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车,温郁才知道,那两个记者说的还真一点都不夸张,他们的车虽然可以进去县城,但是整个县城却禁严了,尤其是朝“月卿”去的方向,每过十步就有武警在站岗,那架势不要说是人,就算是只苍蝇也没法飞过去。
温郁一直不知道陆希南是什么兵种,但是想着管他什么兵种,只要都是军人不就可以了,她试着去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武警说了句什么。
那个战士看着年纪很轻,却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任她说的口干舌燥,软的硬的都用上了,也不放行,温郁知道他一个小战士没有上面的命令,和他耗再长的时间也没用。
就在她努力想办法时,有辆军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有人相继走了下来。
当看清其中一个人的长相,温郁觉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对着走在最前面,穿军装的中年男子,挥手大喊,“张院长,是我。”
张忠召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地也朝她看来,这一看,他似乎也愣住了,然后对身边人说了句话后,就朝温郁走来。
看到张忠召,温郁真的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声音急促,眼睛亮亮的,带着某种期盼,“张院长,你好,我找陆希南,他在哪里?”
张忠召看了她一眼,说:“他是在这里,不过,你也知道疫情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所以……”
温郁打断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急切,“张院长,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怕的,我只是想进去陪在他身边。”
大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已经很少看到这么痴情的人,张忠召有些动容。
但是,那个动容只是一瞬间,想到了现实,他马上摇头,口气是不容商量的笃定,“陆希南既然是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换句话说,既然他是医生也要以人道主义救援为道德,所以,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进去。”
话说完,张忠召就转身离开,温郁傻傻的愣在原地,他说的她都懂,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进到疫区,一点忙都帮不上,说不定还会给陆希南帮倒忙。
但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想起一句话,年轻时,总要做那么一两件疯狂的事,不然太对不起自己年轻过。
于是,再次回到宾馆,仔细研究了下当地的地形,温郁把自己乔装一番,在太阳才落山就出发了。
还算好,“月卿”山区,虽然很贫瘠,却不止只有一条进山的路,武警把控森严的条路是条主道,也是“月卿”山里人到县城最常选择的路。
温郁从地图上勾画出来的另外一条路,正是因为偏僻,又难走,武警倒是没有那种重视。
不过,当一声厉吼从身后传来,温郁还是心头一紧,这里虽然没有主道那么森严,却还是有人把关的,看样子……
哎,暗暗叹了口气,正想很无奈的转身,耳边却传来一声,“报告,沈军医。”
怎么又多出个人,从那个战士对他的称呼,看样子,还是陆希南的同行,估计这次再怎么想蒙混过关,都不可能了。
温郁咬住唇角,抱着“必死”的念头转过身去,却在侧身瞬间,肩膀被人飞快按了回去,压的很低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如果真的想看到陆希南,就别回头。”
温郁愣了下,也没去琢磨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就是绷紧了后背,没有再回头。
“怎么回事?”温郁又听到这个沈军医在问小战士。
“沈军医,我刚一眨眼的工夫,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人来。”小战士的声音带着点疑惑,他刚才听到边上的树林里有动静,只是离开去看了一小下,再回来,羊肠小道上就多出这么一个人。
沈从淡淡的“哦”了声,还拍了拍温郁的背包,“里面药品匮乏,‘他’是我派出去拿药的。”
“可是……”小战士还再怀疑,沈从却已经沉下脸,“怎么了,你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吗?”
“沈军医,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上面有命令……”小战士说着就朝温郁走过来。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温郁手脚冰凉,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难道就真的这样前功尽弃了,想到陆希南那张妖孽般的脸,温郁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抓着包带的手猛然用力,就等那个小战士走到眼前,就给他当头猛击。
这叫袭警,是可以被判刑的,温郁都知道,但是她现在真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有从天而降的沈从在,温郁筹划的血案最终还是没能付诸行动,在小战士走到她跟前时,沈从已经早她一步打开包。
一包药从里面掉了出来,小战士有些尴尬,要知道这些军医,看着是文职干部,但是,在像他们这样的机动师里,可是和一般带兵出身的行政干部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他们生病都要落到他们手里,可是怎么样也得罪不起的。
沈从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帮温郁把药装进包里,带着她朝山道里面走去。
走出去不知道多远,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那个小战士,温郁才松了口气,对身边人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你,沈军医。”
等心绪平和,她才看清身边人的长相,估计和陆希南差不多的年纪,她虽然去过部队医院好多次,最近这段时间也常常住在部队公寓里,对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印象,奇怪的是,她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沈从忽略掉她那声谢,撩唇,轻笑,“两个小时前,我们刚见过。”
他这么一提醒,温郁“哦”的一声,终于也想起来了,当时他就站在张忠召的身边,难怪觉得眼熟。
“他现在在哪里?”温郁着急着问。
沈从看了她一眼,“你真的不怕被传染?”
