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所有的认知全都被推开重建,小包子竟然兽化了,他不是斐子笑的儿子,而是自己的,而是他玉九白的!
他呆滞地看着空中的包子,眸中一片血红,可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害怕,因为内疚,因为抽痛!
四年了,他实在是没有料到,叶欢的孩子竟然,竟然是他的……
既如此,那么她这些年该是活得多么辛苦,不但要伪装,还要对斐子笑虚与委蛇……可他刚刚都做了什么蠢事?!他竟刺了她狠狠一刀,还,还想杀了自己的孩子……
玉九白脚下一个踉跄,高大的身躯有些支撑不住。%&*";
“阿欢,你……”玉九白哽咽,眼前绯红一片,心中又好似有把烈火在烧,直烧得那红莲十里尽化灰烬。
叶欢力气早已耗尽,眸中色彩渐渐变暗,思绪一点一点抽离,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对玉九白说:“别,别走,别抛弃我……”
语毕,她闭眼,面上血色尽失。幸得身后有御医随行,这才能及时为她医治,小包子总算是从妖化之中回了气神,流着泪蹲在叶欢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玉九白尚沉浸在悲戚的氛围中尚未缓过神,那边立于台上的斐子笑,已然浑身蒸腾杀气,眸中只余唯一一种情绪,便是恨。漫天的恨汹涌袭来,似要将他融入其中,将他吞噬殆尽。
四年之前叶欢肚中的孩儿竟然是玉九白的麽?怀胎十月险些一尸两命的生产,又是为了玉九白麽?如斯三年隐于小村之中带着孩儿艰难度日……也是为了玉九白麽?
斐子笑闭上眼,耳边斐然一声声清脆悦耳的‘父皇’似还在耳边轻轻回荡,这样粉雕玉琢的孩子,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明明就应该是他的孩儿,又怎会在一夕之间,尽数成了玉九白的一切……
不!叶欢是他的,斐然也是他的,他们是他的一切,是他的生命,明明便是他的东西,为何玉九白总是要凭空出现来同他抢?!所有的幸福一夕之间便尽数化作了梦幻泡影,而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玉九白!
斐子笑红了眼,挥舞手中剑就冲着玉九白刺去。
玉九白却不躲不避,生生接下了斐子笑的这一剑,瞬间,血流如注。
“你莫要以为你可抢走我的一切!”斐子笑声音阴冷,宛若淬了毒的剑锋,“今日我便杀了你,这世间有斐子笑便已足够,何必再多一个玉九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剑又往他身体内送入一分。
玉九白亦笑,只是这笑却带着满足,看着斐子笑的目光不禁多了三分怜悯:“我却要好好谢谢你,替我好生照顾了妻儿近四年。”
而后,不理会斐子笑愈加发寒的神色,又听他继续说:“帝王之命,从来寂寥。斐子笑,你注定孤独。”
斐子笑咬紧牙关,狠狠拔出玉九白体内长剑,手中长剑指于地,伸手示意周遭埋伏的士兵群起而攻。
他站在最中间,由众将士环绕,对玉九白喝道:“这世间叶欢的丈夫,只有我一人。斐然的爹,只有我一人。玉九白,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语毕,众侍卫将玉九白围在最中间,团团包围。
玉九白胸前尚留着血液,他大笑,笑中夹着鄙夷:“四年之前,我便是输给你这样的招式;如今四年过去,你当真以为,我还会再输给你?”
