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因为圣主的魂体是难得的……”
那人一句话还没说完,龙问宸忽然上前一掌将他砍晕。
羽天涯愕然不已,“你干啥?!”
“最讨厌这些人啰嗦。”
龙问宸深黑的目光攫住她,“天涯,地图你是看过的,你知道,穿过夙羽宫后,就只有通向本命塔一条路,除了本命塔,其它哪儿都去不了,包括……雪峰。如果你现在反悔,不想离开,还有机会。可是如果现在我们进入生门走下去,就再无回去的可能了,你可想好?你真的对这里再无一丝眷恋?嫒”
羽天涯以为他是在闹脾气说自己对他有无眷恋,笑道,“你一路对我照料有加,我自然是留恋啦……”
龙问宸打断,“我不是说你眷恋我,我都不信,我是说……比如,诸葛昭允。”
夜非情忽然抬头看了龙问宸一眼,凤眸深冷牦。
龙问宸梗着脖子扭过头,“天涯,你说。”
羽天涯踢踢地上的人,发现他确实晕过去醒不来了。才好笑道,“你们两怎么回事?有事瞒着我吗?”
可似乎她也并不想听答案,起身一边擦手一边说下去,“谁说我要回去了?你们可见我这一路什么时候后悔过?”
她走到龙问宸面前,奇道,“还有……你很奇怪唉,我为什么要去雪峰?那个圣主与我何干,他受刑是他自己活该报应。现在他要是死了,是最合我心意的。”
夜非情凤眸闪了闪,垂下长睫。
羽天涯偏偏头,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他受刑,诸葛昭允作为他弟子一定会去,说不定还会牵连受罚是吗?要我去看看他?”
她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诸葛昭允能……出什么事呢?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份,谁动的了他?再说,我与他恩恩怨怨早已干净,诸葛昭允是死是活,都和羽天涯没半毛钱的关系。”
羽天涯眼光清凉甚至仍带着丝恨,右手不自觉抚上小月复,“无论如何,我……我要离开。”
夜非情眸光一动,低声道,“嗯。抓紧时间,我们走吧。”
龙问宸却顿在原地,重瞳深黑难明,细碎的光芒一闪一闪,看着她毫不迟疑的背影忽然大声道,“天涯,你真的想好了?怎样,你都不会后悔,哪怕诸葛昭允骗了你?”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双腮有些不自然的红,俊颜刚毅的线条搀着复杂纠结。
羽天涯脚步一顿,转过身狐疑地看着他。
夜非情忽然伸手,拉住羽天涯的手腕,淡淡道,“天涯,夙羽宫这个人失踪有一定时间了,我们还是先离开的好。虽然不怕他们,但是暴露了行踪会很麻烦。”
羽天涯点点头,对龙问宸道,“先走,出去我回答你。”
“走了就回不来了!你的答案就没有用了。”龙问宸沉声道。黑黑的重瞳攫住她,带着一丝急切,“天涯,若是你发有人骗了你,你还会不会原谅他……们?”
夜非情手指僵了僵,所谓骗,他也有份。
羽天涯果然面色一变,拿下他的手,向龙问宸走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
龙问宸张张嘴想说,却喉中一哽。夜非情淡淡一眼向他看来,眸中都是警告。
羽天涯清亮的眼神却盯住他,“你是说,谁骗我了?“
告诉她是让她送死,不告诉她自己就眼睁睁看着这一世的误会?!
龙问宸俊颜涨得有丝狼狈,重瞳变化不定,半晌,夜非情轻咳一声,他直冲冲哑声道,“就是,很亲近的人!”
羽天涯挑挑眉,“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何区别?”
