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他不是在做梦,风白羽像是喝醉了酒,拉着他絮叨了很久,最后,甚至说到如果他死了,一定记得把他葬进陆家的墓园,要在墓碑上刻上“陆明翔”三个字。
“风白羽,你到底怎么了?”再怎么没感情,终究是一个娘生下来的,他渲染出来的悲怆,浓浓的感染着他。
这大概就是医学上说的,所谓的双胞胎之间的心理感应,隔着电话,他真的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风白羽那种锥心刺骨的懊恼和毁痛。
这种感觉,当陆兴达告诉他,其实很在乎他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却没有这么强烈,最终,他还是被妒忌,仇恨,偏执蒙蔽了双眼。
陆兴达的死虽然不是他下的手,但是陆家的门总是他开的,如果不是听到陆希南昏迷时的梦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道门,自从陆兴达洞察到他和风白羽谋划不轨阴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锁。
风白羽的声音轻飘飘的,沙哑哑的再次响起,“我没事,就是在为自己做错的那么多事忏悔的同时,告诉你一声,我们都错了,生在陆家,曾经我们以为最最耻辱的地方,因为有了陆兴达这个爷爷,陆希南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如果……我们能早点看清,或许,现在我们一家人能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
管他血管里流着的是什么样的血,管他有着什么样的父母,只要有那样的爷爷和哥哥就行了。
陆明锐终于察觉出他的不一样,急切地追问:“风白羽,你在哪里?”
“我啊,现在去一件即将让我心安的事,然后去找爷爷说对不起。”风白羽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畅快,真的像是解月兑了。
有人说的对,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本就是来受苦的。
没等他反应过来,风白羽就挂了电话。
他马上打电话给了派去跟踪温郁的人,直觉告诉他,温郁知道的似乎远远比他多的多。
等挂完电话,他抓过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秘书刚好来送文件,看他这样,似乎被吓了跳,话都说的不大利索了,“陆总……等会要……开会。”
他头也没回,“不管什么会议全部取消。”
他知道自己因为风白羽还有私家侦探的两个电话,情绪彻底失控了,他刚赶到记山,迎面碰到了一个穿军装的年轻女子。
男人大多喜欢军事,他也不例外,只一眼,就从她肩膀上的军衔知道了她的级别,很厉害的一个女人,这么年轻已经是副团职了。
那个女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朝他伸出手的同时,大大方方的介绍起自己,“你好,我叫宋慕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叫陆明锐。”
陆明锐伸出手和她握了下,收回手时,好奇道:“我们认识吗?”
“当然。”女子轻笑,“只不过,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
被一个年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而且长的非常好看的女人,说成她看到过光着的你,对成年且心智成熟的陆明锐来说,其实是件非常难为情的事。
脸真的红了下,别过头不看眼前人,抬起脚就朝山上走去。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听的出来,正是刚才和他说话的女人。
陆明锐是个每天不管多忙都会去健身房锻炼的人,体格是非常好的,落下的步子很大,至于速度,那绝对可以说健步如飞,他没有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姿纤弱的女人,丝毫不输给他,甚至在他出了神的工夫,已经和他并肩而上了。
也许是男人的面子问题,又或者是走山路总是有点寂寞,他开始和身边的女人搭话,“你是认识我,但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大概是生在军营,长在军营,宋慕北的性格非常豪爽,“说起来,你的确对我没有印象,在你一岁多一点的时候,我们家搬去……”
她说了个中国集政治经济文化于一体的国际化大都市,“所以你没有见过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陆明锐恍然大悟的“哦”了声,“难怪我对你没印象。”又朝上面爬了几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脸看着身边人,把她说过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你叫宋慕北?”