温郁很用力的点点头,“我不怕。”
沈从意味幽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说:“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也知道部队的纪律……”
不需要他再朝下说,温郁已经主动截上话,“沈军医,你放心,今天的事,和你没任何关系,是我自己偷偷模模潜进来的。”
呵,注意到自己用了“潜伏”的“潜”字,不觉莞尔。
沈从从上到下,再次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却没开口,大步朝前,他走的不算快,步子却很大,温郁基本用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速度。
温郁看着他,忽然就想起陆希南,明明他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身材也更伟岸,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时,自己走路从来没有这么费劲呢?
答案最明显不过,不是陆希南走的慢,更不是他的步子小,而是他每次都在将就她。
这么一想后,温郁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沈从只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依然大步朝前。
温郁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更何况身边的人是个才认识的陌生人,话就更不多了,一路过去,除了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其他。
最后倒是沈从忍不住了,他问温郁,“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温郁满脸通红,白皙额头上渗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喘音,却依然那么坚定无畏,“沈军医,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样的话。”沈从一扬眉,“有可能会让我生气。”
……
把温郁带到疫区最厉害的“月卿”村外,沈从就转身走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山村,温郁忽然胆怯了,手脚冰凉,心头紧的仿佛快要窒息。
最后,她重新整理了下头上的帽子,捂严了嘴上的口罩,才大步朝前走了去。
温郁走的很坚决,浑然不知道,在她身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目光幽深,还带着点玩味,更多的是诡计得逞后的得意。
他拿出手机,找了个地势比较高一点的地方,利用部队这些天来临时组建发射台弄出的信号,朝外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也没任何寒暄,直接说:“你估算的一点都没错,她已经进村了。”
他以为那头人会很高兴,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他一声唏嘘,“哎,看样子,她还真的爱上他了。”
沈从声音一沉,不高兴了,“凌先生,爱不爱这些事情,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说的,这件事后,张忠召那个老头子是不是真的会把我当成他的得意门生?”
电话这头,坐在四十八楼总裁室的凌良辰,轻笑着转动手里的高脚杯,玩味道:“沈军医,答案已经那么明显了,你干嘛还要多此一问?”
沈从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悦,立刻说:“凌先生,我这也是被陆希南挤兑的没有办法,我进部队医院的时间明显比陆希南早,为什么张老头偏偏喜欢他……”
“这是你的事,我不想听。”凌良辰打断他,声音看着如常,当中的警告之意却在再明显不过,“如果今天的事走露半点分声,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凌良辰说完这句,就直接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扔到茶几上,拿起醒酒器,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子酒,殷红的液体,在透明的水晶杯里留下的挂弧,就像是情人伤心欲绝时留下的鲜红眼泪。
不,那不是泪,而是流在心上的血,一个满腔爱意,却不能光明正大付出去的沉痛之爱。
……
沈从拿着传来忙音的电话,心里一阵鄙夷,不就是有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再次朝那个渐渐被夜幕笼罩的小村庄看了眼,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山外走去,这里的疫情通过空气就能传染,严重程度可以说比起当年的**还要厉害,如果不是为了能顺利成为张老头的得意门生,他根本不会靠近半步。
等陆希南得到温郁进山的消息,估计什么都晚了,如果他没看错,那个女人虽然知道做好防护再进山,但是,他看的很清楚,口罩只是普通的棉质口罩,防防灰尘和一般的病菌还是可以的,如果要用来防这次的传染病,其实和没戴没有任何的区别。
真以为自己是钢筋水泥土做的,为了所谓的爱,连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值得吗?有一天,当温郁点着他的鼻子,声色俱厉痛斥时,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种女人,她平时看着很柔弱,但是为了爱,她真的可以变的比钢精水泥土还坚硬。
不过,现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为了一己私欲,他已经亵渎了身上的那身军装,更是愧对了救死扶伤那“军医”两个字。
耳边想起虫鸣声,他想起温郁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沈军医,我看你的年龄应该是比陆希南大,你这次瞒着张院长把我偷偷带进来,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我觉得你在讨好陆希南。”
“哈哈……”他仰天狂笑起来,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以前他或许是要讨好陆希南,但是,从这刻起,陆希南就彻底完蛋了,他还要讨好吗?