语毕,不待斐子笑反应,他已然一声令下,四周所潜伏的江湖人士瞬间涌出,与斐子笑的将士激烈厮杀。i^
四年之期,卧薪尝胆,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利用力量收拢人脉,——顺者昌,逆者亡。
江湖势力尽握于手,只为一血四年之仇。
刀剑厮杀,肝脑涂地。马革裹尸,血雨腥风。
江湖与朝野,权势与地位。
这样一场畸形的战争,注定两败俱伤。
一场战毕,黄昏始临。周遭众人皆负伤,唯余子笑对九白。血染苍穹将整个站场映射成了一个修罗斗场。亦映衬得玉九白和斐子笑的侧脸,似蒙上了一层妖红的纱。
“斐子笑,你可觉得值得,所谓帝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斐国的一切都是你的。”玉九白目光夹着一抹疲意,“可我只有叶欢和孩儿。她们是我的命。”
空气中汹涌流动的皆是浓稠的血腥味,斐子笑闻言笑了笑,就像四年前那样,笑中依稀尚可觅得几丝温润气,“高处不胜寒。朕的生命,只有叶欢能包容。”
玉九白挑唇,手中握紧妖刀:“如此,这一战,只怕避免不了。”
斐子笑蹙眉,目中仅剩杀机:“自然,这一战,我必夺你性命。”
两王相争,必有一伤。
只是,在此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兴味声音忽而在战场之外响起,瞬间夺去二人注意。只听那道声音道:“斐兄,好久不见。”
放眼望去,却见不远处负手而立之人,赫然是许久未见的云楚。
云楚,天宇国六王爷,叶欢初到这个空间时,要嫁给的男人,更是原文的男主。只是为了摆月兑他,叶欢在他劫持的路上,趁机逃月兑了。
如今七年有余过去,他终于还是按照原文发展,一路模索到了芜城来。
“本王,乃是来寻六王妃的。”云楚声音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
玉九白皱了皱眉:“何谓六王妃?”
斐子笑却沉思片刻,缓过神来,讽刺冷笑一声,回道:“天宇国的六王爷,七年之前你将你那六王妃送给玉华国的千岁临之后,便在千岁临府上那一场大火之中生生烧死了,如今你怎会到朕手中来寻人。”
“若是寻不到便罢了。”云楚挑了挑眉,倒也不甚在意,反倒是将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叶欢,“只是本王瞧德贵妃如今奄奄一息,若是再不好生用药,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一语惊醒梦中人。斐子笑同玉九白一同向着昏迷的叶欢而去,叶欢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只是依旧昏迷不醒。御医立在叶欢身边,满头大汗,双手紧握,口中欲言又止。
“娘娘伤势如何?”斐子笑问。
哪知那御医却一下子跪了下去,颤抖道:“启,启禀皇上,娘娘,娘娘她……”
斐子笑愤然:“说下去!”
“娘娘她已怀有龙胎三月有余,可方才娘娘失血过多,臣实在,实在无法保证,能否顺利保住孩儿……”御医额头冷汗涔涔。
此言一出,喜得斐子笑满心雀跃,亦惊得玉九白倒抽口气。
斐子笑忆起四个月前他同叶欢的那场欢好,巨大的欣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终于要真真正正得要当父亲了,当自己孩儿的父亲……
“不管用何种办法,都一定要保住朕的皇儿,否则,朕要你陪葬!”斐子笑一下子抓过那御医的衣襟,沉声下令。
御医唯唯诺诺,擦着额头的冷汗应下。
“我天宇要设一场三国之宴,此番前来,本王乃是为了邀请芜城城主与斐国皇上共赴天宇,共讨天下事。”云楚嘴角一丝淡漠笑意,可目中却一派深沉之色。
自古三国君王不得参与芜城之事。遂,眼下云楚自然将芜城城主之名覆在了玉九白的头上。
玉九白倒是想拒绝,却听斐子笑回道:“如此甚好。”
一锤定音。
只是,斐子笑答应这场所谓宴会,不过是为了想带着叶欢回天宇瞧瞧自己的父亲。四年之前她便同他说过,奈何当时他只怕叶欢会借此逃月兑,因着一直没有答应她。
既然斐子笑都已答应了的,玉九白自然会跟随前往,毕竟……叶欢还在他手中,且身负重伤。
恩怨情仇暂且搁置,余下之人摒弃了一片狼藉的现场,朝斐子笑的行宫而去。
只是玉九白弯腰去抱发怔的小包子时,小包子却一下子打下了他的手,愤愤得女乃声女乃气道:“你这个坏人!”
而后,泪眼朦胧得转向斐子笑,冲他伸出了手去,糯糯道:“父皇……”语气之中还夹着乞求。
斐子笑垂下眼睑,他想伸手出去抱他,可只觉双手如论如何都伸不出去。
小包子哭得更厉害了,一抽一泣:“父皇,你,你不要然儿了吗!”