“怎么了?是觉得有问题,还是想起什么了?”宋慕北挑了挑并没有精修,却依然带着三分英气的柳叶弯眉。
不要说,好好想了一会儿,陆明锐还真想起宋慕北这个名字,在他还小的时候,曾经不止听柳惜月说过一次,说陆希南不仅抢了他嫡子长孙的位置,就连本该属于他的媳妇也抢了。
那时,他还小,根本不懂媳妇是什么意思,懵懂地问柳惜月,“妈妈,媳妇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稚女敕的童言童语却遭到柳惜月的一个巴掌,“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什么都给你吃没了!你记住了,媳妇是给你睡觉用的,不是吃的。”
“你是陆希南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妻!”他一声惊呼,很小的时候偶然会听到陆兴达提起,后来,哪怕是陆希南和温郁阴差阳错的订了婚,都不曾再听说。
这个女人怎么忽然出现了,而且看样子,也是冲着陆希南来的。
他真有点想不明白了,难道说,有个八卦消息,说的其实并不假,陆希南除非已经是个老头,否者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他将一直会是B市未出嫁的女人们的闺梦良人;同时他也将会是,那些已婚已育的少妇们,在计划红杏出墙时的第一号候选人。
当然了,在深受女人们大大欢迎的同时,他陆希南,在接下来的很多年,甚至是好几十年里,都将会是无数有着性取向男人的公敌;同时也是许多有着不正常取向的男人意YIN的对象。
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端端的全部冒到脑子里,陆明锐很用力的甩甩头,都在想什么东西呢!
宋慕北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撩了下唇,“是不是已经想起我和陆希南的关系了?”
陆明锐虽然奸诈,却也算是个敢作敢当的小人,他没有避讳的点点头,“嗯,我是想起来,只是好奇为什么后来就没人提了?”
“因为……”宋慕北抿了抿唇,似乎她也很无奈,“我们家搬去了J市。”
陆明锐看着她的眼睛,意味幽深地笑了笑,“陆家再也不提你和陆希南指月复为婚的事,不会就是因为你们搬家了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宋慕北也直言不讳,“两家当年的指月复为婚,也是为了军军强强联手,到后来,因为利益冲突,闹翻了,自然不会再提当年的什么指月复为婚了。”
陆明锐看着横空出世的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语道破,“你喜欢陆希南。”陈述的口气。
宋慕北很爽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所以并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扭扭捏捏,外加脸红,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你可能不知道,四年前,我曾经和他一起集训过。”
“那难怪了。”陆明锐又问:“那陆希南知不知道你们两个曾经指月复为婚的事?”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陆希南真的很喜欢温郁,甚至为了他可以忍受许多男人无法忍受的东西。
宋慕北朝身侧郁郁葱葱的树林看了看,“他知道,我也暗示过,你是不是想知道,他听到我暗示后的反应。”
陆明锐点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嗯”。
“如果我说他没什么反应,甚至,只是当做笑话听了,一笑了之了,你相信吗?”宋慕北眼底闪过和她端着的面孔不协调的窘迫,似乎,陆希南拒绝她的暗示,就发生在眼前。
陆明锐赦然一笑,目光定在不远处,淡淡的说:“我当然相信。”
宋慕北循着他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后背靠在树干上,双眼阖实的女人,她像是睡着了,但是,仔细一看,她就知道是昏过去了。
目光移到她小月复上,愣了愣,转过脸问陆明锐,“你认识她?”女人的直觉总是来的比男人要准很多。
陆明锐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也越发畅快了,脚步比刚才快出不知道多少,“我当然认识她,她就是陆希南半年前上过报纸的未婚妻。”
偏过脸,故作纳闷地问宋慕北,“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订婚了吗?”