……
凌良辰今天也不知道是心情太好,还是心情太差,一瓶酒很快就喝下去大半,林嫣然走进来时,他已经半醉,整个人靠在大班椅上。
看到有人进来,只是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看清来人林嫣然,像个孩子一样吃吃的笑了起来,“嫣然,你来了啊,我今天很开心,来陪我喝一杯。”
他说着,强撑着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要走到酒柜那里给林嫣然拿酒杯,却被林嫣然挡住去路,“凌良辰,这天还没有完全黑呢,你疯够了没有!”
凌良辰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人,“咦,天还没黑吗?”
林嫣然彻底火了,眼底迸出怒火,声音几乎是咆哮出来,“凌良辰,你给我清醒一点好不好!”
她夺过凌良辰手里的杯酒,用尽全力朝他脸上泼去,凌良辰没有躲,满脸的殷红色液体,布满整张英俊的脸。
林嫣然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心里酸到几乎要心碎,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
有些事,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难以启齿也罢,她真的没有办法说出口,再次盯着半醉半醒的凌良辰看了一眼,她转身朝门大步走了出去,泪流满面,心碎了一地。
俗话说,酒醉心醒,当真以为他凌良辰只有一瓶红酒的酒量吗?错了,他凌良辰自从会喝酒以来,就没有喝醉过。
震耳的关门声传来后,他才掏手帕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红酒,他缓步走到窗户边,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人和车都小的像蚂蚁,天还没完全黑下去,街边的霓虹灯却已经亮起。
真是座繁华到极致的城市,可惜……他忽然厌烦的皱起眉,却没了那个人的相陪,二十多年了,他默默的守在他身边二十多年,真的不甘心,他的心,就那样被人轻而易举的抢了过去。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品着,由舌尖蔓延开的由涩到甜的味道。
……
陆希南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有战士跑过来对他说:“报告陆军医,外面有人找你。”
连着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和许多医学精英商讨最新的救治方案,陆希南已经很疲倦,还是勉强打起精神,“谁找我?”
小战士想了想,“他只说自己姓慕容。”
“慕容?”这个姓实在是太过于罕见,陆希南马上知道来人是谁,问小战士,“他在哪里?”
这是陆希南第二次看到慕容清,他正站在已经被部队层层把关的县人民医院外,上次是在晚上看到的,看的不甚很清楚,这次虽然也已经日暮黄昏,却是把他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在陆希南以前的计划里,他曾经让人调查过温郁在苏州时所有的一切,这当中也包括眼前的人,只是那时未在意,真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会是S市的市长。
慕容清没和他客套,一看到他,就沉着脸问他,“陆希南,温郁呢?”
以他如今在官场上的地位,无论到哪座城市,他都能很容易的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但是,唯独温郁,当他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哪怕还拿出她的照片,这个县的县长找来所谓非常可靠的人,还是一脸茫然。
那条路走不通,他只能来找陆希南,在他看来,温郁能让一县之长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只有一种可能,她要么还没到,要么就是被陆希南藏起来了。
他都已经到了,温郁还没到,显然没有这种可能,那么找不到温郁,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希南的大名,他早听说过,他不过二十五六岁就已经是上校,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过硬的军事素质,还有就是精湛的医术。
他很少有佩服的人,陆希南却是其中一个,当然了,大概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再怎么佩服陆希南,现在看他,也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陆希南看着他,表情平静,口气也和平常,“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混蛋!”随着陆希南这句话的落地,不,甚至说还没完全落地,慕容清已经咬着牙,表情凶狠的朝他挥拳打去,“她千里迢迢不顾危险来找你,你居然说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还是人吗?!”