玉九白心中百感交集,不顾小包子的反应,弯腰将他抱在怀中,生硬得哄道:“别哭了。”
“你这个坏人,伤害我娘,我不要你抱,你放开我!!”小包子在他怀中拳打脚踢。
玉九白面不改色得全都应下,继续抱着他,大步走去。
行宫之内,御医埋首苦苦医治,将随身携带的各种调理身子的药全都用上了,等叶欢虚弱睁开眼,已是三天之后。
一睁眼,首先映入眼眶的乃是斐子笑的脸。她心中一急,赶忙伸手去拉斐子笑的手,可奈何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牵扯到了身体的伤,她倒抽口气,咬紧牙关急道:“玉九白,玉九白呢……他,他是不是,是不是走了……”她拉着他的手,眼中波光点点,透着绵绵委屈。
斐子笑见叶欢转醒,总算露出了一个笑意,也不理会她说的什么,转而温柔道:“欢儿,你怀有龙嗣了,怀了朕的孩儿,可开心?”
叶欢脸色瞬间煞白,慢慢抽出被他紧握的双手,颤抖道:“你,你说什么?”
斐子笑轻轻抚过她的脸庞:“欢儿,这次定是朕的孩儿,朕不会再弄错。”
“可,可御医不是说,说我再难有孕……”语毕,她噤声。
——是了,是再难有孕,而不是说‘再不会有孕’。
那一夜的第二日,她并没有喝红花汤。
千算万算,她竟算漏了这一步。
叶欢手中指甲深深陷入掌肉内,许久,才压抑住满月复愤懑,低问道:“玉九白在哪里。”
“罢了。”斐子笑弯腰,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声音微叹,“朕去叫他进来。”
而后,他出了门。片刻之后,房门声音再次传来,可叶欢却迟迟听不到脚步声。
她放眼望去,看到自家的大狐狸垂首立在房门边上,面上表情虽看不真切,可一眼便足以她痛彻心扉。
“大狐狸,你,你听我说……”叶欢声音带上了哭腔,“那御医明明说过我再难有孕了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狐狸,你不要讨厌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玉九白苦涩一笑,双目之中充着血,他缓缓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握住她,哑声道:“别抱歉,阿欢,别道歉。”
“都是我不好,那天晚上,都怪我自己……”叶欢伸手紧紧反握住玉九白的手掌,双眼透红,“大狐狸,我……我堕胎,好不好?”
玉九白不语,伸手轻轻摩挲叶欢的脸庞,一别四年,她还是这样好看,尽管眼角有了些细纹,尽管脸色不尽如人意,可她永远是他的叶欢,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天真小女子,意外闯入他布下的结界,意外闯入了他的生命,他的心。
“阿欢。”玉九白轻轻唤她,眉目深情,“我爱你。”
叶欢泪落满腮:“我也爱你,别谁都爱……”
“这便够了……这便足够了……”玉九白握紧她的手放在唇边,眼中依稀可见湿意,口吻似承诺,更似誓言,“阿欢,我定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
“好,好!!”叶欢胡乱点着头,“大狐狸,你带我走吧,不管是玉山还是寒幽林,都可以,你带我走吧!”
玉九白依旧轻笑,定定看着她柔声道:“睡吧,我看着你睡。”
“好。”叶欢伸手揉了揉脸上的泪花,“大狐狸,你别走。”
叶欢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陷入的睡梦中,只是迷迷糊糊之间,她似感觉到了唇边一软,大狐狸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不轻不重,温柔辗转,他给了她一个绵长又郑重的吻,高贵庄严,无关**。
她想睁开眼来看看他,可任是她如何努力,都是枉然。
然后他的气息慢慢离去,最后,消失在了空中,无处可觅。
行宫之外,斐子笑与玉九白负手而立。
玉九白说:“这四年,谢过你。”
斐子笑垂眸:“你需感谢之人不是我,是她。”
“是啊。我最该感谢的人是她。”玉九白仰头,望着这月明星稀夜,自嘲一笑,凤眸之中一片寂寥,“我会带包子离开。”
斐子笑皱了皱眉头。
“我信你能照顾好她。”这么多年来,这是玉九白第一次正视斐子笑,不带讽刺仇恨,不带愤怒冷意。
夜色愈加深沉,玉九白一席清冷白衣在风中轻轻抖动,宛若月华妖仙。只是他的左手,尚牵着一个小小的手掌,那道小身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叔叔,你带我去哪?”
“……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