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绯月珉轻笑:“我还以为你满心里只剩下赶快翻过这座山,去找你心心念念的人呢!”
吟醉听着绯月珉的嘲讽,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绯月珉又笑了一声道:“云界山之所以叫云界山,就是因为它自古以来都作为中原和塞外之间的界限的原因,远到古周时期,留存下来的最早的史书上就有记载:‘北方有山名界,势险峻,山阴为蛮地,山阳乃周疆’,自那以后,几乎各朝各代都以这座山作为与塞外蛮夷之地的分界,那些游牧之人轻易不敢跨越界限,中原人民更是不屑北迁,长此以往,这倒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历史上曾出过几个志得意满的皇帝,想要打破这一常规,军队也骁勇,粮草也充足,奈何百姓并不配合,即便是打下了云界山以北的土地,却没有百肯定居,便是迫于皇权而迁入,亦是消极怠工,加之失了家园的游牧之人时常骚扰,不仅百姓苦不堪言,便是驻守的军队也十分被动,往往坚持不久,便只能放弃撤回。t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打这种主意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观念太过深入人心,才使得两方百姓都极为固执,特别是云界山附近的百姓,彼此之间几乎是水火不容。当年父皇不继续攻打大雄,自有他的考量,我虽比不过父皇的雄才大略,却也能猜到一二,其中必然有一条就是这附近百姓的抵触心理。”
吟醉抿唇不语,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绯月珉停顿了一下,看着吟醉继续道:“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试过想要统治那些蛮夷之人,但是,他们大多都是居无定所,所谓‘逐水草而居’,连人都找不到,何谈统治他们。”
吟醉点了点头,喃喃道:“这就是人文的力量……”
“嗯?”绯月珉疑惑的看向吟醉,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听不懂的词语。
吟醉看向绯月珉,简单的解释道:“双方百姓文化习俗差异太过明显,甚至在很多时候都会产生冲突,以至于两方百姓无法融合,甚至敌对现象更为明显,就比方说,绯月无法接受的巫蛊之术在金夷却被封为尊贵的神术,绯月百姓见了金夷人尚且先要惶恐上三分,若有朝一日让这两个国家的人合二为一会出现什么情况?中原人从来不曾产生过侵占南疆的想法吧。绯月和大雄亦如同绯月和金夷,只是乍然相比之下,这种冲突似乎并不那么明显,其本质上却都是一样的。”
绯月珉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随即点头应道:“经你一说,我倒想起一点来,在大雄因崇尚雪山雪莲,对白色也多偏爱,婚嫁之时,新嫁娘多着白衫,这与绯月便是大大的相反,在绯月,一般只有在丧亡灾病之时才会一身缟素。”
吟醉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些客观原因虽然重要,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人们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云界山不仅立在了这条边境线上,还刻进了人们的心里。”
绯月珉轻笑点头:“就是这个才难办,若百姓肯迁居山北,历史上那些雄才大略的皇帝们就不会抱憾终身了。”
吟醉沉吟了一下,道:“暴力一途是行不通了,不过,为什么没有人想过文化和经济入侵呢?”
绯月珉诧异的挑眉,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着吟醉,似乎对吟醉的话很感兴趣。
“据我了解,中原人和北方游牧民族甚少往来,绯月和大雄之间除了少数的商旅,再没有更多的交流,绯月富足繁荣,相比之下大雄人多困苦贫乏,如果绯月开启国之大门,为两国商旅提供方便,鼓励绯月商人出售粮食,种子,丝绸,茶叶,工具等,再派遣匠人和农民教他们建造房屋,耕种农田,这样,他们还会居无定所吗?”
绯月珉惊讶的看着吟醉,道:“如此一来,大雄人和绯月人还有和区别?”
“就是没有区别了才好管理,这样是不是就相当于把大雄人边城了绯月人?倒是绯月再派官员管理他们,他们还会逃跑吗?应该说,他们还舍得逃跑吗?”吟醉弯唇一笑道:“还有,大雄人攻打绯月,进城掳掠抢烧也只是因为物资匮乏,缺少粮食,如果连他们也富裕起来,他们还愿意打仗吗?”