宋慕北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她等了陆希南四年,发现他还是毫无任何动静,这才不顾女孩的羞涩,主动来找他。
生于军营,长在军营的她,比任何人都信奉一句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为了必胜,来之前,她已经把陆希南这四年来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
她当然知道半年前,他被人下药,未婚妻由本来的温家二女儿,改成了大女儿,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更没想到她已经怀孕了。
微微隆起的小月复,落在她眼里,就像针一样刺眼。
没等她开口问,陆明锐已经率先解答了她的疑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陆希南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放在宋慕北脸上,虽然,她掩藏的比较好,自控能力也普通人要好很多,他还是从她眼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异样的光芒。
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毒的不是任何一样毒物,而是妇人的心,关于这点,有柳惜月这样的一个母亲在,他可谓是格外的深有体会。
说实在的,温郁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谁的,他都不会喜欢,有人想要伤害他,只要不伤及到温郁,他绝对只会在边上冷眼旁观。
就当两个人都在打量着坐在大石头上,就连昏过去,双手也紧紧捂着小月复的女人,山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宋慕北什么都没说,收回目光就朝山上跑去,陆明锐没有跟上去,管他山上有什么人,正在发生什么事,都没有眼前人重要。
他走过去,把自己的新定制的,今天才第一天穿,价格昂贵的手工西装月兑下来披到温郁身上后就抱起了她。
宋慕北回头看了眼,对他说:“我看的出来,你也喜欢她,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山涧徐徐,带着萧瑟的冷意,翻飞宋慕北盘的精致的发髻,她的眼睛黑的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海。
就是那笔交易,现在让陆明锐每每想起,都懊悔的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或者说世界上真的有后悔药,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和宋慕北做交易。
如果没有他和宋慕北的配合,赵阳就不会被蒙在鼓里,把他的背影误以为是陆希南的,从而以为陆希南真的不爱温郁了,在宋慕北理直气壮的闯进温郁的房间时,没有阻止更没有开口说什么。
就连陆希南贴身的勤务兵都默认了,那么不管陆希南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在温郁心里,他都说了。
温郁的机票和签证都是他去办的,他有自己的打算,等温郁出国后,就去找她,至于这个孩子,只要没出生,有的是办法。
他算好了所有的东西,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温郁居然会在当天晚上就走了。
他去查过登机记录,温郁的确是上了飞机,但是就是找不到她的人,她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大着肚子,英语又不算好的女人,到了美国,难道反还如鱼得水了。
他不相信!
那天从飞机场无功而回,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居然是他怎么样都想不到的一个人打来的。
柳惜月,虽然她的口齿已经不再流利,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把他养大的,身上流着她一半血的人,他一下就听出来了,他的口气很不善,甚至可以说带着怒气,“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明……明锐……你……哥哥……早知道你的事,他……”柳惜月说的很吃力,他听的也很吃力。
这个害他装傻充愣了十多年的女人,最终还是遭到了报应,温郁曾经说,白风羽也说,柳惜月是他推下楼的。
其实,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躲在暗处的他,是除了李汉山,陆兴达,老马以外,第一个知道柳惜月没死的人。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去找了她,很凑巧,老马出去买菜了,隔着防盗窗看到是他,柳惜月忽然情绪激动的大喊他的小名,“小锐,小锐……”
