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銮出行,鸣锣开道,三千护卫随侍左右,京都的朱雀大道在继永珍公主出嫁之后再次迎来一场气势恢宏的皇家仪仗。爱睍莼璩
长公主前去兴国寺进香祈福的决定太过突然,别说平民百姓,便是朝廷命官在今日之前知道的都没几个,因此当洪亮的鸣锣声响彻街道时,好事的百姓在避让之余都不禁一边打探一边猜测,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是哪位权贵?
只可惜,华丽宽敞的凤銮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便是站得再高,脖子伸得再长也无法窥视内里半点。不过,虽然见不着正主有些遗憾,却也不至于败兴而归,且不说那仪仗用度如何奢华尊贵,便是那些随行的丫头侍女们个个摇曳多姿,貌美如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了。
此时旨在看热闹的人们尚且不知銮驾中乘坐的是他们赞誉不绝的倾醉长公主,而终于当那些消息灵通的人怀着兴奋和得意的心情把这件事传播出去的时候,吟醉已经步入宝相庄严的古寺之中了,而这时的吟醉亦不知道,百姓们皆在传颂吟醉在年关到来之际前去兴国寺乃是为了为边关万千为国战斗的将士祈求平安,无形中,她在民间善良美丽的形象又进步一层。
吟醉早年也曾用心的经营过自己的名声,一系列的举措下来立竿见影,效果着实不错,足够她受用终生了,现在她已经不再刻意去博什么赞誉,也实在没这个心情,至于这时候外面争相传颂的那些,完全是绯月暝夜的手笔,吟醉一点都不知道。
兴国寺的主持法号慧悟,是个得道高僧,仙寿已愈古稀,眉毛和胡须皆雪白无一丝杂色,略显发福的身材罩着一身八成新的僧袍,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大雄宝殿乃小寺的正殿,其内正中所供奉的为释迦摩尼佛像,正中佛坛背后乃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大殿两侧为十八罗汉……”慧悟的声音浑厚沉稳,语调舒缓绵长,一字一句从他口中说出都仿若浸染着佛性的仁慈。
吟醉随着慧悟的解说细细的打量着雄伟肃穆的宝刹,金光闪耀的佛像带着慈悲的浅笑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它脚下渺小的人类,怜悯的表情似乎早已了悟了人们心中所想,以至于半垂眼眸,微扬唇角,不知是在叹息世间的不平还是在嘲讽人心的贪婪。
吟醉并不信佛,也没有任何一种信仰,可此时此刻,她却愿意跪在佛前诚心祷告,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都希望慈悲为怀的佛能保佑绯月璃平安。
鸣柳把一个厚厚软软做成蒲团形状的棉垫放在吟醉身前,吟醉屈膝跪下,双手合十,阖上双眼默默的祷告。
僧人们在木鱼声中唱起了大悲咒,烟雾缭绕中飘散着香火的味道,庄严的气氛犹如在进行一场肃穆的仪式,没有人敢出声打扰。
吟醉祈祷的时间并不长,潜意识里她还是不相信跪拜一下那个空心的镀金铜像便能视线心愿。
慧悟见吟醉起身,便含笑走来,对吟醉躬身一礼,道:“后院已经备好了客房,虽简陋了些,却还干净,长公主若不嫌弃,便先移驾休息片刻再用斋菜如何?”