陆希南昨天晚上连夜赶过来,今天上午看病人,下午又开了一下午的会,早疲倦困顿的不成样子,向来敏锐的他,没有来得及躲避,硬生生的挨了那一拳头。
慕容清虽然不是军人出身,却也是个每天都去健身房锻炼的主,这次又是咬紧牙齿用了全力,落到身上自然很痛。
陆希南痛的眉心拧成了一团,有战士跑过来,看到自己人,尤其还是上校级别的干部被人打了,马上冲上去制服了“行凶者”,其中一个问陆希南怎么处理,却被陆希南抬手让他们放开慕容清。
小战士虽然不明白陆希南为什么要让他们松开这个打了他的人,军令如山,不管多不解,还是松开了手,却因为不放心,并没离开,就站在陆希南的后面。
慕容清抖了抖被抓痛的胳膊,看了看站在陆希南身后的两个目光凌厉的战士,点着陆希南的鼻子冷笑,“陆希南,你就这点本事,我告诉你,温郁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因为私心不想让我知道她在哪里,那最好,如果……”
他看着陆希南忽然变的很难看的脸色,顿了顿,猛然吸了两口气,还想开口,陆希南却大步走到他身边,大声反问:“你是说温郁真的来了?”
慕容清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撒谎,想到还没温郁的下落,不由心神大乱,“陆希南,你这个混蛋,她来之前肯定是会打你电话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来了!”
声声质问,仿佛都在陆希南心上鞭挞,他的手机从昨天晚上上飞机到今天就没开机,一半是因为在逃避温郁说的接触婚约;还有一半的确是因为太忙了。
两个大男人正面对面发呆,有个听到他们两个说话的战士匆匆跑了过来,对着陆希南就敬了个军礼,“报告陆军医,今天下午去‘月卿’村的人可能就是您要找的人。”
“什么?”
“什么?”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两道不同,却在这一刻,变的同样凌厉的目光,也同时落到那个小战士身上。
那个小战士正是下午在另外一条山路站岗的战士,他刚被换班回来吃晚饭,走出食堂就听到陆希南他们在大声嚷嚷。
他不由想起一个小时前进村的人,他当时只看到她的背影,从她的打扮上觉得她是个男人。
现在想起来,沈从出现的太巧合了,而且那个人的身材很娇小,从头到尾又都没开口说话,脑子里灵光闪过,他已经非常敢肯定那是个女人。
陆希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本就布满血色的眼睛,更是红的像要喷出火来,“你怎么会放她进去的?”
小战士打着寒颤,把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陆希南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到听到小战士说完最后一个字,脸上已经像蒙上一层寒冰。
慕容清本来还想开口讽刺几句,最后,当瞥到陆希南眼底的痛彻心扉的懊恼,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再后悔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不知道情况的人,可能会觉得慕容清讲话太夸张了,喊出来不就可以了,干嘛要大惊小怪的用“救”字。
深谙情况的陆希南却知道慕容清说的一点都没夸张,相反的,真正的情况比起外人想的还要糟糕许多,这也是他们这批军医在没有绝对安全额措施前,就冒然进村的原因。
慕容清之所以这么说,想来也是通过层层武警把关,不让人进不让人出,看出了事态的严重。
陆希南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对那个战士说:“马上去给我准备两套防毒面具。”
慕容清满意的点点头,“算是识相,知道带我一起进去。”
“别自我陶醉了。”陆希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是堂堂S市市长的公子,我一个小军医可不敢拿你金贵的命开玩笑,另外一套面具是给温郁的。”
“如果……”慕容清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的凝重,“她要是真的已经……”
陆希南再次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那个笑,浅浅的,淡淡的,只是浮现在脸上,却是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看的慕容清心头一颤的同时,似乎也在自己心头听到了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
在一阵萧瑟的暮风里,他听到一个丰神俊朗,穿着一身绿色军装的男子,傲然站在天于地之间,用天底下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如果她不能不来,我将会在里面陪着她,哪怕是一辈子。”
这不算是什么甜言蜜语的情话,甚至可以说和缠绵悱恻的情话,搭不上任何的边,但是,就连那些不懂爱的小战士都被感动了,没人想到,性子一直冷的陆军医,有一天也会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正站在原地等着,听到战士来报的张忠召也赶了过来,匆匆赶来看到陆希南嘴角裂开了,不由得大怒,“是谁打你的?”
