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熠尘五指收拢,力道之大,几欲捏碎酒杯,他脸色微沉,却不置一词,冷眼观望。舒榒駑襻
楚姒清宠辱不惊,朝着身后的宫女吩咐,“来人,烫都冷了,还不换一碗热的来。”任何时候,她都能做到冷静自持。
“汤不好喝!”赵灵儿不依不饶,话中有话,“热的也没用。”
慕容熠尘闻言,挑眉对着赵灵儿道,“别气,我陪你吃饭就是。”说罢,还用筷子给她悉心布菜。
“恩,尘哥哥你人真好。”赵灵儿兴高采烈地接过,吃的津津有味,也礼尚往来地替慕容熠尘夹了个鱼丸,“尘哥哥,你也吃!宕”
她胳膊伸出,热情地让人无法拒绝,将白色鱼丸递到男人唇边,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含情脉脉的。
楚姒清自顾擦掉脸上的汤渍,转过身时就撞见此番刺目的情形,顿觉心中甚不是滋味。
慕容熠尘见楚姒清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一时间愠怒横生,张嘴就将鱼丸吞下,细细咀嚼,却食不知味叶。
“尘哥哥,你说她好看,还是我好看?”赵灵儿放下筷子,兴致盎然地将旁侧的楚姒清上下打量。
“这该如何比?”慕容熠尘喝下一杯酒,低沉的嗓音渗着不屑。
“也对,她不过是衣裳穿的比我好看。”赵灵儿托着腮,大眼睛转啊转的,用命令的口吻道,“喂,楚女官,将面纱揭开,遮遮掩掩的,是见不得人吗?”
她言辞挑衅,嚣张的气焰越发高涨。
楚姒清脸色陡然一沉,冷声拒绝,“我容貌粗鄙,怕吓到公主殿下。”一字一句,不卑不亢,比美吗?她比不过任何人,何必自取其辱,让人看笑话。
“哼,本公主就是吓大的!”赵灵儿娇纵地站起身,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揭楚姒清的面纱。
楚姒清后连着退几步,清冷的眸光渗着隐忍的怒气,“公主别逼人太甚。”已是忍耐到极限,换做从前,她定会狠狠将那高傲娇纵的赵灵儿收拾一顿,但她此刻顾及他的处境。
若是赵灵儿有半点损伤,皇帝定会问罪与四王府,这是她不愿见到的,她必须忍耐。
“你敢躲?本公主命令你站住别动。”赵灵儿恼羞成怒,拔出身侧侍卫的剑横砍了过去。
楚姒清捏紧拳头,恨恨地剜了眼冷漠观望的慕容熠尘,“四爷,是否让我陪公主过几招?余兴一番?”讥讽的话透着责问,他竟然任由赵灵儿骑到她头上?
“灵儿!不得胡闹。”慕容熠尘看不下去,厉声喝斥,身后的杨广心领神会,几步上前将赵灵儿手里的剑缴械。
“公主,四爷请你坐下好好吃饭。”杨广恭敬地做了个请示,又于心不忍地悄悄睇了眼楚姒清,这倔强执拗的女人,若是服个软,哪里会受这等委屈?
“尘哥哥……”赵灵儿不甘地唤了声,“她忤逆我,你还帮着她!”撒起娇来,不依不饶。
“谁说我要帮她?”慕容熠尘话锋逆转,冷冷朝楚姒清迸出一句,“楚姒清,将面纱揭下,好让公主一睹你的芳容!”
“慕容熠尘!”楚姒清再也忍不下去了,愤恨交织,直呼男人名讳,“如果我不揭呢?”她天生吃软不吃硬,反驳的同时,深切的委屈,酸楚尽数涌上心头。
他竟然帮着另一个女人欺凌她!往日的恩情不复存在吗?
“不摘也行,你三番四次对公主不敬,本王明日会上奏父皇,治你将军府的罪!”慕容熠尘不疾不徐,残忍的话渗着赤.果.果的威胁。
赵灵儿弯唇,朝楚姒清投以得逞的一笑,“楚女官,你到底揭不揭呢?尘哥哥的话听清楚没?”