绯月珉想着吟醉描述的画面,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赞叹,看吟醉的眼神也一变再变,最终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吟醉抿唇,疑惑的看着绯月珉,他笑什么,她说的话很好笑吗?
却不知,绯月珉哪里是在笑她说的话,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高兴畅快罢了,虽然他不在其位也不谋其政,但是,男人天生就对政治莫名的关注,就连茶馆里清闲无事的平民百姓开口闭口都喜欢谈论两句国事,更何况绯月珉这个一国皇子。对于绯月和大雄之间的矛盾,他也不止思考过一次,只是每每都因为两国百姓的问题无法解决而无疾而终,现在听了吟醉一席话,他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块常年积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被移开了,这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实在是畅快淋漓,让人无法不开怀啊。
“你这个神奇的小脑袋,是怎么想到这些的?”绯月珉眉眼都笑开了,整张脸明媚绚丽得像是夏日里开得最惊艳的花。
看着这样一张脸,实在让人很难不跟着开心,这种时候,就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都变得容易被原谅,吟醉没理会他话里的小小暧昧,笑着摇了摇头道:“对于我说的这些,并不是没人想到,而是没有人想去想罢了,这是历史的局限性,也是人性的自私,就好比一个富翁和他的穷邻居,很多时候这个富翁宁愿自家的东西烂了扔了,也不想把东西给穷人,让穷人同样富起来。”
这个比喻虽然不大顺耳,但是绯月珉却无法反驳,在绯月人心里,大雄以及塞外的那些小国都属于未开化的蛮夷之人,正因为绯月在各方面都比大雄人好,绯月百姓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和满足感,自认为高人一等,当然不想让那些低等人追赶上来和他们平起平坐。这就跟贵族看平民是一个道理,明明看不起他们,偏偏还需要他们的存在来衬托自己的高贵。
“你呀,怎么可以这么通透!”绯月珉笑容微敛,看着吟醉轻轻叹息道,他宁可她笨一点,呆一点,总好过如此光芒万丈,吸引太多觊觎的目光。
吟醉撇过脸,沉默不语,她总不能告诉他,二十一世纪,只要是个上过历史课的都可以这么通透吧。
“这些话,你对父皇说过吗?”绯月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问道。
吟醉摇头,她只是看到了这座山有感而发而已,她心里可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忧国忧民的高尚思想,又怎么会突然跟绯月暝夜说起这些。
不过,吟醉脑中忽然闪过一抹亮光,水眸期待的看着绯月珉道:“如果,我把这些当做一计献给皇兄,他会不会一高兴就不再追究我私自出宫的事?”
绯月珉怔了一下,然后桃花眸微眯,意味深长的看着吟醉道:“你说呢?”
虽然他并不知道父皇最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他却可以确定,绝不是什么一统天下四海臣服之类的野心,并不是他没有这样的能力,而是他根本就没想要。但是,这并不说明,他可以容忍有人冒犯他的尊严,和他英明神武的赞誉齐名甚至更深入人心的是他狠辣残暴的手段,如果有人胆敢冒犯他,那一定要做好承受他的怒火的准备。
并不需要一统天下,却可以唯吾独尊。这就是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其实是一个很让人嫉妒的人呢。
他自认也算聪明早慧,私下也肯吃苦勤奋,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都远远及不上父皇,十九岁,他还只是在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而父皇十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于内扶持朝政,把一**猾精明的老臣收拾得服服帖帖,于外定国安邦,率领三十万龙翼大军打得大雄大汗俯首称臣,游刃有余的帷幄着一个泱泱大国的内忧外患,最终把这个国家推上一个盛世,这是怎样的大智慧才能做得到的,天下又有几人能有如此智慧!
撇开父皇对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不闻不问的态度不谈,他们的父皇绝对是一个只容许他们仰望的存在。
也就是说,父皇他虽然不会容忍大雄的冒犯,但是他也一点都不在乎能不能把大雄收入囊中,否则,依照他狠辣果敢的手段,早在十几年前,他就把大雄人都屠杀殆了,他才不管别人说他什么,在他的规则里,不臣服,就只有死!