龙问宸呛住。
羽天涯道,“如果骗我的是你们,那够亲近,我考虑考虑原谅你们。如果骗我的是诸葛昭允,不管是什么理由……”她笑笑,转身便往外走,“我都不介意。反正,再见无期。”
只有对毫无感情的人,才会什么都不介意。
羽天涯神思有些恍惚,没走两步,地上一个翻板掀开,脚下一空,“夜……”她还没来及说话,翻板便迅速合上,无声无息地掉下去了。
夜非情落在身后走在龙问宸身边,趁着龙问宸一时心思重重,一抬手,一枚药丸毫无预兆地飞进他的口中。
夜非情冷冷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的心软会害死她。这是定期的毒药,出去后我会把解药给你。若你再乱说话,我爱莫能助。”
龙问宸怒目而视,却一瞬间泄气,“这样也好,我总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告诉她。”
夜非情面无表情,“她知道会对她更残忍。不如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安心地走。这是诸葛昭允的选择,我们做的,应当只是帮他。”
他说完话,脸色忽然一变,声音微颤,“天涯呢?”
*
羽天涯从翻板落下,坠进另一个石道,似乎是八卦阵的下一层。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羽天涯摔在上面揉着自己的腰,除了站起来的时候小月复有丝疼痛外,并无其他不适。
怀里的火折子还在,点开来发现,这果然是一个隧道,幽深不知所踪。隧道墙壁潮湿,羽天涯模模,明显新建成没有多久。
“难道夙羽宫最近在翻修?”
羽天涯暗奇,顺着隧道走了不远,进到一个很大的石室里,当中一只匣子,敞开,空空的,泛着幽幽的蓝光。
她顺手拿过来,看见里面有四个细小的孔,“这是什么?”
随后她就开始暗道,坏了,果然好奇害死猫!
因为那盒子似乎是个机关,移动之后四面八方出现无数小孔,利箭搭弓!
随之,一环连动一环,石壁一方吱呀一声,传来弓弩绷紧弹簧压缩的吱吱声。
她不由暗暗叫苦,眼看着就能出阵去了,这是把阵眼启动了吗???
随即她意识到,不是她一个人,龙问宸和夜非情还在隧道里。
现在把盒子放回去已经没用了,她扯下自己外套猛地向匣子下方的一处石壁扑去。以她前世特工的专业知识来看,这大抵是机关控制的所在,如多米诺骨牌,只要在成功拉住第一处机关,应该就不会引发接下来的效应。而她所在的地方,应该恰好就在阵眼。
外套绕上木杆当绳索使,用力一拉,一抬头,眼前最近的小孔中,乌黑的箭头光芒一闪,亟待刺出!已无东西可挡,羽天涯咬咬牙,肩膀向上一蹭,箭头刚一探出,刚好刺.入了她的肩膀,一股鲜血喷出,溅在外套上。而那箭动了动,去势亦尽。手下大力一拉,吱呀绷紧的弓弩响了两声没动静了。
“呼,好险好险。”
她长抒口气,擦擦肩膀上的血,将脏兮兮的外套扔在地上向外走,外套里的匣子咚地落在地上,她看了看将匣子捡起来随手揣进腰包里,才发现不对劲。
刚才匣子撞到石壁上的声音,貌似这石壁……是空的?
她将耳朵贴在石壁上,敲了敲,果然是空的,而另一边人走动的声音还如此明显,看来,夜非情和龙问宸其实就在隔壁。用力一推,果然,石壁微微转开,一丝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有人走动,走动的人却并非夜非情和龙问宸。
夜非情和龙问宸发现羽天涯失踪后,大为震惊。按理她对这里轻车熟路不应有事。
果然不远便听到声音,龙问宸直接大掌劈开石壁,窜进去,“天涯!”
石壁打开,石室里根本没有羽天涯。
二人以为找错了方向,正要离开,却看墙上血红四溅。
两人当时脸色一白,夜非情捡起地上的衣服,确认这确实是天涯的外套,外套明显被撕扯过,胸口的地方鲜血簇然一大团。
夜非情拿着衣服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感觉那血像是有人狰狞得逞的笑,那撕裂的衣服像是一张惨白的脸,冲他不甘而明亮地笑,笑得了无生气瞳孔散开,笑得他手脚冰凉……天涯,这么一会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龙问宸也蜷蜷手指,四处查看,在墙壁上发现了一处小孔,里面有一支乌黑的箭。他再一看,发现这小孔竟然到处都是。
他脸色一白,不敢再想,夜非情凤眸动了动,衣袖一闪臂下一把尖锐的长剑唰地刺进墙缝,石灰四溅!