吟醉点头,双手合十,对慧悟微微一礼,道:“劳烦大师了,大师请——”
“不敢不敢,长公主请——”
慧悟所说的简陋的禅房想比皇宫里的宫殿确实不怎么够看,不过也称不上简陋,兴国寺历史久远,在民间甚有威望,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此上香,每年捐献的香油钱在满足僧人们的吃喝之余也足够他们把这寺院修建的宽敞舒适了,而且为了满足那些在此留宿的贵妇小姐们挑剔的要求,寺院客房是修葺的重中之重,绝对是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慧悟把吟醉送到客房便离开了,吟醉没顾得上休息,让鸣柳准备了笔墨纸砚,凝神思考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吹干墨迹后装进一个信封交给了鸣柳,道:“皇兄发现我没有回去,必然大发雷霆,你们机灵些,不要触其锋芒,若他要治你们的罪,你便把这信拿给他看。”只是,这信到底有没有作用,有多大作用,吟醉却无法保证,只盼着绯月暝夜的怒气小一些吧。
鸣柳收下信封,含泪点头“公主……”
吟醉看着眼泪汪汪的几人,叹息一声,歉然道:“以皇兄的性子,你们回去必然会经历一场风暴,若皇兄气急了,或许……”或许怎么样,吟醉没说,听得几人却都心里明白,害怕总是有的,却不会后悔,她们的命是公主的,为公主死了也是甘愿的。
“公主不必惦念奴婢们,您自己要多小心才是,出门在外不比宫里,奴婢们不在您身边,您要多保重身体,暗卫们再细心也不是会伺候人的,他们想不到的公主要多吩咐,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鸣露抽噎了两下,不放心的叮嘱道。
“我记下了。”吟醉点头道。
鸣柳扭头看了鸣霜一眼,低斥道:“先别哭了,让别人看到该起疑心了。”
鸣露抬手擦擦眼睛,强忍着不敢再哭。
鸣霜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托在掌心里,给吟醉看了,道:“这是去瘀伤的药,每日早上涂一回,两三天就好,公主肩膀上的伤才涂了两次,还要再涂上两次才行,公主千万别忘了。”说着便把瓷瓶塞进一个荷包里,挂在吟醉的衣服上。
吟醉看着鸣霜把荷包挂在自己身上,点头道:“我也记下了。”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外面有小宫女来回,斋菜已经备好了,问吟醉是不是要现在传。
鸣柳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做工精致美味的斋菜便一盘盘端了进来,虽然都是素菜,卖相和味道却都极佳,不会让人厌烦。
用过了斋菜,吟醉便睡下了,为保存体力,她婉拒了慧悟大师的邀请,一下午都呆在客房里养精蓄锐,只等未时回程的时刻。
冬日的白天要比黑夜短很多,下午刚过申时天色就开始转暗,为保吟醉在天黑前回宫,绯月暝夜特意嘱咐她要在未时之前离开兴国寺,而吟醉若不惊动宫中侍卫悄悄离开仪仗,便只能趁这个时候,让与她身材相仿的鸣露换上她的衣服,假扮她登上凤銮,她则留在兴国寺,等仪仗离开后,在暗卫的接应下偷偷离开,直奔北城门。
只是,兴国寺在京都的正南方,皇宫位于京都正中央,吟醉若想从北城门出京则必须横穿整个京都,路程比仪仗队足足多了一倍,而吟醉必须要赶在绯月暝夜发现她不在仪仗中并下令搜索之前离开京都并藏匿到绯月珉所率领的粮草押运队伍中,如此算来,她的时间并不充足。
吟醉不大会骑马,暗卫准备了一辆轻便的马车,只是,为了不引起注意,青天白日里在街道上马车的速度也快不起来,以平常的速度行驶,时间更显紧迫。
好在暗卫对京都的街道还算熟悉,挑选着人烟稀少的小道行驶节省了不少时间,而且,马车并不是只有一辆,在有些没有人的地方,吟醉直接弃车用轻功赶路,到了约定的地点再换乘另一辆马车,如此一来,不仅节省时间,还有迷惑追踪的效果。
如此紧赶慢赶,终于在申时之前到达了北城门,此时,城门尚未戒严,想来是绯月暝夜尚未发现吟醉的离开。
绯月珉的队伍在吟醉赶到不久便出现在城门处,绯月珉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了暗卫留下的暗号,知道吟醉已经出城,暗自松了一口气,出城后便加快速度,去追赶吟醉,吟醉因为在特意等他倒也没走远,追赶了一刻钟的时间便遇上了。
要说绯月珉玩物丧志,其实还真没冤枉他,古往今来,谁见过押送粮草还坐马车的?偏偏绯月珉就这么干了,华丽丽的四匹马拉的马车,宽敞得比贫苦人家的房子都大,里面用具器物一应俱全,简直就跟搬着家出行一样。
吟醉原本还想着换上士兵的衣服混在队伍里,依着她这娇弱的小身体难免要吃些苦头了,可看到绯月珉这马车,她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直接往车上一钻,干脆把周敏也招进来,反正绯月珉已经够荒唐了,再多带个侍女也算不得什么。
绯月珉看着一身男装的吟醉,俊美堪比百花盛开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
吟醉水眸微眯,有些戒备的看着绯月珉,现在是有求于人,她一点优势也没有。
“嗯嗯,不错,小皇姑穿着这一身,还真像个俊俏小生。”绯月珉笑眯眯道。
吟醉蹙眉,淡淡瞥了绯月珉一眼,不理会他。
绯月珉也不介意吟醉的冷淡,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打量货物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吟醉一遍,歪着嘴笑道:“小皇姑莫不是听了那些混蛋的话,也认为珉有断袖之癖吧?还是想着化妆成小少年,坐实了那些混蛋的谣言?”