综上所述,这样一个不容冒犯的千古一帝会因为吟醉这一个计策而免了她私逃的罪责吗?
吟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挺愚蠢的问题,不是她不如绯月珉不了解绯月暝夜的脾性,相反,正是因为她太了解,才会因为太过担心来自绯月暝夜的危险,而病急乱投医了。
吟醉轻轻吐了一口气,让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现在不是该考虑怎么面对绯月暝夜的时候,那些烦心事一切都等找到璃儿再做打算也不迟。
只是,经过这一路的担惊受怕,吟醉不得不承认一个她无法忽视的事实,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她竟有了一个真正让她怕的人,尽管表面上看来那个人对她百依百顺,她在他面前也时常得寸进尺不知收敛,但是,她其实是打心底里在怕他。
没错,就是怕,她怕绯月暝夜,很怕很怕。
“不要担心。”绯月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吟醉身旁,微微垂头看着她有些忧郁的脸庞,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若是害怕,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吧,所有的事情我来替你背。”
吟醉闻言,猛然颤抖了一下,下一瞬,水眸蓦然瞪大,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一咬牙狠狠的甩开了绯月珉的手,冷声道:“不必,我自己的事会自己负责!”
说完,不看绯月珉的反应,蓦然转身,抬步向前走去,沉郁的声音微微抬高,带着几分寒意飘入了众人耳中:“我们走!”
翻越一座雪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这一行人每个都是绝顶的高手,他们行走的速度依然不怎么快。
云界山直上直下,攀登不易,唯一一条可以翻越的小路也隐藏在重重枯木和沉厚的积雪之下,在层层山崖之间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茫茫白雪层层山峦中,一行人渺小得好似寻找出路的蚂蚁,看不到前方的希望。
幸而带路的人曾在此来回行走过十几次,对这里的地貌还算熟悉,没有在忙忙白雪中失了方向。
吟醉天生畏寒,身上层层叠叠穿了有十来层,整个人除了一双眼睛外全部被紧紧的包裹了起来,活像一个移动的圆球,行动之间很是笨拙。即便如此,吟醉依然手脚冰凉,行走很是艰难。
这几日,因着那天的不愉快,吟醉和绯月珉几乎没有说过话,只是,吟醉身上披得这件火红的狐皮披风是绯月珉,绚丽的颜色亦如它的主人般耀眼夺目,就好似积聚了千年力量的业火红莲用生命渲染出来的红,仿佛还带着灼人的温度。而她自己的是件貂皮的,雪白莹亮,就如这漫山的白雪般纤尘不染,轻盈保暖也一点不比他这件差,她原本并不想要绯月珉这件,却没想到一向不喜欢勉强人的绯月珉在这一事上态度却十分坚决,他说,她的那件白色披风在这满山的大雪中太不显眼了,他怕她被弄丢。
原本强烈反对的周敏在听到这一句后,便沉默下来,显然是默认了绯月珉的说法。
吟醉没有说话,乖乖的换上了绯月珉的披风。因为,绯月珉并不是危言耸听,在天气平静的时候尚且不显,但是,当起风的时候,山上的疾风会带起漫天的雪粒,极力阻止着艰难前进的行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纵使暗卫们时刻注意保护着她,但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实在无法做到万无一失,若她不慎落队,凭着这披风的颜色,众人也更容易找到她。
虽然说起来有点伤自尊,但是,她的确是这个队伍中拖后腿的存在,她那身高过所有人的内力因为她并不懂得运用而几乎只是摆设。
她现在开始后悔有时间的时候没有努力练功了,她总以前总是习惯于依赖一颗还算聪明的头脑,以为只要运筹帷幄便可万无一失,即便自身有着再大的内力优势也疏懒着不愿多动,以至于今天终于用到了,她却无能为力。
自那日之后,除了换披风之外,她和绯月珉再没有过交流,她却知道了她们出逃那夜之事的后续,粮队被抢,三皇子大怒,连夜带人杀入魁元寨,次日,魁元寨全军覆没,再无一人存活。
吟醉清楚的知道,那夜绯月珉明明一直就在她身边,是没有机会带人去剿灭魁元寨的。亏她之前还绞尽脑汁的想绯月珉要怎么善后,却万万没有想到,她无意中闪过的那个念头竟然成真了,竟然真得被他又变出了一个绯月珉!
