大夫来啊!”
慌慌张张推开画蔷几个,抱住知微颤声道:“知微,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啊?”
知微神色痛苦,不住喘息,眼睛余光却是瞄着于锦瑟面无人色的呆愣模样,一边拽了邹氏袖子以一种疼痛难忍的语气断断续续道:“舅母,救我……我,我好疼……舅母……我是不是要死了,真的好疼好疼……”
“知微,你不要吓我啊。”邹氏急的眼泪直掉,“你且忍一忍,画蔷叫吴大夫去了,很快就回来……我可怜的孩子,方才不还好好的吗,这才一转眼怎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金夫人扶着威国公府的老太君,林夫人携着秦夫人的手一道走了过来,秦夫人一见知微这模样,急忙上前道:“知微抱着肚子喊疼,莫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林夫人担忧的皱起眉头,“方才还好好地,这李夫人还未上桌,便是吃东西也只能在喜房里……”
她说着,抬眼瞧了眼仍旧没回过神来的于锦瑟,又看了看与金夫人站在一处的罗老太君。
允香县主本是要亲自来庆贺的,罗老太君心疼她有孕辛苦,不放心她外出,但知微是威国公府的大恩人,故而老太君便亲自前来了。
她对知微的印象向来不错,再兼感激之情,心里对知微也是亲厚的。只是,于锦瑟却是她亲妹子捧在手里都怕摔了的宝贝,虽还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一时之间却仍是有些踌躇不定。
此刻屋中一众女眷,她年纪最大,又是先皇亲封的一品夫人,位份也是最高的,故而虽是孔府家事,她遇着了,也是最有话语权的。若是不管不问,她这德高望重的身份旁人日后可要如何看她?若是管,到底于锦瑟才是与她攀着亲的,偏帮了她,别人岂不是更有话要说?
“知微丫头,你可是用过喜房中的食物?”秦夫人却没有罗老太君这般的顾忌,吩咐人将知微抬上软榻,坐在榻边急声询问道。
知微捂着肚子蜷成一团,有气无力道:“方才……喝了一杯茶。秦姨快别管我了,母亲将才也喝了那茶,那茶定有不妥之处,还请秦姨……与舅母,请大夫来为母亲瞧瞧。今个是母亲与父亲的大喜日子,让人悄悄儿的,别惊动了旁人。否则……否则我便要成罪人了。”
邹氏抹一把眼泪,恨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罪人不罪人的……我看你母亲好得很,根本没事,倒是你这丫头……”
众人本就疑心,为何知微痛得这般厉害,于锦瑟却似吓傻了般,也不叫人也不说话,如今听得知微的说话,齐刷刷的全看向了她。
于锦瑟这才醒过神来,慌忙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知微她怎么了,那茶我也喝了,根本就没事的。许是,许是她先前吃坏了肚子,这时候才发作罢了,真的与我无关的。”
但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根本不能取信于人。秦夫人扫她一眼,沉声道:“将李夫人方才用过的茶杯茶壶收起来,一会让大夫检查看看。”
于锦瑟不依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害了孔知微不成?今儿是我大喜之日,况从今往后我便是她的母亲,是一家人,我为何要这样做?”
秦夫人看了一眼面色略有些尴尬的罗老太君,淡淡道:“我并未怀疑什么,不过是谨慎些罢了,孔夫人实不必这样大声。”
她唤来金铃,问道:“你且说说,今个你家夫人都用了什么吃食?”
金铃抹着眼泪泣声道:“今个夫人只在侯府用过早膳,到了孔府去探望老太太与少爷,还要招待各位夫人,忙的脚不沾地的,哪有功夫吃东西。方才……”
她怯怯的看一眼咬牙切齿的于锦瑟,仿佛怕极了她一般,顿一顿才道:“方才新夫人留我们夫人说话,将我们全都遣了出去,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留。”
金铃与画蔷冲进来时都被知微的模样吓了个半死,谁料还未回过神来,便瞧见知微趁众人不备给她们打的手势,告诉她们她没事,金铃便明白了过来,自然是要顺着知微的意思往下演。
“孔夫人不说说为何要如此吗?”邹氏忿忿道,“为何留下知微说话,屋里却一个服侍的丫鬟也不留?”
于锦瑟眼下也是气的要死,本来她只是想趁今日小小的教训一下知微,让她落个谋害庶母心怀不轨的名声,看以后她还敢像以前一样不将她放在眼里。故而才故意留了知微说话,谁料她竟是看穿了自己的用意,竟先下手一步,害她现在真是长着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面对邹氏气势汹汹的询问以及众人明明白白鄙夷厌憎的目光,于锦瑟红着眼道:“不过是因为……我与知微以前有些小不愉快,眼下既成了一家人,我自然不希望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故而才留了知微,也是想给她道个歉,日后莫要再气恼于我罢了,哪里像邹夫人猜测的那般不堪了。”
她转而求助般的看向罗老太君:“老太君,便是她们不信我,你也要信我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是清白的。我也不知道知微为何突然发作,也许……也许她是装的,她根本没有肚子痛……”
知微还未反驳,金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孔夫人这意思是知微姐姐假装肚子疼来陷害你?知微姐姐为何要这样做?”