他所有的质问也好,怒火也罢,在听到那声久违的“小锐”都化为了虚有,这个女人待他再怎么不好,年幼时,当他生病发烧,她整日整夜的把他抱在怀里,在屋子里一走就是一晚上的情景,却怎么也忘不了。
就因为那样短暂的母爱,其他小孩最怕要打针吃药的生病,却是他小时候一直最希望的。
每当生病发烧,他的母亲才会像其他孩子的妈妈那样,把他抱在怀里,唱好听的儿歌,说好听的故事他听,温柔的仿佛他是世界上对她最的东西。
想起小时候温情的一幕幕,他转身就走,落落生风,步子走的飞快。
楼上的女人着急了,打不开上锁的防盗门,她直接推开忘了上锁的防盗窗,然后跳了下去。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传来的人落地的重重的撞击声。
他紧着眼,捂着胸膛慢慢的转身看去,给了他生命,却是那样耻辱的生命的女人,正倒在血泊里,明明没有力气了,却还睁着眼,努力朝他挤出一丝笑。
他震住了,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
正当他打算去看看她时,去买菜的老马回来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就像个傻子一样的站在人群外面,看着老马扔掉手里的东西,疯一样的冲到她身边。
他瞪大眼睛,傻傻的看着。
看着救护车来,柳惜月被放到担架上送到救护车里,然后再看着车门关上,急救灯嗤啦啦的响着,眼睁睁的看着给了他生命,却不曾好好善待他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电话那头传来噪音,再次响起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二十多年来,始终不离不弃陪在柳惜月身边的人——老马。
温郁的去向毫无头绪,陆明锐真的没心情和那两个人说话,一听到是老马的声音,就很不耐烦的要挂电话,老马却喊住他,“明锐,等一等。”
在他年幼时,其实是这个男人一直在充当着父亲的角色,陆明锐对他,其实比对陆峻峰还亲。
怎么能忘了,当他羡慕别的孩子可以骑在自己爸爸头上举高高的时候,他每每羡慕,就会有双大手乘他不注意,把他飞快的托举起来。
老马的个子很高,这么一举,他比任何一个小孩都高,曾经,在那个岁月,那个年龄阶段,老马的举高高,不仅给他带来了无数的欢声笑语,还安抚了他那颗脆弱稚女敕的童心。
敛了敛思绪,他逼自己把声音冷下来,“有什么事就快说,我很忙。”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老马并没有因为陆明锐不好的口气而恼怒,“明锐,你妈妈恢复的很好,虽然还不会走路,至少已经认识人了。”
陆明锐心头热热的,却还是逼自己很冷漠的样子,“说完了吧?说完了,我挂电话了。”
“孩子,别着急着挂呢,你妈妈让我有几句话转告你。”
“什么话?”
“她说你大哥对你很好,你爷爷对你也很好,至于当年那个孩子,的确是她做错了,希望你们能放下心结,好好的相处下去。”
陆明锐沉默了好久,才问:“这真的是她的意思吗?”
电话那头一响,似乎又回到柳惜月手里了,她这次很坚定,很用力的发出了三个字,“是真的!”
挂完电话,陆明锐揉了揉跳的飞快的太阳穴,强掩住心里**辣的感情,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去了武警医院。
两天前,记山上的恶战,虽然有警方,有风白羽临时召集起来的弟兄,本就重伤未愈的陆希南还是又雪上加霜,他昏过去了。
温郁和陆希南都不知道,当时他(她)们两个就在隔壁隔的病房。
一墙之隔,却因为他和宋慕北各怀的心思,而因为刻意制造出来的误会分开了。
被柳惜月这么一激,他还真的去了陆希南的病房,他是第一次看到陆希南这么脆弱的时候,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连带着右手上也是。
给陆希南换药的小军医走进来,看到是他,也知道了他是陆希南的弟弟,看他一直看着床上人,红着眼睛安慰他,“还算幸运很好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筋脉就要被弄断了,如果这样,陆军医就真的永远做不了手术了。”
手外科的医生是靠手吃饭的人,如果手筋断了,那真的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
陆明锐没有说话,就站在病床边,看着小军户动作轻了又轻的给他换药。
大概是伤口很深,稍微一动,都会牵扯到全身的神经,他看到病床上的人眉头微微蹙起,额头上有冷汗沁出,含糊不清的话从喉咙深处低低的溢出。
鬼使神差般,他把耳朵凑到床上人的嘴边,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很低,与其说是在说话,倒真的不如说梦呓更贴切,每一个字却很清晰的落到他的耳膜上,“爷爷……我尽力了……好累……真的尽力了……”
话不长,字不多,却让他如遭雷击在,整个人僵在原地,掌心冰凉,渗满了细密的汗珠,胸口紧窒的像是已经无法呼吸。
风白羽的死相他去看去了,虽然满脸血污,身上几乎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没有任何温度的脸上却带着一抹笑,看时间长了,给人的感觉不是触目惊心,不是害怕,而是释然,豁然开朗。