“啊!”
一声痛呼从石壁后传来,声音熟悉而轻巧,二人大震,夜非情急忙撤剑。
石壁一侧轻轻推开一条缝,羽天涯的脑袋探进来,皱着眉道,“夜非情你的剑怎么这么快,幸好我躲得快,来这边。这里竟然是个捷径,好像还是新建不久的,快来,我找到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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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出阵,便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巨大宫殿,金瓦流光。宫殿之后是笔直而肃穆的大道,直直通往云雾缭绕的深处。九层高塔,最顶端一点金光,熠熠生辉。
自此,面前只有一条路。她已无路改变。
身后青石岩壁建造的八卦阵静静不动,羽天涯跟他们强调这八卦阵经历过翻修,却完全看不出具有任何改动的痕迹。
夜非情微微沉默,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却只落在羽天涯纤细的背影上。她肩膀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一走一动间仍有血丝渗出。
此刻的夜非情却再无法坦然处之,从刚才一刻以为失去她的恐惧让他意识到,哪怕她从来不曾在他的生命里驻留,他却害怕她的生命不够完整不够安虞不够幸福绵长。
龙问宸也是同样,他们都曾动摇过,要不要让羽天涯知道真相。但现在,他无比确定,哪怕是用强,他也不会让羽天涯知道,诸葛昭允为她做过的、承受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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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天涯轻轻抽了抽鼻子,她不知道此刻夜非情和龙问宸心中一刹那翻覆变化,她只觉得出了这八卦阵之后,诸葛昭允的异香便无时不刻,都在身边。清凉又缠绵,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她无端觉得冷。
气息也有触觉,会让人觉得冷吗?
羽天涯甩甩头,鬼使神差地望了一眼雪峰的方向,皱皱眉,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夙羽殿走去。
她很开心,因为离司空诩,又近了一点。
感觉到二人的怪异,羽天涯偏头笑道,“哎,你们不会是被我吓傻了感到自卑,以为我真的会破解这个阵吧?”
夜非情侧身看她,温柔笑笑,“嗯,难道不是?”
羽天涯摇摇头,笑眯眯,“不过到现在我终于想通一件事。”
“我先前一直奇怪,为什么诸葛昭允一定要那么麻烦地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其间丛生误会,冒险恢复我最初九年的记忆。现在我好像知道了。”
“怎么?”
“九岁那年,为了躲避他师父的搜捕,他带我来过这里。他带我在阵里转了两天,要我记着怎么走。不过,可能他那时也小,选错了地方,竟然逃上了本命塔,所以最后我们都被他师父找到了。”
羽天涯想起他们藏身的冰冷山洞,和她趁他睡着在他脸上偷偷亲的那一吻,心中霎时一软又是一刺。
“我说当时在马车里,他怎么那么有心情,跟我讲沧海的防御弱点和不防,现在想来……或许,他当时已经料到迟早我会自己来到这里。恢复那些记忆,因为有一天我会用得上。”
她说着不由按按胸口,因为那里不知为何,有点痛。
夜非情看着她娥眉微蹙的模样,淡淡道,“嗯,昭允陛下从来都是未卜先知,自然事事心计用尽。此举若是故意让你回忆起青梅竹马的甜蜜时光,好回心转意永远呆在他身边,也未可知。”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是我直白吗?最后他为什么封了你的内力,不就是防你逃跑?难道你还对诸葛昭允抱有什么幻想不成。”
夜非情从来都这样,羽天涯见怪不怪,吐吐舌头,一只眼睛轻轻凑到门缝上。低声道,“我发现,夙羽宫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守卫,没那么多人伺候,这一点倒是跟昭阳宫很像……”
她声音蓦地顿住,自己怎么了这是?
夜非情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张口闭口诸葛昭允,你后悔了?不好意思,没机会了。别说回去,就是你现在想去雪峰看一眼,都不可能了。”
夜非情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羽天涯不知为何,心里蓦地七上八下,烦躁不已。忽的,遥遥一道青光闪了闪,在夙羽宫投下长长的影。
夙羽殿大殿里忽然一片传来动静,夜非情抓着羽天涯,一翻身跃上檐顶。
大殿门吱呀一声大开,里面踉跄奔出几名青衣小帽侍从打扮的人,望着远方一道青光荏苒,忽然铺地嚎啕大哭。
羽天涯自那青光落下,心里便痛了痛,茫然转头问夜非情,“他们怎么了?”