于锦瑟结巴道:“许是……许是她心里讨厌我,根本不愿意我成为她的母亲。”
秦夫人沉声道:“这是太后的懿旨,知微便是再不懂事,也断然不会不敬太后!你这番话,试问在场的谁会相信?是知微心中讨厌你,还是你心里记恨知微,自己心里清楚。来人,送李夫人回春熙院去。”
于锦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白着脸大喊道:“我没有……我就算不喜欢她,我也不会害她。我不过是想吓吓她,那茶里当真什么都没有的。”
她喊完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顿时面如土色,几乎站立不稳,靠着身边丫鬟才歪坐在床沿上,一时连眼都不敢抬,害怕瞧见众人眼中明白**的鄙视与憎恶。
秦夫人与邹氏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情况,还真当这于锦瑟在茶里动了手脚,这时齐齐看向知微。
知微一骨碌从榻上坐起身来,似有些茫然的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仿佛一颗心终于放回去了一般,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母亲只是吓我啊。母亲日后可不能再开这玩笑了,可把我吓坏了,还真当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呢!”
于锦瑟的脸色被大红嫁衣映衬的彷如一片薄纸,根本说不出话来。
知微起身,对着众人歉意道,“方才是母亲与我玩笑呢,大家不用担心,现下没事了。大家今儿都受了惊,是知微的不是,给大家道歉了。”
众人纷纷道无事,瞧着知微的表情都带了些怜悯。都知道知微不容易,从前在徐氏手里没少受零碎折磨,好不容易出嫁了,徐氏也死了,不想这新进门的新夫人也是个没小鸡肚肠的,新婚之日便这样对她,这要是那茶里真有个什么……可真是凶险啊!
邹氏拍着她道:“你这孩子就是这般厚道,跟你有甚关系,你巴巴儿道什么歉?真要是茶里头有什么要命的东西,看你上哪儿哭去。”
知微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舅母,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一边哄着邹氏,一边哄着秦夫人,好不容易将两人劝了出去。
刚出了新房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哐哐当当砸东西的声音。
邹氏不屑的撇嘴:“今儿丢人丢成这样,她还好意思发脾气。”
秦夫人接口道,“这脾气,都是于老太太给惯的,今儿建宁侯府的脸面也被她丢干净了。”
邹氏拉着知微,小声问道:“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知微便将先前的情形说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是直觉不好,便抢先一步喊疼。如今想来,那茶里头果真没有问题的话,我又反应不及时,方才喊疼的人怕就是她了,而大家谴责的对象也就变成了我。”
邹氏一连念了好几个幸好,心有余悸道:“你到底如何惹她了,竟连大婚都顾不得,要这样害你?”
知微便将当日在威国公府与于锦瑟发生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说了,“我是听闻过她性子跋扈爱记仇,却也没想到……”她是这么的爱记仇!
秦夫人叹道:“还好你反应快些,如若不然……日后还是远着些吧。”
知微忙道:“秦姨,我知道了。”
有惊无险的过了一劫,知微便不再回头去想了,眼下还要安排两位表弟与金姑娘林姑娘见面,这事都快成舅母的心病了,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宾客众人,大好机会不容错过。
长辈们各自应酬交际着,知微便陪着金姑娘等几个年轻姑娘在亭子里游戏叙话。
“今儿这天气可真热,咱们去水阁坐坐吧。”知微挥着帕子,怕热的擦着额上细汗,回头与金姑娘与林姑娘说道。
其他几个姑娘年纪尚小,各自游戏去了。知微领着金姑娘与林姑娘往水阁走去,路上寻了机会让金铃去打听两位表少爷的下落。
还未到水阁,便遇上了“奉命”而来的卓然,他抱着小知语,面无表情将知语往知微手上一塞,转身走人。
知语也不哭不闹,乖乖的任知微抱在怀里,露出大眼睛打量着金姑娘和林姑娘。
两位姑娘都很喜欢小孩子,一见知语便忍不住逗了起来,“哎呀,小知语好可爱呀,眼睛好大好黑哟。”
林姑娘忍不住捏知语的脸,惊叹道:“好软哦。知微姐姐,我可不可以抱抱她?”
她一脸请求拜托的模样,渴盼的望着知微,知微笑着将知语递到她手中,纠正了下她的姿势,让小知语不会不舒服。
林姑娘倒也很会哄小孩,不停做鬼脸惹得小知语咯咯笑不停。很快到了水阁,这座阁子依水而建,上下共两层,知微领着姑娘们进了水阁,还未坐下,夏荷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来。
“姑女乃女乃,老太太找你说话呢。”
“现在?”知微佯装诧异的挑眉。
夏荷忙点头道:“老太太说是想到了什么事要交代你一声,要你即刻便过去,说怕自个儿一会又忘了。”
知微歉意的瞧着金、林两位姑娘,两位姑娘异口同声道:“知微姐姐,你先过去吧,我们在这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