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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虽然朝阳尚未升起.帝都却是格外的闷热.与往日一样.文武百官早早地就聚集在了勤政殿外.等着宫监传來今日不朝的诏令.
最近这半个月來.女皇一直在寝宫养病.只有淳于昭时常能奉召入宫.尽管如此.身为臣子的他们仍得天不亮就起床聚集在此处候着.
然而今日却不同.等了不多时.勤政殿的大门便敞开了.宫监高亢的声音传來:“陛下驾临.”
原本颇为懒散的群臣登时肃然.分列两队走入大殿内.齐齐跪拜.这是自萧婧远嫁阏于后.第一次恢复正常的早朝.待众人起身后.心里却都有点不同程度的诧异.殿外虽然炎热.好歹还有一丝风.这大殿之内却是闷热至极.
这般闷热之下.女皇竟还佩戴了帷帽.且垂在面前的并不是夏季应用的薄纱.而是厚重的绸缎.将她的容颜完全遮住.
旁人倒还罢了.毕竟是天家威严.不敢抬头多看.然而萧淙心里却有些疑惑.他站在文臣之首.方才那一句“平身”听得分明.似乎连声音都与从前有些异样.
萧婧登基后.淳于昭和邹原一文一武珠玉在前.令他不得不收敛了一阵子.然而早就存下的那点心思.在萧婧远嫁后再度蠢蠢欲动.尤其是淳于昭亲自送嫁离开后.朝中武将群龙失首.邹原和庞楚又都是文臣.倒给了他招揽羽翼的机会.
从來女子出嫁从夫.即使贵为女帝也不能例外.萧淙本來想着.萧婧既然去了阏于.必然是要长居那里的.他不妨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待一个好时机起事.连借口他都已经想好了.萧婧身为帝王不战而降.竟对蛮夷之国俯首称臣.如今趁着阏于三王分立的内乱.他萧淙身为皇族宗亲揭竿而起.也是为萧氏皇族正名的义举.
届时烽烟一起.萧婧身为和亲的人质必然性命不保.那么.萧氏皇族已然是子息凋零.他荣登大宝也是顺理成章.
他打的是如意算盘.而朝中确实也有不少人赞同他的想法.庞楚和邹原虽有忠君之心.无奈手无兵权.并不能正面与其对抗.只不过萧淙无论如何沒有想到.他羽翼未丰.萧婧却能说动阏于王子放她归国.
这种功亏一篑的感受.怎是一句简单的不甘心就能解释得了的.萧淙在这半个月中沒少派人打探宫里的情形.然而有试剑斋的弟子在内宫守卫.得到的也只是零星半点的消息.根本不足以让他窥得事实全貌.
且自从回來之后.女皇的行事风格也异于以往.不仅对朝政放任自流.仅有的几本紧要奏折上的批复也极为敷衍.甚至大有漏洞可寻.萧淙一度怀疑过这种批示是在旁人胁迫下作出的.然而女皇并不早朝.又不许臣子擅自进宫奏事.于是这种疑惑也只能存于心底了.
今天萧婧这种不寻常的露面.更是勾起了他的疑心.于是他抢在众位有本参奏的臣子前面出列.拱手道:“臣听闻陛下抱恙在身.心内甚为忧惧.不知陛下可大安否.何故遮面上朝.”
这话说得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若是在萧婧初登基时.萧淙是绝不敢贸然用这种口气上奏的.然而这数月一來.他在朝中混得正是如鱼得水.气焰不免嚣张几分.中间的时间隔得太久.萧婧回來后面对混乱的朝政也沒有什么举动.让他忘记了御座上的这位女皇.曾经有着怎样凛厉的行事风格.
他的这种心理.萧婧自然是了然于心.眼下群臣懒散已久.正是要寻个由头杀鸡儆猴.有人主动撞上來.真真是正中下怀.
于是她只冷哼一声道:“朕数月不曾过问朝政.郡王竟只有这一点事要在早朝上启奏.是真的天下太平无事可议.还是郡王巴不得朕卧病不起.”
她言辞锋利.句句不留情面.萧淙冷不防受了她这些话.本应立刻下跪请罪.然而他生來养尊处优.几番风雨都不曾撼动他的地位.之前更是高枕无忧了好一阵子.如今乍然间转变不來心态.竟还有心思开口反驳.
“陛系天下.臣担忧陛下圣体.便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萧婧已经出言打断:“依你之意.竟是朕不分青红皂白错怪了你.”她微微仰头.右手五指扣紧了龙椅扶手.语气微缓:“众卿中还有谁.与郡王是一般心思.为朕的身体担忧的.”
她的语气甚是平常.全无之前的冷厉.这些日子一來萧淙拉拢的大多是武将.往往心思简单些.不曾想到内里的关节.当下便有数人上言附和.其间不乏谄媚拍马之语.对于这些话.萧婧只是听着.不置可否.
等他们都表态的差不多了.庞楚才将这段时间中的政务拣要紧的汇报了几桩.邹原稍后又补充了些地方上的政务.紧接着淳于昭也启奏了些军务上的事.君臣数人只谈国事.方才的事竟像沒发生过一般.
萧淙和那些跟着他表了态的几人颇为尴尬.既不好继续站在这里.又不好就这样回到队列中.
萧淙的脸色越來越阴郁.他自以为明白了萧婧的用意.是要让他威信扫地.然而自尊心和傲气作祟.他实在是无法忍下这口气灰溜溜地站回队列.
这数月來积累的国事虽然已由庞楚邹原等重臣处理过.但女皇归來后都是要一一奏报的.而尚未來得及处理的奏折也要当庭宣读处置.虽然都是拣要紧的关键奏禀.但也很快就过了午时.
殿中的大部分人一上午都是一言未发.偏生还要笔挺地站着.对于体力倒是个不小的挑战.时已过午.有不少人月复中已经肠鸣如鼓.众人可闻.
庞楚这才启奏道:“陛下病体初愈不宜太过劳累.还是先用过午膳后再……”
他话未说完.邹原却已越众而出.朗声道:“启禀陛下.臣有一要事上奏.”他略微停顿一下.见萧婧并无打断的意思.才继续说了下去:“是关于秣陵郡王越权一事.”
萧淙本已站得不耐烦.当下终于找到由头开口.便立时反驳道:“在陛下面前.你岂能信口开河栽赃陷害.”
邹原根本不曾理会他.只仰头道:“陛下.臣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