吟醉闻言,身体整个一僵,瞪大了眼睛看着绯月珉,断袖之癖?!
“三皇子,你逾矩了!”周敏看不过绯月珉那副邪肆散漫的样子,更看不过他竟然敢出言调戏她家公主,简直是该死!
绯月珉淡淡瞥了周敏一眼,潋滟的桃花眼中隐隐有冷意闪过,却没有理会她,再看向吟醉的时候,又恢复了浓浓的柔情笑意“反正本皇子已经够荒唐的了,侍女都带了,也不差娈童了,小皇姑若喜欢男子装扮,珉牺牲一下名声也无妨,谁让珉如此喜欢小皇姑呢。”
“你……”周敏怒目而视,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吟醉道:“给我换上侍女的衣服。”
“公主?”周敏看向吟醉,脸上还有些愤愤,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向那讨厌鬼妥协呢。
吟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周敏。
周敏不高兴的咕哝了两句,翻开包袱,拿出一套崭新的侍女的衣服来,正要给吟醉换上,却见绯月珉脸色一变,低喝一声道:“收起来!”
周敏愣了一下,却在下一瞬便明白了,手疾眼快的把衣服重新塞回包袱里放好,转头有些焦急的看向吟醉。
吟醉面色也凝重起来,与绯月珉对视一眼,不禁惊叹,绯月暝夜动作竟然这么快!
“你的车上有没有可以藏身的机关?”吟醉不怕各个关卡的排查,却有些担心追来的人,这么快就追来,很有可能便是绯月暝夜的暗卫,这些人不好唬弄,若是能躲,还是躲开的好。
绯月珉摇头,无辜的耸了耸肩道:“路上要用的东西就把暗阁都填满了,哪里还容得下一个人。”
吟醉闻言,也不再多问,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就不信,她都化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人能认出她来。
“停车!”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哒哒的越过马车在前方停下来,冰冷的声音干练简洁,不带一丝感情的喝令押送队伍停下来。
“大胆!你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就敢拦!”绯月珉的车夫也不是个会受人欺负的主,吆喝的声音比对方还要大。
“奉皇命搜查,谁都不能例外。”暗卫亮出了一个金牌,明晃晃的金色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都闪晕过去。
“好大的阵仗!”绯月珉突然嗤笑出声,懒懒道:“父皇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了,竟然连本皇子的马车都要搜!”
“属下见过三皇子,属下不是搜物,乃是搜人。”暗卫在马上遥遥的抱了抱拳,面无表情,摆明了不会对绯月珉例外。
绯月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呵呵的笑起来“人?什么人值得父皇这么大动干戈来搜查?难不成是什么朝廷命犯还是什么乱臣贼子?你们怀疑本皇子窝藏罪犯?”
“都不是。”暗卫不耐烦的答道:“既然三皇子磊落坦荡,便是让属下搜查一下又如何!还请三皇子不要为难属下。”说着,也不等绯月珉同意,便对身旁一人喝道:“掀开车帘!”
绯月珉脸色一沉,吟醉却是一凛,微微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