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去皇陵.皇陵虽在皇城之外.但城外并无道路与其相通.只有从位于皇宫最北端的广华门出去.才有一条通往皇陵的大道.道路两旁都被宫墙围住.且有重兵守卫.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混进去.
宫内严禁驰马行车.那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轻易得到的特权.以之前的步行速度.最早也要到傍晚才能抵达广华门.从广华门到皇陵.就算有马车也要半天工夫.
丧礼虽然是后日辰时开始.但之前的准备工作也不容小觑.身份低些的小官员明夜子时便要在皇陵前的广场上候着.所以.想要及时赶上.他们须得现在就上路才是.
谁知车队还未至皇宫.便在驿站外停了下來.看样子竟然是要投宿.
萧婧虽然心中焦躁.但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厮.再着急也要耐着性子听从管家的安排.做些端茶送水的事.管家似乎有心要整她.故意让其他几人抬了空的浴桶去小姐的房间.转过头來又让她把热水挑上去.
房间在三楼.要挑着两桶热水上去.对于壮年男子來说自然是稀松至极.于她而言却无异于苦刑.杨一刀放下手中的活计要來挑水.却被管家手中的马鞭指住了胸膛.“怎么.一个个的都是要造反了.还不快去喂马.”
杨一刀眸底划过一道戾气.萧婧忙跨前一步站在他与管家中间.陪笑道:“您消消气.小的这就去.”她推走了杨一刀.便咬牙挑起扁担.重担甫一上肩.肋下的旧伤处便传來撕裂般地疼.瞬间让她变了脸色.幸好脸上的污泥尚未抹去.才不会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咬牙挑水上楼.每落一步都是歪歪斜斜.热水泼湿了衣衫.短暂的温暖过后便是加倍的寒冷.管家和一众小厮都在旁边看笑话.哄笑声一直到她上了三楼才渐渐停歇.
浴桶极大.若是照她这个挑水法.至少也要再跑三趟.这一路來大家也都累了.笑话看一遍也就腻烦.当她再次下楼去挑热水时.一众小厮已经在桌子旁大吃大喝谈笑风生了.
为了想多了解些这支队伍的消息.萧婧刻意放慢了倒水的动作.支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话題从繁华的帝都渐渐蔓延开去.等她挑完三趟水.已经对他们的情形有了些了解.诚如她之前的判断.他们并不是官宦人家.而是江北的富户.而这次能进京.似乎是京中的某位贵人对他们另眼垂青.
他们的议论的话題.无非是这次进京.自家公子带來的珍宝能否讨得那位贵人的欢心.会不会封个一官半职.回去光宗耀祖.
那位管家似乎是喝多了两杯.红着脸嚷嚷道:“要我说.咱们这位公子生來就是贵人的命.听过什么叫天妒奇才不.若不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公子的痴病怎么会突然就好了.还是刚接到宫里贵人的诏令就好了.”
顿时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嘛.贵人让老爷进京.老爷却病了.大公子又在外未归.还是咱们二公子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这就是大展宏图的预兆嘛.要我说.咱们家虽然财势大.却比不上做官风光.如今全了这个.那就是正经的权贵了.”
许是到了皇宫边上.管家都有些得意忘形了:“别忘了还有表小姐.公子为啥要带个女眷进京.还不是因为咱们宅子的风水好.指不定就会出个皇妃什么的.到时候喜气一冲.老爷的病说不准就好了.”
又有一人谄媚道:“若是表小姐做了皇妃.公子又做了大官.到时候罗管家您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罗管家瞪起眼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沒学问就不要学人家拍马屁.仔细着你的皮.”
周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话題渐渐向不堪的方向蔓延开去.萧婧却悄悄退出了大堂.去马棚找了杨一刀.杨一刀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若说是江北的富户.家中有痴傻儿子的.那大约只有洛家了.碰巧他们家和京城还有些关系.”
其实也不过是远房姻亲.几十年前洛家还不过是普通的经商人家.因为和江湖势力有些牵扯.所以生意发展的极顺利.当年洛家有一个庶出的小姐和人私奔.后來生了孩子才敢回娘家.据说是嫁给京中一位武将做了侧室.具体情况却不得而知.就连这点消息.也不过是因为牵扯上了私奔这样的字眼.才会流传开來.
事情真假固然不好说.但洛家的声势却大不相同了.如今已是江北首屈一指的豪富.若说是想接着奔丧将势力打入京城.藉此换个一官半职.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至于洛家的痴傻儿子.那是尽人皆知的笑话了.洛家小一辈人丁虽旺.但包括洛家大公子在内都是庶出.洛家正室夫人努力多年.只得了这么个痴傻的儿子.是常年不出來见人的.
萧婧听他将所知道的情形说完.嘴角渐渐攀上一丝冷笑.
会不会那样巧.一接到要上京的诏令.洛家的主事人就病倒了.能做主的大公子也不见了踪影.最稀奇的是.原本痴傻的二公子竟能好了.还临危受命代替父兄赶往帝都.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稀奇的事.不得不让她判定这是个阴谋.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人背影.萧婧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将脸上的污泥稍微擦去了些.便借着送茶的差事上了三楼.
薄薄的窗纸映出男子的剪影.萧婧端着茶盘的手指骨节都有些发白.她正想叩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出來的人险些和萧婧撞个满怀.事出突然.萧婧刚才又是心绪不稳.情急之下也忘了低头.与对方正正打了个照面.只看得一眼.萧婧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茶盘歪了一下.茶壶连着杯子摔个粉碎.
那人也是匆匆忙忙地.只骂了一句便撞开她回旁边房间去了.徒留鼻端馨香一缕.那是刚刚沐浴过的女子身上沾染的花瓣香气.刚刚她送水时已经闻到过.
对方已经离开.萧婧脑海中仍残留着刚才那惊鸿一瞥.少女半掩的罗衣下露出香肩一痕.肚兜的带子犹自可见.但是更让人震惊的.却是那少女的脸.
虽然只见过一次.虽然这次的装扮与上次判若两人.但是萧婧还是认了出來.
那是……苏翩翩——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