不愧是部队医院的院长,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只怕方圆百里都能听到。
一边的小战士正要开口,陆希南却抢先开口,擦了擦嘴角的血丝,轻声说:“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张忠召朝慕容清看了看,又把目光落到陆希南身上,冷斥,“陆希南,你小子最近真的长本事了,前一段时间整天魂不守舍,还是三岁啊,走路都要人扶啊,不然怎么会摔跤呢?!”
自从进入部队医院,陆希南就是张忠召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张忠召对陆希南说既是恩师,又是父亲。
被他这么一顿痛骂,讽刺外加挖苦后,没吭声,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张忠召看着心爱的徒弟变成眼前这个样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朝身边的两个战士一挥手,“把他给我押回去。”
陆希南挣扎,其实以他的身手,十来个人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是,是张忠召下的命令,他要出手,那就是在打张忠召的脸,这么多年的照顾和指导,他真的不下不了手。
不出手,不代表就屈服了,看着也就是普通的挣扎,却是把两个小战士弄的很快就招架不住。
他们咬咬牙,满脸是汗,用尽力气的禁锢陆希南,生怕陆希南记仇,以后如果一个不小心生病时落到他手机惨遭报复,边用力还边在他耳边讨好,“陆军医,我们也是奉命形式,您可千万别怪我们。”
又是那句老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同样的命令,又以谁的军衔高,就听说的。
慕容清本来是想上去帮他的,但是看到不远处站成一排的武警,想了想,还是决定保存实力的没出手。
陆希南挣扎的实在太厉害,两个小战士终究是没能架住他,刚一被他挣扎开,张张忠召已经走到陆希南的眼前。
只见他,瞪大眼睛看着陆希南,没有说话,也没有痛骂,更没有讽刺,而是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后,伸出手指对准陆希南的额头,弹了个很响的弹爆栗。
光听那声音,就知道很痛,像他们这样既拿枪又拿手术刀的人,手劲上的力有的时候远远比行政干部要大的多,更别说是在部队将近三十多年的张忠召。
陆希南虽然没有吃痛的惊呼,从他不由自主的揉额头,拧成“川”字形的眉目就看出非常痛。
张忠召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慕容清一眼,这才叹了口气说:“你们两个人都跟我来。”
……
县医院的会议室里,直到没有外人在,张忠召才朝陆希南狠狠瞪去,“陆希南,你小子,我说你在我身边也好几年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这么有本事呢?”
陆希南没说话,只是耷拉着头,一副无精打采,像得了什么绝症的样子。
看到他这个样子,张忠召又是勃然大怒,用力捶打着会议桌,“实话告诉你,在治疗方案出台前,你给我死了进那个山村的心!”
陆希南猛然抬头,嘴巴张了张,想开口说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头低了下去。
张忠召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毕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徒弟,难为一下让他知道自己军医的身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就可以了,一声叹息后,对他放低了嗓门,说:“那丫头下午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果然,随着他的一句话,陆希南猛然抬起头。
张忠召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说:“她说找你,还说不管你在哪里,她都要陪着你。”
亲耳从张忠召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陆希南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心颤,连眼眶都酸了,他用力咬住嘴唇才控制住没让自己开口。
又是一声叹息后,张忠召又说:“我看啊,你们两个还真般配,一样的认死理,我知道虽然我拒绝了那个丫头,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
陆希南的声音在颤抖,眼睛里释放出一种叫惊喜的光芒,“张院长,您的意思是……”
“你这混蛋小子,真以为我年纪大了,就老眼昏花了,我清醒着呢。”张忠召嘴角明明已经挂上笑容,脸却还故意绷紧着,“说来啊,也要谢谢你那个小女朋友,如果不是她对你一份情,我还真不能这么顺利的把我们队伍里的蛀虫给踢出去。”
沈从就在原路返回时,就被从草丛里忽然跳出来的战士给控制住了,现在等着他的虽然不至于是上军事法庭那么严重,却也已经是很严重的开除军籍,以义务兵退伍,而且档案上有了污点后,他的医生资格也被吊销了,从此以后,他将再也不能行医。
原来,张忠召早知道沈从这个人妒忌心非常厉害,还私底下收取病人家属的红包,这样的人,就算悟性再好,医术再高,也不适合做医生,尤其还是军医,这也是为什么他精心培养后进门的陆希南,却不待见他的原因。
妒忌,真的像一剂毒药,可以让人彻底迷失心智,他居然想到把温郁引进疫区,然后把陆希南也引进去的恶毒办法。
可惜,这一切早被张忠召洞察了,他就来了个将计就计。
“她现在在哪里?”
