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来……”
诸葛昭允看着地上的衣袖,重复道,“把它捡起来。”
羽天涯冷笑一声,一脚踩上去,在脚底狠狠扭了两下,“何必?”
“何必?”
诸葛昭允站在原地,轻笑重复她的话媛。
他嘴角的笑雍容里带着几分血腥,极其自然的揽过一旁的宫岑。
宫岑画着精致宫状的美丽容颜霎时顿住,酡红爬满脸颊,愈发娇艳醉人。诸葛昭允抚慰般轻轻啄吻她娇红的脸庞,却对着羽天涯道,“是啊,何必?你不过一个异世穿过来的孤魂,从你身上朕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就凭你现在这副鬼模样,还值几斤几两?”
“毒害皇后这样的事你都做的出来,可见本性就如此刁蛮残暴。不过,反正玩玩而已,朕何必和你计较这些?述“
羽天涯脸色唰的惨白,咬紧唇不语,腥甜从口腔蔓延到心房。她以为自己在冷宫的时候就已经麻木了,再也没有眼泪了。羞辱她的自尊,刀刀入骨,她何时已经要他如此相对?!心脏疼得窒息,温热急促的湿气呛住了呼吸,她简直喘不过气。
她抬抬手,四肢酸软,丹田里的内息也被诸葛昭允的钢针死死锁住,丝毫使用不出。
她笑了笑,按了按胸口,轻声道,“昭允,你若是不爱了,就一定要逼死她,对吗?”
情爱,末路,生死,绝途。
诸葛昭允低笑颔首,“天涯,你一直都聪明。”
羽天涯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的泪终是没有流出来,一滴都没有。
她静静道,“那真是……难为皇上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门外的王风骑在刚才争执时就已经冲了进来,静待皇上示下。
宫岑抬头,娇声道,“皇上,禁宫北边鳄林园里的猛兽,很久没有喂了……”
诸葛昭允看着羽天涯,“毒杀重臣之女,朕理当给陆家一个交待。”
羽天涯扭头看向别处,“皇上向来英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诸葛昭允随手拢拢袖子,“那就按皇后说的办吧……将帝贵妃拖去鳄林园。”
王风骑一愣,上来将羽天涯双手后拧,按住她的头。
“等一下。”
诸葛昭允忽然出声,王风骑以为皇上改了主意,立刻松手要退开。
“谁让你们松手的?”
诸葛昭允却轻声道,“抓住她。”
羽天涯自始至终低垂着头,发髻散乱,几缕秀发垂在脸前,遮住了她雪白的小脸。
宫岑不悦道,“皇上……”
却见诸葛昭允俯身,捡起地上一枚银针,是刚才羽天涯跳起时挣月兑的。
羽天涯低垂的眉目一跳,抬起头,诸葛昭允微笑,手指轻弹,指间那枚银针就直直刺入羽天涯胸前大穴!
羽天涯胸口一麻,仅剩一口真气也不翼而飞,双膝一软,滑到在地。
诸葛昭允看着她垂下长睫,面无表情地软倒在自己眼前,她看着他,双眼却如没有焦点,看不到他。
诸葛昭允长指蜷了蜷,转过身搂住宫岑向里走去,淡声吩咐,“给帝贵妃上手链脚镣,务必将其送进鳄林园深处。若是半路让人跑了,你们就提头来见。”
“另外,对外宣布,帝贵妃因毒害重臣之女,已经畏罪自尽,薨。现剥夺其贵妃名号,尸首投入鳄林园,不的葬入皇陵。”
清淡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羽天涯始终低着头,仿佛那说的不是她一样。
冰凉沉重的脚链拖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泠然声响,在空旷的殿院之间远远传开。
此时正是*时,夜里最深最静的时候。明天的朝阳,就快升起来了吧。
走出养心殿不远,羽天涯的嘴角忽然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修长的指尖推了推袖口里的,四颗冰凉的宝石。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
鳄林园
几名王风骑甚是听话,将羽天涯一步不松地压至鳄林园。
羽天涯一路上安静不语,低垂着头。最后王风骑还是解开了她的手铐脚镣,将她推进园子里,其中一名将一把尖刀递给她,犹豫道,“帝贵妃好好去吧,卑职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羽天涯没有客气,接过,“谢谢。”
“那贵妃……一路保重。”
羽天涯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进园子里。
叮当一声脆响,是院门被锁上的的声音。
腥风隐隐传来,深绿的池水里恶臭无比,鳄鱼张着血盆大口等在池边,羽天涯胸中一阵恶心,皱皱眉。这一吐,不犹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心中又是狠狠一刺。
她提着剑,小心地从池边走过,那条鳄鱼急躁无比,几次欲向她冲来,羽天涯却仔细发现,鳄鱼的尾部被一只钢钉穿透,牢牢钉在地上。
羽天涯一喜,踢开脚下几丛白骨,向宫墙方向走去。
走了好远,她奇,虽然这院中猛兽气息很浓,腥风阵阵,却没有一只猛兽欺身到她身边来。
她把刀别在腰里,用几根树藤缠着爬上高高宫墙。
终于站在了这皇宫的边缘,一次又一次,逃出又回来。高高的地方,可以将大小宫殿一览无遗。
冷风一吹,头脑有些发昏,恶心感愈重。
“住手……”
“昭允!”