只是,一般人闲来无事会总是备着一个替身吗?
绯月珉为什么要准备替身,吟醉没有细想,总归是与她无关的,而让她受不了的却是绯月珉总是若有若无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每当这时候,她虽心烦,更多的却是很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绯月珉最好的,她很贪心的既不想让绯月珉受伤害,又不想让他徒留希望,可是,世间安能得两全!
却没想到,就在她满心纠结着无法取舍的时候,绯月珉的眼睛被大雪灼伤了。
他是被两个慌慌张张的暗卫背回来的,手里,还拎着为吟醉猎得野兔。
吟醉曾听说过,一个正常人所得到的信息,有百分之九十来自于视觉,也就是说,一个突然失明的人,对外界的感知绝大多数都消失了,这样的后果于一个强大而自信的人来说该是多么的惊慌和无措啊。
吟醉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个什么都看不到的人,耳边是呼号的疾风和暗卫焦急慌张的叹息,有人在她周围走来走去,烤肉的香味忽然飘进鼻腔,然后,她听到周敏疑惑的问她:“公主,你怎么了?”
但是,她却看不到周敏脸上的表情,她也看不到周敏给她拿来烤肉是兔子的哪一部分,她更看不到绯月珉的表情有多沉郁和茫茫的雪山哪里才是尽头。
这一刻,吟醉忽然有些惊惶,她急忙睁开眼睛,周敏脸上的担忧和焦急映入眼帘,转过头,是围在一群看着绯月珉接受诊治的暗卫,然后是绯月珉蹙起的眉头,闭起的眼睛,紧抿的红唇,和烦躁的表情。
吟醉侧耳倾听那个懂医术的暗卫对绯月珉说的话,最后的结论是雪盲症,算不得多严重,只是,需要很注意保护眼睛,在痊愈之前不能再接受任何强烈一点的光照了。吟醉轻轻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简单的吃过早饭,一行人继续上路,绯月珉的眼睛上被蒙上了一层黑布,有暗卫想要背着他走,他却突然发了脾气。
走在前方的吟醉听到绯月珉烦躁恼怒的吼声,缓缓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绯月珉狠狠的推开身前的暗卫,看着他辨不清方向的乱走,看着他没有踏平险些摔倒,看着他失了所有的慵懒和优雅,如同受伤的小兽般跌跌撞撞的前行,心里忽然一酸,眼睛里险些流出眼泪。
吟醉眨了眨眼,抬步向绯月珉走去,随行的暗卫纷纷向两旁闪躲开,让出一条通路,绯月珉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狼狈的停下来,抬起头,茫然的面向前方。
吟醉的脚步在绯月珉面前停下来,抬头看着绯月珉,微微沉吟着,要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更容易接受。
绯月珉闻到那股熟悉的桃花香便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吟醉,顿时心神一凛,站直了身体,脸却微微撇向了旁边,有些高兴她终于肯理他了,却又因为被她看到了这个样子的自己而有些难堪,一时因为她会关心他而欣喜,继而又想起现在的他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而失落,不过短短的一瞬,心情却复杂的让人想哭。
吟醉久久不说话,绯月珉紧张的心一点点落到了谷地,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羞恼的对吟醉怒吼道:“你是看我没用了,想打发我回去是吗!”
吟醉被他这猛然一吼吓了一跳,抬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一声,忽然右手从暖袖中伸出来,轻轻的牵住了绯月珉的手:“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你傲娇个什么劲!快走吧,时间都被你耽搁了。”
绯月珉没怎么听清吟醉说了些什么,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左手的掌心,那里正握着一只小小的软软的有些冰凉的小手,他的心脏砰砰猛跳了两下,心里的空间好像被瞬间填满了,胸膛里满满的都是满足感,什么雪盲症,什么失明,通通都不是问题了,如果能一直被她牵着,他就是一辈子看不见也没关系!
