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人讨论了很久,始终没有头绪。|唯一的结论是,这件事牵连很广。
我说:“凡事去过荒山的这么几拨人,哪个有好下场?祖师爷死了,陈永兴他们死了。咱们几个这一趟,千眼井人几乎死绝了。我不想搀和这件事了,咱们见好就收算了。”
青龙说:“大力,这可不是你性格啊。怎么说不干就不干呢?你不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吗?”
我说:“我怕是不怕。就是单纯的不想搀和了。我有点懒,我累了行不行?”
八婶也过来劝我:“咱们在村子里种田吃饭,谁想搀和这么一件事?要不是九头蛇,我们千眼井人也不至于傻到一窝蜂得进荒山。不过现在桃花和乡亲们这样了。我不能不救他们。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桃花整天躺到个冰柜里?”
我说:“最后一次,找到云南的女人之后我就撒手不管了。咱话得说道前边啊。到时候桃花妈可不能后悔。”
八婶喜上眉梢:“找到云南的女人,你就是咱千眼井的恩人,怎么可能反悔呢?你就放心吧。”
我对青龙说:“咱别愣着了。走吧。我再不结婚,生孩子都耽误了。”
青龙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是瞎着急。法定的结婚年龄是二十二。你看哥,哥都快四十了都不着急……”
我瞪着他:“你别和我扯啊。咱们怎么办?要找人就快点的。别等我一会后悔了。”
青龙环视了一圈:“按照你的意思。咱们就是速战速决。但是去云南挨个找人显然不可能。所以只能从老婆婆的遗物中下手。既然八婶说老婆婆头上的簪子出自潼关。咱们不如去看看,顺便也找找杨念魂。”
我说:“也只能这样了。这事真够扯的。老婆婆临死的时候你们全都不在身边,搞得连个遗言都没记住。”
八婶声音洪亮:“别说这个啦。咱们收拾收拾走吧。我这个心里着急啊。每天火烧火燎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这时候,门外有个声音说:“每晚火烧火燎,睡不着觉?嘿嘿,大妹子,这话可露骨的很呐。”
我一听这声音,更不答话,拼着腿痛,一步窜到门边,一脚踹到门上。
去过医院的都知道。病房里边的那种门向里向外都能开。
门外那人正在开门,冷不防我在里面一踹。被房门一下拍到脸上,这人捂着鼻子,痛苦的叫了一声,倒退几步,贴到走廊对面的墙上,痛苦的蹲下去。
我拐着腿,得意洋洋得走出来:“怎么样?刘大拽?老子活着出来了。有本事你再暗算我啊。”
刘大拽抹了一把血鼻涕。看了看我,笑了一声,露出两拍大黄牙:“老子才不屑暗算你。大妹子,嘿嘿。”
前边一句是对我说的,后边的话是对八婶说的。
我被刘大拽搞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子阴险的时候阴的像个太监。猥琐的时候,猥琐到你甚至以为他有点憨厚。
我差点以为这小子和杨念魂一样了,都有点人格分裂的嫌疑。
八婶早就气的满脸通红,甩手就想给刘大拽个嘴巴子。但是刘大拽躲过去,笑眯眯得抓住八婶的手:“大妹子,你别生气啊。我跟你开玩笑呢。”
青龙站在旁边,也跃跃欲试想暴揍刘大拽一顿。
但是这小子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得过来,没准有什么杀手锏也说不定。
最尴尬的要数柴教授了。这就相当于太子爷见了皇上的贴身太监。是把他当奴才使唤呢,还是当上级捧着呢?
一时间我们全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想的全是以静制动的大道理,先看看这小子有什么把戏再说。
刘大拽嘿嘿得乐:“大妹子。我把你哥哥给找到了。恭喜你们兄妹二人团聚。你不用谢我,我是个认老礼儿的人,不如咱们就来个那什么,以身相……”
刘大拽还没说完,啪啪两声,八婶左右开弓,打得他左摇右晃。
我心里好笑:八婶只有两个妹妹。哪里来的哥哥。这刘大拽说话真是不打草稿。只看表情不看内容,差点让我都信了。
这时候,病房的门口一暗,走进来一个人。
刘大拽捂着脸,指着这人说:“就是他,他不就是你哥吗?你打我干嘛?”
八婶看到门口那人,愣住了。然后慢慢走上前去。啪啪啪啪,四个大耳光。
门口那人站在地上,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接受了八婶这四巴掌。
青龙看得目瞪口呆,悄悄走过来说:“这人谁啊?”