半空中似乎有人在说话,似乎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叫,羽天涯有些恍惚,不知怎的,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望向养心殿的方向。
这一眼望去,心头便是狠狠一痛,两眼一黑,噗通一声摔下宫墙。
似乎恍惚了很久,快要被那种刻骨的心痛吞噬,压在身下的四枚钻石微微发烫,唤回了她的意识。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该走了。
羽天涯翻身站起来,在宫墙前静静站了一会儿。她现在浑身内力被锁,不过好在帝贵妃是死了的,这世上,没有人再会认出她。
**
“天涯。”
这个念头还没有完,身后忽然有人唤她,声音低沉好听。
这声音……
羽天涯怔了一下,微有些麻木转身。
身后静静两马两人,立在宫门口。
左边马上人一袭劲黑,如出鞘匕首,凤眸入鬓,薄唇如三秋红枫,艳红惑人。右边马上玄黑正红大披风,深黑重瞳如乌金,闪着灼灼的光,一张口便是如他人般直接热情,“天涯,我来接你走!”
这下轮到羽天涯满脸黑线瞠目结舌了,“夜非情?!龙龙龙问宸?!”龙问宸立刻不满,“为什么叫他的名字没有问题?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叫的那么难听?!”
“你活该……”羽天涯看着夜非情,“你们怎么来了?”
龙问宸嘴快,“先前我们答应了诸葛昭允……”
夜非情睇了他一眼,他顿了一下,“……如果他欺负你,我们就把你抢走!”
“胡言乱语。”羽天涯笑着道,看着他们二人,心里就浮上了浓浓的暖意。数日来的伤痛攻心终于松口气,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夜非情马前,“……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拜托先给我找点儿吃的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夜非情把住她的脉,龙问宸重瞳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诸葛昭允什么人啊?!天涯她……她小产后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连喝水都是自己从井里取的凉水!那晚若不是你去,她就是…死在院子里都没人知道……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夜非情皱紧眉,拉住他,“她的情况没有那么糟。当时我去的时候,她是气急攻心伤心过度晕过去,那碗堕胎药的伤害其实……并不大。现在,她被诸葛昭允锁住内力,情绪激动,出于自我保护晕过去,先带她走。”
****
“昭允,人已经走远了。”
养心殿内寝,大开的窗边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眉目如画,却比这夜色更黑更凉。
眸光中深意无限,光芒流转,叹息、无奈、犹豫、贪恋……不一而足。千丝万缕黏在黑衣里被迫弓着背走向鳄林园的人。寸寸难言,都勾勒成她的背影,落在深深九重的宫殿里,落在绿瓦红墙的秘密里,落在绵长而决绝的眼神中。
三百五十一,三百五十二……
三百五十二步,她彻底融进了无边的夜色。
她始终没有回头。诸葛昭允扶着窗框的手微微的颤抖,天涯,不要回头……
诸葛昭允身后的宫岑脸色忽然一变,惊呼,“昭允?师尊出关了!他怎么会忽然提前出关?!”
诸葛昭允没有转身,轻笑,“该来的迟早都会来,避事避不过的。”
“不对……”
宫岑脸色青白,似乎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又惊又喜,“是你惊动了师尊……你方才召唤宝石成功了对不对?!你跟我说失败了,可若是失败了师尊怎么会在神功将成之际提前出关!太好了,昭允……”
宫岑满脸惊喜,上前从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欣喜道,“太好了……昭允,有了这四颗钻,就算师尊感应地出你是异世之魂,暂时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她的手下却是一片湿腻,怀中人的身子,亦是冰冷得可怕。
“……”
她身躯一僵,一股惊恐蔓延上心头,发狂般将诸葛昭允外氅一把扯下!