“她现在在哪里?”
听张忠召这么一说,陆希南和慕容清再次异口同声,心头最大的担心消除,两个男人又开始互看不顺眼。
张忠召也年轻过,当然看的出这两个年轻人,暗地里那场没硝烟的战争,他懒得管,看了看陆希南,又看了看慕容清,只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次率先响起的是慕容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不悦,他以为这是张忠召在护短。
陆希南毕竟是了解张忠召的,相比慕容清这个外人,他虽然肯定会帮着自己,但是,他却不会撒谎,他要真想护短,也不是扭曲事实,而是拐弯抹角的,打哈哈的把事情忽悠过去。
他现在直接说不知道,那肯定就是真的不知道。
“张院长,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让人在路上拦住她了吗?”陆希南点出要点。
张忠召模着下巴,也是很不解的样子,“就是啊,我也奇怪呢,我安排在那里的人明明看她走近了,正想拦住她,她自己却回头了。”
“什么?”
“什么?”
又是两道一起响起的声音,张忠召捂住耳朵,掀起眼,朝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又是各抛去个不耐烦的白眼,“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老年人的耳朵,这么一惊一乍,是打算把我的耳朵给震聋吗?”
陆希南笑着扶上张忠召的胳膊,“师傅,您哪里老了,正当年轻呢。”
慕容清狠狠的朝他翻了个眼白,陆希南却毫不在意,就在慕容清朝他反白眼的工夫,他的手已经移到张忠召的肩膀上,拿捏正好的替他垂着背,“师傅,舒不舒服?要不要再捏重点?”
张忠召呵呵笑了,半嗔的看着身后人,“你这臭小子,我看你这是黄鼠狼给鸡在拜年。”
慕容清终于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张院长,现在可是有禽流感的,你把有些不讨人喜欢的人比喻成黄鼠狼也就算了,怎么顺带着把自己给比喻成了……”
话没说完,就被人拿什么东西堵上了,慕容清朝那人狠狠瞪去,才发现塞进自己嘴巴的是双一次性的手套,暗暗骂了两声,也没再开口。
在被陆希南既是嘴上又是手上的“贿赂”后,张忠召终于说出了点线索,不过,他终究还是护短偏心的,只说温郁很聪明,估计是猜到沈从没安什么好心,等沈从一走,自己又返回到县城了。
换句话说,想找温郁,与其在这里和他这个老头子浪费时间,不如去排查县城大大小小的宾馆。
说孺子可教也好,孺子好骗也罢,反正,听张忠召这么一说后,慕容清是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等慕容清一走,张忠召才对陆希南说了实话,“臭小子,你放心吧,那个丫头啊,已经坐飞机回去了。”
顿了顿,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模下巴,“我怎么觉得这个丫头说是来找你的,却是来了又走了,这么快,感觉像是在做给谁看的。”
看了陆希南一眼,又说:“希南啊,那丫头说那番话可真是真心实意的,我感觉她眼睛都在发亮,怎么……”
陆希南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色变的惨白,毫无任何血色,脚下一软,如果不是张忠召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只怕就摔到地上去了。
张忠召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整天情和爱的,算了,我也是过来人,看你这样子,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还是给我滚回去吧。”
……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凌良辰靠在大班椅上,都懒的睁开眼睛,“林嫣然,你心烦不心烦,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凌总的妈?”来人笑着接上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凌总的妈可是在你五岁那年,就车祸去世了,看样子凌总的确很与众不同,连那么小的事都记得。”
凌良辰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人,像是看到了鬼一样,眼睛瞪到最大,死死的看着她,似乎在辨认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手一个用力,酒杯被捏成两瓣,冰凉的液体顺着手心滑到手腕,冰冰凉凉,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眯起眼睛,冷冷的打量着眼前人,“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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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谢谢订阅的亲爱的们,我呢,有的时候不大好意思表达出来,抱抱吧,另外下一章就会说温叶清告诉温郁的那个,关于陆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