他不知道风白羽最后被子弹打成马蜂窝时,身体上到底有多痛,却知道他在心理上是愉悦的,终于,他可以不用背负着亲兄妹**生下的孽种的身份,更不要为了所谓的仇恨,让自己活的那么痛苦。
忽然,他很羡慕他。
小军护看他眼眶通红,水雾在眼睛里迅速的蔓延开,心里也很难过,递了张纸巾给他,又安慰了两句,就退出病房。
看着病床上的人,他忽然想发疯似的大叫,甚至想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用力的摇醒,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的,像当时看着坠楼的柳惜月那样,像个傻子一样,目光呆滞,谨慎恍惚的注视着眼前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病房,只知道等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到了凌氏的大门口。
前台的小姐显然是认识他的,看他走进去,站起来正笑容甜美的要和他说话,他已经越过她朝电梯走去。
等他上到最高的那一层,接到前台电话的林嫣然,已经让两个保安在电梯门口等他。
他的身手虽然不如陆希南,却也是偷偷模模的练了好多年的自由搏击,两个只是义务兵退伍后应聘进凌氏作保安的年轻人,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打斗终究是引起了动静,林嫣然和凌良辰一起出现在他眼前。
从凌良辰的眼里,他看到了厌恶,想必,他已经知道当年他和楚梦蝶的“情不自禁”,以及他对陆兴达这么多年的误会,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凌良辰挥手让两个趋于下风的保安退下,大步走到他面前,脸色很冷,口气也很不好,“陆明锐,你来干什么?”
“这里说话不大方便吧。”陆明锐四下看了看,似乎所有的总裁办公区,都是一个模式的,总裁区的秘书们一个个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那些看着很忙,也都在专心工作的秘书们,其实都时不时抬头朝三个人看来。
凌良辰没吭声,转身朝他的总裁室走了去,林嫣然对凌良辰做了个请的姿势后,就走到了最后面。
他找凌良辰,除了为了真心实意的道歉,更多的是想让他帮他弥补才犯下的一个大错。
刚听他说完,他和宋慕北联合起来,让温郁误会陆希南的事,凌良辰当即从大班椅上跳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漆黑的眼底可见呼之欲出的怒火,“陆明锐,你他妈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你真的枉为人弟,枉为人孙!”
陆明锐坦然接受这样的怒斥,“我知道是我不对,所以,才想麻烦你帮我一起找她回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
他最担心的不是温郁想不开自己去把孩子打掉了,而是宋慕北暗地里出手,把那个孩子弄没了。
那个他曾经视为眼中钉的孩子,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心肝宝贝,他简直没法想象,如果陆希南知道孩子没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陆希南那么在乎那个孩子,不仅仅因为那是他的孩子,更因为那个孩子是他和温郁一起的。
凌良辰早厌倦了这座城市,本就有打算带着林嫣然出国,无奈,得知那么多真相,现在陆希南又昏迷着,所以计划才会一而再的朝后推延。
事情紧急,最主要是怕被宋慕北早一步找到温郁,林嫣然当即决定以最快的时间出国,至于凌良辰,只等陆希南一清醒,就去和她会合。
陆希南果然非常人,同样的只是二氧化碳和水的化合物,在那么严重的伤势,不过是昏迷了两天就醒了过来,他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温郁在哪里?
分开的时间很短,他却是像是过来一辈子那么长,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他昏迷的这两天里,心里反复有个声音在高声呐喊,醒过来吧,再不想醒过来,她就要走了。
哪怕张忠召派来了各个科室最精英的军医,在那样小心的照顾下,昨天陆希南胸口的伤依然感染发炎了,后半夜的时候他忽然发起了高烧。
打过退烧针效果并不理想,在所有的军医都断定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时,他却醒了,可见那个人对他到底有重要。
陆明锐看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睛,忽然就胆怯了,“嫂子,她……”
宋慕北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病房的,她丝毫没顾及到自己说的话,无疑是在给陆希南的伤口撒盐,直视他的眼睛,云淡风清的说:“温郁在两天前就走了,这是她走之前做的事。”
她把手里的一本病例递了过去,陆明锐心里一紧,刚想拦住,陆希南却早他一步拿了过去。
他几步是憋住呼吸在看陆希南的反应,他看到,陆希南的手,终于在拿出夹在病例里的收费单时,颤抖了起来。
吧嗒!病例连带着收费单被人狠狠的扔到地上!