纯白的落锦常服,便是斑驳鲜艳的血,像大朵大朵开放的杜鹃花,娇艳,热烈。
诸葛昭允轻轻拂开她的手,将外大氅重新系上。转身走进屋内。
宫岑此时惊吓心疼之处肝胆俱裂,疯了一般地跟进去,“昭允……刚才师尊就已经醒了,对不对……他知道你是异世之魂了是不是!那四颗钻呢?!”
她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愣在当地,失声道,“你把那四颗钻都给羽天涯了?!!是不是?!你疯了!!昭允,你不要命了!”
“人生在世,谁能逃过一死。”诸葛昭允已经换掉染血的衣裳,一身浅金色月锦龙袍,站在桌案边。
宫岑冷哼一声,飞身跑出殿外,“都是羽天涯!!我要将那个贱人抓回来!”
诸葛昭允脸色微变,电光一般闪了出去,“站住!”
“你不杀她我来杀!交出她你就没事了!”宫岑竟然回身一道掌风逼出,风一般追向鳄林园。
诸葛昭允眼眸一沉,血腥尽现,狠辣击向宫岑后心,竟是杀招!
“昭允,住手!”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自半空中响起,声音不大,却整座皇宫都是他的声音!
在鳄林园的羽天涯自然也听到了。
诸葛昭允仿若没有听见,他的手势比风还轻,却比电还快,一掌未收一掌又到。
飞速向鳄林园奔去的宫岑猛地向前扑倒,一口鲜血喷出。双目猩红,“诸葛昭允!”
诸葛昭允恍若未闻,此时的他,俊颜雪白,眉目艳极,轻巧落地。
宫殿高墙上忽然泛出层层雪光,晶莹闪亮,是无数箭镞映着月光落下的影。
宫岑脸色一变,面如死灰,抬头。
“师尊……”
老者缓缓步上前来,笑道,“昭允,你现在脸同门之谊,都不放在眼里了?”
诸葛昭允垂首,“徒儿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趁本尊闭关,召唤钻星。暗害同门,还放走了本尊千叮咛万嘱咐要你找的异世之魂。”
诸葛昭允顿了一下,深深俯去,“徒儿知错。”
老者慈祥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本座没有功成,就不知道,你,也是一缕异世之魂吗……岑儿,你说是不是?”
宫岑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惊惧肝胆俱裂,疯了一般地挣扎起来,扑向诸葛昭允,“不要,师父……不要啊……昭允,你快告诉师傅,羽天涯在哪里啊!”
老者看向诸葛昭允,“嗯?”
“徒儿不知。”
老者冷笑一声,青色袖袍一抖,一枚五棱钢刺忽地从袖中疾速劲射而出,以目所不能及的速度,卷着劲风流光飞速射向诸葛昭允!
五棱刺!沧海神器,出血弑魂,九转不回!
“噗”
是钢刺穿透**的声音!
金光入体,钉入诸葛昭允胸口,挟着鲜红血光从后激射而出,溅在养心殿宫门上溅出一片未升旭阳!
凶猛地力道带着诸葛昭允一晃,向后重重扑倒在地!
凄艳的血光带着淡淡异香,染红了这一夜一地墨黑青凉。
诸葛昭允伏地,极力收回望向帝宫北面鳄林园的目光,轻轻合上眼。
以一碗堕胎药打掉天涯月复中孩子,除去她行踪暴漏的后患;
以狠极手段逼走天涯,要她对这个时空恋无可恋,誓不再回;以耗己之力取出四石,逼师尊提前出关,大功未成不能感知异世之魂;
以自身为饵,诱师尊离开沧海,为天涯进入本命塔获取时间,最后……自己这缕异世之魂被师尊炼化……
总算是,换得天涯一条生路。
诸葛昭允长睫轻轻一颤,额头抵着方才羽天涯离开的青石板,浅浅一笑。
天涯……
夜非情和龙问宸已经到了,但望你此去沧海,一切安好……
他的俊颜此刻那一丝疲惫尽去,一笑艳光倾城,华彩照人。
“昭允!!!”
宫岑绝望坐倒,老者缓缓走到诸葛昭允面前,带着遗憾的口吻,“昭允,你是本座最得意的弟子。怎么在此事上这么糊涂?”
诸葛昭允长睫微颤,伏在地上,一张口便是一口血,“徒儿……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者冷哼一声,“岑儿告知本座,你和羽天涯同为异世之魂时,本座都没有动你的心思。谁知你竟然成全了那个女子,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好糊涂!”
“师尊说笑……”
诸葛昭允脸色苍白,在自己的血中神色不变,低低道,“其实徒儿从来没有……成全过她。实在是昭允……办事不力。耽误师尊功成,请师尊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