“既然四爷和公主对我的容貌有这么高的兴致,那我也不能让二位扫兴。”楚姒清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微抬手,将面纱缓缓掀开。
然,原以为是一张丑陋,或者平庸的脸容,但在场的人,待看清面纱后的那容颜,不由得惊叹唏嘘,久久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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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愕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感叹,“四爷,楚姑娘她……”
其余的宫女和侍卫亦是震得回不过神,眼前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人儿,真的是楚家三小姐,昭国第一丑女吗?传闻有误,有误啊!
而那容颜带给慕容熠尘的震撼是最大,他眸光紧紧地绞着她,震然,惊艳,痴迷的神色毫不掩饰。
彼时,楚姒清左脸的红胎记用了楚天昊送她的特制胭脂遮盖,不近看不易察觉,但见她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
她扬起脸,孤傲美丽地犹如九天而来的仙子,哥哥送给她的胭脂,她本无心涂抹,但母亲怕她面纱不小心掉落,失礼于人,非得让她将胎记遮住以防万一。
她让他们大失所望了!见到的不是丑陋的容颜。
“统统别过脸去!”见几名侍卫几欲痴迷地凝着楚姒清回不来神,慕容熠尘不悦地挑眉冷声吩咐。
侍卫闻言,吓得不轻,赶忙齐刷刷挪开视线,杨广胆大些,迟迟不肯挪开眼珠子,还不忘夸赞两句,“四爷,楚姑娘可真是美!”
“还不把面纱带上。”慕容熠尘朝楚姒清命令,她的美丽,他有私心,决不让其他男人觊觎。
“面纱破了。”楚姒清赌气地,一下将面纱当着男人的面撕开。凭什么他说东,她就不能往西。好个专横霸道,大男子主义的混蛋!他不是要看吗,就看个够啊!
“楚姒清!”慕容熠尘沉下脸,一拍桌子,惊得酒水四溅,“你在责怪本王吗?你有一肚子委屈?”
“我怎么敢?更没有委屈。”楚姒清迎上男人盛怒的黑瞳,委屈吗?如果不在意,怎么会有满腔的委屈。
气氛冷凝,两人都不肯退让,唇枪舌战,势如水火。
“尘哥哥,我吃好了,想回房休息。”赵灵儿自从见到楚姒清的真容后,整个人被恐惧深深笼罩,她脸色苍白,再也无心闹下去。
因为楚姒清那张脸,像极了庆国的妖后,是足以蛊惑任何男人的脸。庆国妖后给整个庆国子民带来的阴影,多年后,依旧无法抹平。
“服侍公主回房休息。”慕容熠尘转开视线,朝宫女摆手示意。
“是,四爷。”大宫女模样的人俯首道,“公主,请跟我来。”
“尘哥哥,我先回房了。”赵灵儿颤声道,浑身虚软被宫女扶走,再也不敢多看楚姒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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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簇拥着赵灵儿离开,杨广也识趣地关好门,屋内静下来,气氛透着冷凝。
楚姒清心烦意乱,转身,也要跟着杨广出去,奈何,脚还没挪开一步,身后的男人长臂一伸,就将她整个揉进怀里。
“放开我!”楚姒清被迫躺在男人腿上,她费力地挣扎,涨红了脸颊,衬得容颜越发动人心魄。
慕容熠尘不禁.看痴了,一只手紧紧禁锢着她不安分的身子,另一只手覆上她柔美的脸颊,轻轻抚模,“竟不知我的清儿如此美!”欣喜之余,不免忧心,她太过光芒四射,而他能否将她拴在身边呢?