我说:“我们村剃头的师傅。”
青龙说:“八婶为什么打他啊?他俩不是亲兄妹吗?”
我说:“幸亏他俩不是兄妹,不然今天就不是打两巴掌的事了。”
八婶回头在屋子里扫视了几眼,那眼神,把我吓得都一哆嗦。
然后,八婶冲青龙喝道:“青龙!你说怎么办!”
青龙吓得一哆嗦,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结结巴巴得说:“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八婶说:“我是问你找云南女人的事。”
青龙看了看,可能是觉得这里人多,不好说话。于是含含糊糊答道:“嗯,柴教授岁数大了,就别去了。嗯,你,我,大力,咱们三个去就行,详细情况,嗯,路上说。”
八婶推了一把老麻头,后者麻木的像个木头人,咣当一声撞在门上。
八婶大踏步走出去,然后冲里边喊:“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
我和青龙答应了一声。
青龙有点挠头:“这……这么个烂摊子,什么都没准备呢,好多事没弄清楚呢……”
但是八婶眼看着就要走了。我提上她的包袱追出去,听见青龙在后面忙不迭得吩咐他那些跟班的:你们几个,把刘大拽这老家伙看住了,千万别跑了。柴教授,你在家也别闲着啊,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另外,你们几个问问老大,可以的话让柴老头见见那个叫花子。
我喊了一声:“青龙。”
然后青龙答应了一声,匆匆跑出来了。后面跟着沉默不语的老麻头。
八婶在大街上一步步走着,我跑了两步,很快追上她。
八婶站在大马路上不走了。开始一辆辆拦车。这情景,真像是电视里边演的,一对情侣吵架了,女的跑了男的追。然后女的打车走了,男的在后面跑着追,追了两步,看着出租车越来越远,流下悔恨的泪水。
不过,今天情况有点不一样。吵架的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而且,由于八婶不认得什么样的车市出租车,基本上是看见小轿车就拦,所以折腾了几分钟始终没有达到目的。
老麻头走过来,看着八婶说:“别去,危险。”
八婶一个大耳光甩过去,声音脆响,看得我都直咧嘴。
我有点看不过去了,把她拦住:“八婶,老麻头也是一番好意。现在正好趁这个机会,问问当年的事也好。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八婶脾气大,但是到底比较直。指着老麻头说:“你说吧,怎么回事。”
老麻头低着头:“”你别去,真的很危险。
八婶两眼望天,胸脯剧烈起伏,看得出来,这是气坏了。
幸好青龙及时拦了一辆车:“车来了,咱们上去吧。”
我和青龙早就窜上去了。青龙虽然是个光棍,但是男女之间的事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俩躲在车里,给八婶和老麻头留下秘密小空间。
不知道八婶和老麻头说了什么,俩人又打起来了。当然,只要是八婶在打,老麻头一直在挨打,并没有还手。
八婶快步走到车租车前,拉开车门上来了。老麻头显然也想上来。但是八婶对司机大喝一声:“你不开车等什么呢?”
司机指指外边:“你们不是还有个人没上来吗?”
八婶说:“那人有病,你没看出来吗?”
司机有点无奈:“得,我惹不起你,听您的。”然后,一踩油门,走了。
青龙抱怨:“我本以为,在千眼井被蛇群赶到荒山是最狼狈的一次行动了。没想到,这次更匆忙。八婶,没想到您老人家……”
他说了一半,八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青龙不敢往下说了。
我心想:老婆婆当年想把村长的位子传给八婶,不是没有道理。
那时候,在北京坐小轿车速度还不慢。所以我们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火车站。
在我们等车的工夫,我就看见远远的一个人走过来,正是老麻头。他默默得走到八婶面前,然后说:“别去,危险。”
八婶气急反笑:“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老麻头摇了摇头。
八婶说:“那你怎么知道危险?真是放屁。放你的驴屁……”
八婶骂得太粗俗了。在北京这种文化人比较多的地方,连我都有点收殓,没想到八婶骂起这话来,理直气壮。惹得众人围观。
我们先从北京到陕西。
车已经快开了。青龙不知道从哪弄来四张票。
老麻头想接,但是被八婶撕掉了。这时候再买票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上了火车。
老麻头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别的感情。甚至和我平时在村子里认识的那个斤斤计较,软硬不吃的老头不同。现在的他,更有点像是一块麻木的木头。
不过我知道,他一定会跟过来的。因为这是一块执着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