周敏惊呆的看着绯月珉脸上那贱兮兮傻乎乎的笑容,累积好的三观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心里不由狠狠的咆哮,三皇子殿下您的意志力都去哪里了?就这么被收服了不觉得太掉价了吗?上一秒种您老人家还在炸毛呢啊!……
默默地在心里吼了两声之后,周敏突然觉得貌似有哪里不对劲,随着目光的转移,定定的落在吟醉和绯月珉牵着的手上,周敏倒吸了一口气,才惊觉原来她关注的点跑偏了,三皇子怎么样根本就不关她的事,但是,公主怎么能和三皇子牵手呢?!若是被主子知道了,这是要闹出人命的节奏啊!
“公,公,公主!”周敏急忙追上去,走在吟醉身侧焦急的劝说道:“路这么难走,您身体又不好,怎么能照顾好三皇子殿下啊,其实,您有这份心就够了,三皇子殿下深明大义,一定不会怪您的。照顾三皇子殿下的事,还是让属下来吧。”
吟醉边走边听,深深觉得周敏说得没错,她自己本就是个拖后腿的了,再拉上一个失明的绯月珉,整个队伍的进度都会被拖累的。只是,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由她说出来,若是绯月珉能自觉点就皆大欢喜了。
吟醉扭头,有些期待的看着绯月珉,强烈的希望能够听到绯月珉主动提出让暗卫带着他的要求。
只是,看了好半天,绯月珉只是笑盈盈的跟着她走,看表情,似乎神思有些游离,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接话的意思。
吟醉不解眨了眨眼,绯月珉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她暗示的不够明显?这样想着,吟醉放在绯月珉手心里的手试探的动了动,想要抽出来,却不想,刚有一点动作,上一秒还笑眯眯的绯月珉竟是脸色突然一沉,紧紧的握住吟醉的手不放,发火道:“你还是嫌弃我瞎了,怕我扯你后腿,想要抛弃我是不是!”
吟醉看着这变脸速度,不禁哑然,有些惊呆的诺诺道:“没,没有的事。”
绯月珉冷哼一声,抬高下巴,不再言语,以行动表示暂且原谅她一次,紧紧握着吟醉手的手却微微放松了一点,不会弄疼她,却也绝不会给她抽走的机会。
周敏再次被绯月珉刺激得愣住了,站在原地都忘了迈步,看着绯月珉高大挺拔的背影,她只想问一句,三皇子殿下,您的羞耻心绝对是被狗吃了吧,是吧!
而在周敏身后,矗立寒风中的绯月珉的属下,心里才是拔凉拔凉的,想想刚才对他们各种嫌弃不待见的主子,再看看现在在长公主面前宠物狗一样乖巧的主子,他们只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打着旋晃悠悠的吹过,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给您做牛做马尽忠尽孝的可是他们哎!
接下来的日子,绯月珉在一大众人怨念的目光中坚定的退化成了问题儿童模式,到了出发的时候,若是吟醉不牵着他,他就默默地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谁跟他说话他就跟谁翻脸,而只要吟醉一来,就立即牵住吟醉的手,乖乖的跟着走。总之一句话,赖定吟醉了。
吟醉对此表现得相当淡定,她已经问过那个懂医术的暗卫了,绯月珉的雪盲症并不是很严重,保护得当的话,几天时间差不多就能好了,不就是几天嘛,她表示她能忍!
可谁知道,几天之后,绯月珉没好!
又几天之后,绯月珉还没好!
眼看着他们已经翻过了云界山,再有最多两天的路程就能下山到达大雄境内了,绯月珉的眼睛竟然一点起色都没有。
吟醉首先当然要怀疑绯月珉是不是假装的,但是,会医术的这个暗卫是她的人,绝不可能联合绯月珉来骗她,那么,绯月珉就是真的没好!