“美不美,关你屁事!”楚姒清脸上一红,虚荣心作祟,竟觉得被他夸赞愉悦极了,但为顾及面子,毫不留情地反斥。
“不准说脏话。”慕容熠尘不悦地勾唇,惩罚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凭什么管我!?赶紧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楚姒清恶狠狠地瞪着他,虽然极为贪恋他温暖坚实的怀抱。
慕容熠尘闻言,抬手在她身上一点,封了她的穴道,“凭我是你男人。”黑眸蕴着怒火,他厉声宣誓。
“混蛋,你又想做什么?”楚姒清愤恨交织,奈何受制于人,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瞪着他,“放开我,请你放开。”
“清儿,我不做什么,只是想同你好好说几句话。”慕容熠尘缓和道,将她抱起搁在腿上,两人就面对面,鼻翼相贴,呼吸可闻。
凝着那好看的薄唇,坚毅的下颚,还有清冽的酒香,楚姒清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将他的坏.尽数抛之脑后,一脸无措地咬着唇瓣,“你说。”
他们确实很久没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这么多天没见,你就没想我?”慕容熠尘单刀直入,黑眸漾着无尽柔情,紧紧绞着她绯色的小脸逼问。
“……”楚姒清努力克制心中所想,拼命摇头。想吗?无时无刻地在想啊。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该拿你怎么办?”慕容熠尘眸底掠过一抹黯然,猛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而最痛的地方是心口处。
他苍白的唇,眸底的暗光似是能感染人,楚姒清一颗心亦是闷痛极了,怔怔地凝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她狠心?到底是谁狠?她被赫连懿掳走,他都不去寻她,一转眼,还跟别的女人玩暧昧。
“刚才的事,委屈吗?”他缓过气来忽然问,黑眸掠过一抹兴味。
“为什么会委屈?那小丫头片子,我根本不屑。”楚姒清才不会承认呢,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实则,她气闷极了,从小到大,都未因为一个臭男人受过这等委屈。
“是吗?可你刚刚红了眼眶,怎么解释?”慕容熠尘抬手覆上她漂亮的眼睫,低沉的语气渗着无可奈何。
“只是进沙子了!你别多想。”楚姒清被戳穿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被泼了滚烫的汤水不能吭声,不仅如此,他还帮着赵灵儿欺负她,她恨极了他。
两人都沉默下来,凝着对方久久不语。
“清儿,嫁给我好吗?”许久,慕容熠尘满含深情,真诚地牵起薄唇。
嫁给他?楚姒清心下一跳,迷茫地睁大明眸,“你喜欢我吗?我们认识才几天?就谈婚论嫁?不觉得太儿戏了吗?”她搪塞的理由缓缓道出,绝情的话犹如一把锥子狠狠敲进男人心底。
喜欢吗?还是爱?慕容熠尘犯难了,他心底有人,不是说,此生此世,独独爱他的馨儿一人,娶她一人吗?可总是事与愿违。此刻,他只想娶她,占有她,将她好好呵护在掌心,爱她,怜她一辈子。
“我不会嫁给你,根本不屑,慕容熠尘,你听着,往后不许同我提嫁给你的荒唐事。”见他神色犹疑,楚姒清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一颗心顿时难受极了,似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缠绕,那种痛,怎么也挣月兑不出。
他娶她,定是有所图的!他那种心底有挚爱的男人,怎么会轻易爱上认识几个月的她呢?如果不是爱,就是阴谋。
两人都不说话,陷入深思。她就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一颗心疲累至极,渐渐浅睡了过去,梦里她呓语着,“喂,别喝那么多酒,不知道会伤身体吗?”
她很早就想提醒他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连着梦里都没忘记那件事。
慕容熠尘神色微凝,怕惊扰她,不敢挪动身子,只得将外袍解下替她盖上,而他一坐就是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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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胤宫,年老的皇帝正襟危坐于龙案前,左侧放着如山的奏折,宫灯被窗外的夜风吹得忽明忽暗,他手里的朱砂笔迟迟没有下落,困扰他的难题一个接一个,这个皇帝做的越发力不从心。
