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的一张老脸,瞬间通红,“小郁啊,以前是李婶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这几年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因果报应的。”
她擦了擦眼角,似乎这时才看到站在温郁身后的陆希南,看着他问温郁,“小郁,他是……”
温郁转头也朝陆希南看去,“他是……”正当她在思量着怎么介绍陆希南时,陆希南已经笑着接上话,“我是她的未婚夫。”
李婶愣了下,随即连连点头,“真好,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小郁离开这里已经七年了,二十二岁的大姑娘是可以嫁人了。”
听李婶这么一说,温郁才知道这具身体和她死之前同岁,同样的二十二岁,同样的命运多舛。
在来的路上,她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帮原本的温郁一洗雪耻,看到李婶这么苍老,言辞间的懊恼,她承认,她心软了,事情的真相或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李婶是出来扔垃圾的,把垃圾朝地上一放,看着温郁的眼睛,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说:“去家里坐会儿吧。”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人特有的懦懦软音,还带着点哀求,温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跟着李婶走出去几步后,她停下脚步,回头朝身后人看去,“你要一起去坐坐吗?”
陆希南摇头,声音随着江南的晚风吹到耳边,有点飘渺,有点不真实,“不了,我在这里等你。”
他不想,温郁自然不会强求,事实上,温郁还怕他跟进去,他这么一摇头,算是随了温郁的意。
温郁跟着李婶朝屋子里走去,在即将跨进门框时,她忍不住回头看去。
暮色更浓了,江南的三月,空气里隐隐飘荡这一股雾气,他就站在哪里,指尖点燃了一支烟,点点红星,忽明忽暗,映衬的他整个人越发深邃,难以琢磨。
……
屋子里很暗,也很潮湿,这是温郁以同一个身份,却是不同灵魂走进这栋私房的第一感受。
李婶模了下墙壁,打开屋里的唯一一盏灯,暗黄色的灯光,稀薄到根本照不亮整间屋子。
温郁努力搜寻了下记忆,残存的记忆告诉她,这个家虽然一直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李婶看到温郁眼睛里闪过的不可置信,递来水杯的手,拘谨地僵在半空,“小郁,不要嫌弃,来喝口水。”
温郁没坐,也没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把屋子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陈旧柜子上,“我记得这里原本是有电视机的。”
仿佛被戳到心底最难过的地方,李婶深深凹下去的双眼,流出了两行浊泪,“小郁,这都是报应啊,那些年我怎么对你的,老天这是要加倍报应给我。”
在李婶带着痛哭的懊恼絮叨中,温郁也算把这个家庭,这七年来的遭遇弄了个清楚,不,应该说在她的半逼问半诱导下,李婶把她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她。
原来,这个所谓温家的远方江南水乡亲戚,根本就是温家杜撰出来的。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李婶至今回想起来,仿佛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只因为那天,当她收摊时,遇到了一大笔飞来横财。
随着一大笔钱财的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粉女敕婴儿。
这个婴儿,哪怕是用脚趾头也能想的出是谁,温郁看着李婶蜷缩在皱纹里的眼睛,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还记得当时给你婴儿的人吗?”
李婶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年久失修的房子,说是天花板,其实墙面早起了泡,脏兮兮的墙面上随处可见黑漆漆的蜘蛛网。
“小郁,送你来的是个男人,那时候差不多二十几岁的样子,无论是说话还是打扮都是非常气派的。”
温郁淡淡哦了声就没再说话,这则消息,对她来说,其实并重要,温郁朝屋子里面看去,这具身体的残存记忆告诉她,这个家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收回目光时,她又问李婶,“强子哥呢?”
记忆是不会错的,正是前十五年,有了一个名叫徐强的人的照顾,温郁的日子才过得不那么的难过。
脑海里闪过那样的画面,打着一盏手电筒,在那簇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灯光下,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正在教“她”识字做题目。
“她”似乎又做错了,那个小男孩轻轻的叹了口气,年纪看着也小,做出的表情却像个小大人似的,“郁郁,你又做错了。”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对不起。”
小孩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摊开手心,“喏,这是给你的。”
“她”惊讶,毕竟是个小孩子,眼睛里闪过惊喜,“棒棒糖,强子哥这是给我的吗?”
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手掌在她头顶模了模,说出来的话依然小大人似的,“唉,本来不想给你的,看在你叫我一声哥的面子上,算了,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你吧。”
李婶带着哭腔的声音又传到耳边,“真的是报应啊,在你被温家人接走后不久,强子他……”
温郁甩了甩头,把那些涌进脑海里的东西暂时都停住,看她只是哭,不再说下去,不由没了耐性,“强子哥到底怎么了?”
虽然那个她并非真正的自己,但是,那种人在幼年,尤其是那样不堪的幼年时,被人给予的关怀,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切身体会着,同时也感动着。
既然温郁让她重生在了这具身躯里,她的恩,她要报,同样的,她的仇,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李婶被眼前这年轻女子眼底闪过的锋芒给吓到了,愣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就是报应啊,报应我没人养老送终,强子他在你被接走后没多久,也被他的父母接走了。”
“什么?”温郁瞪大眼,“你说他的父母?”
李婶低下头,声音也跟着小了小去,“强子其实是我丈夫病重时,花钱买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也不过五十几,却苍老到仿佛七八十的老女人,温郁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转身朝门外走去,这样和朽木没什么两样的人,她已经不屑去报什么仇。
李婶追了出来,“温郁,你不要怪李婶,如果不是送你来的那个人叮嘱我那样对你,怎么样我都会让你上学的,呜呜……我也不会打你骂你的……”
说到底,还是贪婪让她迷失了善良的本性。
“你知道强子哥去哪了吗?”听到她嘶哑的声音,温郁顿下了脚步,却依然没回头。
她已经站到门槛出,雾色似乎更浓了,不用抬头,不用眯起,只要一个看的动作,就能看到不远处倚在车身边抽烟的男人,心头莫名的一阵踏实。
心头又掠过一阵痛,温郁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在心里暗暗道,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将让你不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