吟醉不禁有些紧张了,绯月珉若真的从此失明,她想她或许会内疚一辈子。
“吩咐下去,加快速度,我们连夜下山。”吟醉皱着眉头有些忧虑的看了绯月珉一眼,对周敏下了命令。
周敏欲言又止的看了吟醉一眼,又看了绯月珉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应了一声便去传达命令了,她虽然不想自家公主太过关心绯月珉,但是,她有分寸,知道什么更重要,绯月珉的眼睛在预定的时间内没有痊愈是个很危险的征兆,他现在急需药物治疗,只是他们上山之前为了轻便只带了些治疗外伤的成药,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被雪灼伤眼睛,如今想要药材,只能尽快下山置办。
消息很快传递出去,可就在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的同时,鸣飞很快就找了过来,先问了礼,然后凝重道:“公主,今日天气阴沉,乌云压顶,熟悉天象的暗卫道,夜里可能会有暴风雪,若连夜赶路,恐有危险,我们是不是先找一个避风处,过了这一劫再走?”
“暴风雪……”吟醉轻喃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沉沉的确实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绯月珉轻叹一声,握紧了吟醉的手道:“没想到在山上十几天都安然度过了,最后一夜竟然起了波澜,今天白日里风就比往常急了许多,我猜晚上的暴风雪不会太好过,不能再冒险赶路了,大家分头去找,看能不能找到背风处,过了今夜再走。”
鸣飞闻言,看向吟醉。
吟醉迟疑了一下,却是别无选择,只好点了点头。
鸣飞领命离去,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分散开来,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一刻钟后,所有人回到原地,找到得可以避风之所有三处,其中还在一处找到了一个山洞,只可惜山洞太小,也只能容纳三四人罢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最终还是决定就去这一处。
暗卫们身强体壮,行动迅捷,很快便在山洞附近清理出一片空地来,然后分工合作,有捡柴点火的,有清理今日路上顺便猎到的野味的,也有寻找巨石用来压好帐篷以防帐篷被大风吹跑的。
当晚饭准备好的时候,帐篷也已经搭建好了,围着山洞口一个小小的弧形,刚好把山洞保护起来,山洞里面也被收拾得干净舒适,打碎的干柴上面铺上暖暖的虎皮垫,上面再铺一层薄薄的棉褥,虽然山洞太小不能点火,却一点也不会感觉到潮湿,真心是进入大山以来住过的最舒服的地方,帐篷什么的,根本没法比。
显然,能住进山洞里的只有女主子吟醉,半残疾人士绯月珉,再加上一个用来避嫌的周敏。
吃过晚饭,天色便全部阴暗下来,狂风卷着雪沫呼啸而过,山洞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吟醉躺在暖暖的褥子上,娇小的身体被厚厚的狐皮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倒是没感觉到冷了,但是,毕竟比平时入睡的时间早了点,她还一点都不困,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睁开眼睛则只有一片漆黑,让她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惶恐不安来。
睡在她左边隔了大概有三尺远的绯月珉似乎察觉到了吟醉的不适,双手掏了掏,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拇指肚大小的夜明珠来,个头虽不大,却是个品质极好的,莹润透亮,发着莹莹的光泽,一下子整个山洞都被照亮了。
突来的亮光让吟醉的眼睛微微刺痛了一下,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又急忙睁开,待看清绯月珉手中拿的珠子后,一下子惊喜起来,道:“你还带着这个!”
说着,吟醉伸手接过绯月珉递来的夜明珠,平日里不怎么在意的东西,这会儿却有些爱不释手。
只是,转头看到绯月珉已经摘了黑布,只是紧紧闭着的眼睛,吟醉脸色一变,忙用手遮了夜明珠的光,递还给绯月珉,道:“快些收起来,你的眼睛受不得光。”
可绯月珉却弯唇笑着迟迟不接,吟醉看着指缝间透出的几缕亮光皱了皱眉,干脆把夜明珠收进了自己袖袋里,责备道:“自己的眼睛都不知道好好保护,你是想永远这么瞎下去吗?”
绯月珉侧过身,面对着吟醉,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却能想象到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道:“我当然不想永远瞎下去,否则,看不到你的样子我会很难过的。”
吟醉皱起的眉头又紧紧拧了一下,她算是发现了,绯月珉绝对是得寸进尺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