夜非情垂下长睫,“大概是取魂开始了吧,先前那人不是说了……大抵那位圣主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他拉起羽天涯,“我们快走,从这到本命塔还有一段距离,若是领主功成前赶不到,就前功尽弃了。”
羽天涯点点头,“你说的是,那我们快走吧。”
脚下却是一软,噗噔踢掉一块瓦片,咕噜噜滚下去,地下的人立时警觉,“什么人在上面?”
夜非情一拉她,“不理,我们走。”
羽天涯被他拉着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一打滚,落下了数丈高的金顶屋檐!
屋檐下一惊警觉的侍从举着尖锐矛戟正对着她。夜非情和龙问宸一惊,匆忙跳下,伸手抓她。
却见羽天涯顺着一人矛戟上轻巧一滚,恰巧避开了他这一抓。
围攻而来的人并不多,不过十来人的样子,龙问宸夜非情并不畏惧,羽天涯却忽然反手一肘,将身旁那人待到身前,横过他手中的长矛指着他的咽喉,冷冷道,“别过来,我不想杀人。”
这些人都是常年独自守着空空的夙羽殿,感情深厚,一时都有些犹豫。
“你们圣主大人出事,你们也别想有人来救你们,我问话,你们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即可。”
其中一位稍年长的人叹道,“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往日圣主殿下在的时候,你们谁敢如此招惹夙羽宫的人?”
羽天涯冷笑一声,“你们圣主殿下自恃修为高深,为了练功从不惜牺牲别人性命,如此下场,根本就是活该!”
手下的人立刻挣扎低吼,“不得无礼!圣主为人亲和,纵是天纵英才,也从无恃才傲物,待下人更是和颜悦色,是从没有过的好人!”
羽天涯撇撇嘴,“简直是无可救药。现在听我说,我问你们,这缕青光代表什么?”
有人沉声道,“是取魂开始了。”
“从现在到炼魂成功,领主功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看魂体的情况因人而异……这个过程需要取尽魂体的鲜血,再活取其心,镇埋在通天塔底。”
羽天涯咋舌,“这么残忍。”
有人已经开始垂泪,“听闻圣主殿下原本就是重伤之身,又经过两日通天塔上冰雪穿骨的酷刑,魂魄应该早已散了。想来,不过也就是一时三刻的工夫。”
羽天涯一惊,“这么快?!”
她说完松开手中人将他松松推出去,几步跑至夜非情和龙问宸身边,拉起他们便走,“我们快走。”
夜非情二人始终处于防范警戒,害怕她听到什么消息,此时才松下一口气。
不料走出两步她却忽然回头道,“你们别哭了,一个老头子大限将至,也算是享齐人福了。”
夜非情一僵,却有人已经哭道,“什么老头子……”
龙问宸眼疾手快,一枚石子破空弹出,男子应声而倒。
羽天涯愕然,夜非情已经不留余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走开,“他只是昏过去,没有时间了,快走。”
羽天涯心中疑窦大起,想甩开他的手,“这是怎么了?”
不料夜非情的手指如铁钳一般,丝毫不理她拖着她便向前走。
羽天涯忽然顿了顿,扭头,“你们圣主……到底是谁?”
人多口杂,来不及动手。
夜非情凤眸一暗,干脆一抬手,狠狠砍在了羽天涯后颈。羽天涯一声痛哼,头一歪晕了过去。
众人都是一怔,方才这被劈昏的纤瘦男子问话时眼里忽然迸发出的颤抖,让他们心里也跟着都是一颤。那样的神情竟是让他们猜不到她和圣主的关系!
龙问宸看夜非情一眼,“你先带她走,我把这些人解决。”
夜非情点头,这些人看见他们了,不能留。手腕忽的一凉,却看见羽天涯手握匕首,抵着他的手腕,清冷的眸子盯着他,“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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