用力过大,显然是牵扯到了伤口,他痛苦的眯起了眼睛,良久,他开口,声音涩哑的不像是他的,“带我去人民医院。”
陆明锐很担心他的伤势,缠绕在胸前的白色绷带,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出了红色。
不过,满心都是愧疚自责的陆明锐却没有说不,小心翼翼的去搀扶他,“哥,你慢着点。”
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喊出“哥”,陆希南只看了他一眼,就轻轻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陆明锐真的很想放声大哭,这声谢谢,真要说出口,也是应该他说。
在经过宋慕北身边时,她却忽然开口,“陆明锐,你哥哥还在发烧,你这样带他出去不合适吧!”
声音还算客气,当中的警告之意却是那么的明显,无非是提醒他不要忘了两个人的交易。
陆明锐满心都被内疚,自责,懊恼,痛苦,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等他开口,宋慕北已经去拉陆希南的衣袖,“希南,你还发着烧呢,不能出去吹风。”
陆希南不落声色的拉回衣袖,“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
宋慕北碰了一鼻子灰,又是当着陆明锐的面,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不相信我说的吗?”
后来发生的事,陆明锐已经不大愿意去回忆了。(不愿意回忆的真相是因为在上一章,无良却不坑爹,也没干爹可坑的作者,已经让陆希南回忆过一次了。)
无非就是宋慕北扬起手,想要给陆希南一巴掌,却被陆希南一个反手,就抓过她的手腕,在朝外稍微一个用力,她已经趔趄出去好几步。
宋慕北扶着床栏杆,这才稳定了身影,恼羞成怒,她对着陆希南的背影,大声吼道:“”陆希南,我是去找过她没错,但是,难道我不是你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妻吗?还有,如果她真的爱你,足够相信你的话,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跑了吗?说到底,陆希南,还是她爱你不够多!“
字字珠玑,句句清晰,直击陆希南的心房,本就还在发烧,随着宋慕北的那句话,他浑身都颤了起来,眉目蹙成了团,最后什么也没说,身形不稳的朝病房外走去。
陆明锐跑上前搀扶他,在替陆希南开门时,他回头恶狠狠地了宋慕北一眼,哪怕是记错了仇,报错了仇,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
在去人民医院的路上,他向陆希南坦白了所有的事,他以为陆希南会打他,会骂他,却没想到他,静静的听完,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样目光有些呆滞,安静到极点的陆希南,让陆明锐感觉到很害怕,他宁愿他刚才像对宋慕北那样发泄出来,也不愿他一声不吭,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
过了很久,当车快要拐进人民医院时,陆希南才缓缓开了口,”这不怪你,宋慕北说的对,如果她再多爱我一点,多相信我一点,就不会一声不响的跑了。“
陆希南说这番话时的表情,真的让陆明锐差点不忍视睹,真像失去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的殇然。
他朝已经在眼前的人民医院看去,心里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希望,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陆希南不是个滥用权利的人,这次,为了没有一点差池,他打电话给了人民医院的院长,在院长的亲自带领下,陆希南去了妇产科。
妇产科的走廊里站满了人,门口导诊台的护士正在低头排病例,正要喊下一个病人进去,一抬头,当看到直朝妇产科奔来的一行人,涌到嘴边的号码马上变成了”孙院长!“
天呐,除了卫生间的人下科室检查,就从来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科室的院长大人,居然出现在了妇产科。
可是她没有听护士长说,最近有检查的通知,难道说,是突击检查,小护士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偏过头扯着嗓子就大声喊道:”护士长,孙院长来了。“
医院是禁止大声喧哗的,不过,这会儿,小护士真的顾不上这么多规定了。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几岁,也是穿着护士衣,戴着护士帽,满脸严肃的中年女人很快走了过来,正要训斥大声尖叫的小护士两句,在看到已经站到导诊台前的一行人时,眼珠都瞪大了。
她对着走在第一个两鬓已经发白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孙院长。“