玉玺被盗,已是成为天下笑柄,庆国公主来访,看似和亲,实则暗潮汹涌,稍一不慎,两国将会兵戎相见。
越想越烦闷,皇帝扶额,气恼地将奏折尽数推到地上。
“微臣参见皇上。”负责打探消息的暗卫如一抹魅影,悄然潜入天胤宫屈膝跪下。
“可探到什么?”皇帝仰头倒在龙椅上,淡声询问。
“回皇上,庆国公主原来自小与四王爷相识,她此番来到我昭国,驸马的人选早已定下。”
“哦?朕竟不知,老四何时惹上那丫头的?”皇帝豁然睁开鹰眸,来了兴致。
“听说是四爷八年前攻打夏国时,庆国公主遇难,流落民间,差的死在夏国士兵手里,四爷及时出现,救了她一命。庆国公主回国后,曾多次写信于四爷,两人交往甚密,庆国公主还扬言,此生非四爷不嫁。”暗卫将打探的消息一一道出。
皇帝精锐的鹰眸眯起,“如此甚好,老四身有残缺,入庆国做个闲散驸马再好不过。”一来将这个野心颇大的儿子放逐,其二又能同庆国永世交好,一石二鸟。
末了,皇帝不放心,又道,“那楚家三小姐跟老四又是怎么回事?似乎不太寻常。”
“据属下所知,四爷因楚小姐神似八年前那个女人,所以连带产生莫名的情愫,但楚小姐对四爷并没好感。”
“恩,希望如此。老四这孩子倒也痴情,八年了,都不曾释怀,倘若硬逼他做庆国的驸马,怕是有些难。”皇帝蹙眉深思,抬眸望向窗外的明月,神色不由得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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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楚姒清在客房里醒来,连着早膳都未用,大宫女就过来催促,“楚女官,公主今日要出行,你赶紧准备准备。”
“好,我马上来。”楚姒清倦怠地应了句,将新的面纱带上,这一回,她并没涂抹胭脂。
正装完毕,赵灵儿一行人也从听雨阁出来,阵仗浩大,处处彰显她尊贵睥睨的身份。
慕容熠尘今日一袭鎏金紫袍,腰系玉带,外罩黑色开衫,冠玉束发,气度高洁,风姿绰绰,浑身散发的那种光芒让人挪不开视线。
赵灵儿风筝一般奔过去,“尘哥哥,你今日装扮好俊美,我第一次见你穿紫色,我那几位皇兄跟你比,简直太逊色了。”
她弯腰,凑近男人,毫不避讳地陈赞,满是痴恋的神色。
慕容熠尘礼貌性地弯唇而笑,“你这张嘴,可真甜。”说话的同时,眼角的余光悄悄睇了楚姒清一眼。
楚姒清明眸平静无澜,催促道,“公主殿下,该上马车了,不然会错过早市。”两人旁若无人地***,她再看下去,指不定会失态。
“好吧。尘哥哥,我推你走。”赵灵儿伸手就将杨广推到一边,自作主张地推着轮椅前行。
楚姒清不悦地挑眉,默不作声地跟在二人身后。
帝都的早市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各色美食香味四溢,一派繁荣之景。
赵灵儿新奇地瞪大眼睛,兴奋不已,“尘哥哥,那白白的,跟雪一样的是什么?”
“是海棠糕,用春末的海棠花加上白芝麻做的,喜欢就去尝尝。”慕容熠尘耐心地解释,转眸吩咐杨广,“带公主去!”
“尘哥哥不吃吗?”赵灵儿犹疑着,又经不住美食的诱惑。
“我不饿,等你回来。”慕容熠尘唇角牵起宠溺的弧度,让女人宽心。
楚姒清安静地立在一旁,竟觉得今日的阳光异常刺眼。原来,他对任何女人都是这般细心呵护的,而她只是其中一个。
赵灵儿跟燕子一般翩然离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慕容熠尘、楚姒清两人又次尴尬地独处了。
“清儿昨晚说梦话了。”慕容熠尘转动轮椅,更凑近她一分,伸手就裹住她的皓腕。
楚姒清挣月兑不得,淡声道,“我不记得了,多谢四爷昨夜的照顾。”一字一句,拒人于千里之外。
“清儿说别让我喝太多酒,那果然只是梦话。”慕容熠尘苦闷地低语,带着几许自嘲,他颓然松开她的手,朝着一卖酒的摊位唤道,“店家,将这里的酒全部送到四王府,天黑之前。”掏出银票,爽快地递了上去。
“好咧。”店家高兴地接过,开始点数。
楚姒清见状,又急又怒,只得上前夺了那银票,“大叔,不准送!也不准卖酒给他!”
“哟,这男人喝酒天经地义,小娘子,将相公管得太严了些。”那店家笑呵呵地打趣。
“他不是我相公,您别胡说。”楚姒清羞愤不已,将银票狠狠揉进手心,一旁的慕容熠尘则恰恰相反,愉悦极了。
此时,一辆失控的马车急速朝二人驶来,惊得四周的人各自逃窜。
马车越来越近,哒哒的马蹄声震耳欲聋,那彪悍魁梧的马,厚重奢华的马车就要撞上慕容熠尘的轮椅。
楚姒清惊得呼吸都停滞了,她瞪大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千钧一发之际,她唯有摊开双臂,冲上前用身躯去挡,“尘,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