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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萧婧都耽在勤政殿中处理政务.疲倦至极时也不过在榻上随便打个瞌睡.待将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批阅完毕后.已是第三天的傍晚.
她放下朱笔.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肢体.一旁的宫婢立即上前殷勤问道:“陛下.是立即用膳还是回寝宫去歇一歇.”
萧婧在面幕后面无声地叹了口气.为了不节外生枝.这三天來.哪怕是睡觉的时候.她也不敢摘下这顶帽子來.这样的暑天里.即是殿内放置了不少冰块.但脸部久不得透气.也极为难受了.
“不必了.朕想去花园里走走.透透气.”
那宫婢才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恭敬道:“启禀陛下.之前殷驸马來过一次.奴婢照您的吩咐拦了驾.不过殷驸马却留下一件礼物.您可要现在看看.”
殷恪……这个人已经久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然而.他留给她的记忆虽然并不深刻.但总归都是美好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婢女去了不多时便捧了一个托盘进來.托盘上的东西像是一方面纱.但质料却有些特别.说它薄如蝉翼吧.它偏生还并不透明;说它看上去厚实吧.拿在手里却轻飘飘如无物.
那宫婢在一旁道:“殷驸马说.这是自海疆得來的鲛绡.比平常缀在帷帽下的纱料要透气得多.且这面纱只要别在鬓边就好.不比帷帽那般累赘……”
絮絮地说了半晌.她见萧婧只是拿着那鲛绡发呆.这才小心翼翼建议道:“陛下.让奴婢给您戴上试试.”
萧婧只是挥挥手将她打发下去.尔后才摘下帷帽.对着镜子将那方鲛绡别在鬓边.那方鲛绡下端缀了一溜珠子.风也轻易吹它不起.上端又有用金色绣线绣制的莲花图案.倒比戴帷帽要好看得多.也不显累赘.
她也听说过殷恪的近况.听闻自从武安侯府倒了之后.他便辞去了所有的职务.常常外出游历.将萧妤一个人丢在帝都的时候居多.想必他这次匆匆赶回帝都.也是为了能见她一面吧.只不过.她终究不是韶华公主.这一番情意只能是辜负了.
她再次叹息.将鲛绡扯下來重新放在托盘里.戴上帷帽后才叫了个宫监來.命他将这方鲛绡送往歆惠公主处.殷恪看到这方鲛绡.必是会明白她的心意的.
从前与萧妤虽然龃龉不断.彼此都沒有什么好感.但如今想來也不过是年少时的意气之争.韶华公主为人她虽不好评断.但多半归于张扬一方.萧妤既比不过她受宠.又因着母亲的缘故.每每在皇后和萧姗面前低了一头.内心滋味可想而知.就算萧妤从前行事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也终究是个可怜人.既不是景帝的亲生女儿.也不受驸马疼宠.
萧婧不由得又想起了萧驰.她的驰哥哥.至今还下落不明.她虽然宁愿相信他是从此放手权势去寻求自由了.但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担忧.
最后见的那一面.他的气色很是不好.只可惜当时她诸事缠身.与他又是嫌隙未除.所以根本不曾想到去关心一下.
就算他做了许多错事.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上一代的荒诞之举引起的.怪不得他.更何况.他也从未真正对她下杀手.尽管凭他的才智.要做到这一点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里.萧婧回身从案前抽出一些奏折.命一个小太监端着跟自己一道去了天牢探望萧淙.
阴暗简陋的牢房中.萧淙席地而坐.虽然衣衫脏污了些.但头发仍是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中.只不过他虽然竭力想保持住以往的样子.但微微凹陷的脸颊和下巴上的胡茬还是出卖了他.
在他身旁放着一碗粗陋的饭菜.看上去竟是丝毫未动.
打开牢房的门后.那牢头显然也看着有些不妥.于是陪笑向萧婧道:“陛下勿怪.小的们是按时送來的饭菜.只不过他……郡王总不肯吃……”在对于萧淙的称呼上.牢头很是犹豫了一下.之前以为这位郡王是死定了.所以才这般怠慢.连草席都不曾发放一领.如今看到女皇竟亲自來看他.显见得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于是赶忙又添上郡王二字.
萧婧根本不理会他.倒是旁边的那小太监放下手里那一叠奏折后.便拉着牢头退了出去.
事到如今.萧淙反而恢复了镇定.目光在奏折上一扫而过.淡淡道:“陛下直接发落就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萧婧道:“你说的对.这些折子确是这些天來上表要求严惩你的.还有一封折子却是那天牵涉在案中的官员的供状.你不妨一看.”
萧淙冷笑一声:“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横竖那些人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如今我落到这般境地.他们自然是赶不及地撇清自己.顺带着落井下石罢了.”他抬起头來.决然道:“不错.我确有不臣之心.该怎样处置悉听尊便.”
他一副慷慨就死的样子.萧婧却轻笑出声.半晌才又郑重道:“侄女却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叔叔.既然你知道他们的秉性.又何苦要与之结交呢.”
她言辞诚恳.倒让萧淙不得不答.然而这话又不知从何答起.沉吟良久.他终于摇头道:“不过与虎谋皮罢了.我落到如今田地.也是自作自受.为权欲所驱使.怪不得旁人……”他语声渐低.忽而又提高了声音道:“当初你们为了一个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我自负治世之才.以为自己做皇帝必会比旁人要好.如今看來.手段还是不及你.”
他忽然站起身來.对着萧婧深深一揖:“我自愧弗如.愿赌服输.任凭陛下发落.绝无辩解之言.”
萧婧弯腰从那堆奏折中取出一封交到他手里.“别的可以不看.但是这一封.叔叔一定要看.”
萧淙有些困惑地展开奏折.一看之下竟是面色大变:“你……你的皇帝做的好好的.何须要我辅政.不是多此一举吗.”
萧婧淡淡道:“叔叔是有辅政之才的.只不过并不是为朕辅政.而是为了萧骥.”
在萧淙诧异的目光中.她一字字道:“朕要禅位给皇弟萧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