孙院长点头应了声,就直接朝边上退了一边,护士长看到了一个脸色虽然难看,却俊美清秀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穿着军装,真的有点像林黛玉那样让人怜惜的美人,不过他的美却不是那种阴柔的,相反的很阳刚很坚毅。
护士长很快就猜到他们来的目的,很机灵的把他们朝自己的办公室带去。
得知院长亲自来了,妇产科的主任也很快就赶了过来,像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连口罩都没来得及摘下来,在推开护士长办公室的时候,声音就响了起来,”孙院长,是不是月末的考核提前了。“
都说做医生护士好,收入高,稳定,还体面,谁能知道她们的苦,小考基本天天有,大考月月见。
如果不是绩效了,她们其实拿的也很少,如果可以少值点夜班,多点时间陪陪家人和孩子,她们倒是宁愿少拿一点。
孙院长倒是挺和善的一个人,对妇科主任的大声咋呼,除了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开口训斥,他是从科室一个小医生慢慢爬上去的,比任何的人都清楚医生在高收入后面的辛苦和面对的风险。
他说:”汪主任,这位是武警医院心外科的陆希南陆军医。“
陆希南的名头在B市,尤其是B市的医学界,那就像一块金字招牌似的,澄亮亮的,一直是只闻其人,未见其人,汪主任仔细打量起坐在院长身边的人。
很年轻,有着一张难得好看,却又没丝毫傲气的脸。
孙院长看她一直盯着陆希南看,小声咳嗽,算是提醒了一下。
汪主任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直接问:”不知道陆军医今天来是有何贵干?“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希南专功的是最难的心外科,和她这妇产科一点都搭不上边。
陆希南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似乎牵扯到胸口的伤,他拧了拧眉,嘴角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陆明锐见状,马上代替陆希南做了回答,”汪主任你好,我们这次来,是想麻烦你看一下,这个病例的真假?“
汪主任接过病例看了看最后签名处医生落下的签名,对小护士说:”去把沈医生叫来。“
沈医生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听说主任叫她,看完眼前的病人后才去了主任室。
看到院长在,她不由的有些紧张,汪主任也就问了她几个问题,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她想了想后,才一一作答,通过她的描述,基本可以判断这个人就是温郁。
陆希南低着头,把已经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埋进掌心里,背脊绷的铁紧,汪主任让那个沈医生退下后,看了眼陆希南,又说:”陆军医,你要实在还不确信的话,可以去看一下那天的监控录像。“
当监控录像里跳出温郁的身影,陆希南彻底面如灰色了,眼眸里最后一点点的流彩,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汪主任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当看到陆希南隐忍在眼底,一触即发的勃然怒意,额头上凸起的青筋,紧紧攥成拳的手,可见发白指关节的手关节,被吓的打了个寒战,再有什么想说的,也开不了口了。
从人民医院回去以后,陆希南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越来越沉默,每天有忙不完的手术,不是他值班,他也睡着自己的办公室。
陆明锐用力吸了口烟,在吐出一连串烟雾时,也拉回了飘远的思绪,甩了甩脑袋,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后,就打开车门上了车。
……
江南的某个小镇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和一个很小的孩子道别,依依不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孩子的母亲。
没错,这个年轻的女人就是远离了所有纷扰的温郁,那个被她寄放到隔壁老阿婆那里的孩子,正是她两年前生下的孩子。
两年前,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人民医院的监控录像是真的,沈医生给温郁写的病例也是真的,唯独,她流产那件事却是假的。
还记得温郁曾经想在去W市的飞机上认识的中年妇人吗?(第七十八章)
萍水相逢的人,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对她伸出了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