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忘了关?事情竟会如此巧合?”白衣淡淡道:“裴公公的武功你也是十分清楚,竟然几条狗就能伤他,还能将他分食,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这也是巧合?”
“皇叔忘了,裴公公昨晚,喝醉了酒。”秦煜回道:“他昨夜在外面喝了酒的事许多人都知道,喝酒误事,武功自然也是大大不济。况且昨夜,也是他自己走进王府,自己走到后院的,守卫们见他是裴公公,便也没有阻拦,却没想到他会闯到猎犬那里去,此事,侄儿以后定当注意。”
“可裴公公,已经死了。”白衣的语气依然轻淡未变,只是目光直直看着秦煜,透着些冷意,“你可知道裴公公从二十年前就伴在本王左右,他虽是个下人,但待本王的恩情并非常人所能及,没想到如今,他竟在你的后院身亡,且还死得如此凄凉,尸骨无存,你让本王这个皇叔如何自处?”
比起现代来,古代最欠缺的应该是信息传播,就算是王公贵族生了病,也只能找御医或是大医馆的人看病,可天下间那么多大夫,人的身体又那么复杂,术业有专攻,谁说外面不出名的大夫就一定比不上御医,比不上大医馆的人?
秦煜一笑:“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找到起死为生的大夫,那就不用等到今天了,这一张告示贴出去只怕不是三两天的事,而是三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事,你如此心急,自然只能失望。”
很明显,几乎所有大夫都确定,秦煜的腿是治不好的,所以来都不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连她身边的丫环都忍不住往那边看去,而没有注意到她。王爷下跪,还是一个残腿的王爷下跪,怎么说也比她一个不知什么原因跑开的无关之人好看一些。
“你放心,我永远也不会绝望!”
老板娘笑回:“当然,前两天有两个当官过来喝酒,聊了好一会儿呢,全被我听到了,不过别的就不说了,这璎太妃嘛,以前那事夫人您也知道吧,不是被关到万恩寺了吗,听说现在是有人不满意还是怎么的,又要被关回去了,我还只知道她当年被关,没想到两年前已经放出来了呢,结果放都放出来两年了,又要被关进去。”
花飞嫣缓缓后退,秦悦有交待过她此时最重要的是隐藏行踪不要被人发现,好在她在京城认识的人极少,根本不会被人注意,突然之间碰到认识的人,教她有些胆颤心惊起来。
这个认知,让她立刻就痛苦起来,与心中的斗争了好久,正要忍痛离去,里面却出来个胖胖的妇人,朝她笑道:“夫人,饿了进来吃个饭啊,有位置呢!”
听到“璎太妃”几个字,郁青青立刻就提起了神来,多日不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什么刺激,而她再没见到了自己,又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秦悦和她怎么解释的。
郁青青继续道:“当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一次吧,为了找你,我还让人去过百花谷。飞嫣姑娘,端王的腿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秦煜没有回话。
丫环终于拿了水过来,她漱了口从地上站起身,正好见到秦煜双手撑地,缓缓伏去,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都是额头点地,他竟真的拜了三下,面对着裴仲贤的灵位,也面对着睿王。
秦煜看着她,略有疑惑,好久才道:“真的么?”
而身旁已经写好的纸上,有的是一个“是”,有的是一个“不好”,想来也有“不是”和“好”,他似乎是在写着一些简单的答案,这样以后和她说话时就不用比划,也不用临时写了。
郁青青大喜,立刻点头,随后又道:“那先说好,肯定有些人为了重赏跑来碰运气的,如果他们说治不好,你不许难过,不许失望。”
就像当初秦悦将姚舜华送往东都一样,秦煜弹劾璎太妃,要把璎太妃送到万恩寺去。这对秦悦当然是一个有力的打击,可是……可是她却那么不能接受……这同时,也打击到了她。
秦悦没再写字,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她,她马上抿抿嘴,低头道:“好吧,我现在就去看医书……”
白衣却又道:“致公公身亡的虽是狗,但此事全因你而起,你自然要道歉,但本王觉得这道歉并不是嘴上说一说的事,而是要有所行动,皇侄说是么?”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告示都没人看?”她忍不住问。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秦煜的声音:“我向裴公公跪拜。”
“不会,不会的,最后一定会是好结果的,你相信我!”
秦煜看着她,亲手替她舀了碗银耳汤递到她面前,温声道:“喝些甜味的东西,心情也许会好些。”
她自然是同意的,只是想到他,心里总是忍不住内疚,他也是个年轻的男人,又和她成了婚,却因为照顾她怀孕的身体而不碰她,让她怎么也过意不去。
“不想吃了,付钱走吧,回去再吃。”
马车停了下来,她撩了车帘看向外面,前后一寻,果然寻到间酒馆,门面中等,但那竹笋香却是依然诱人。
本以为他要休息,谁知他却冷声道:“不,去书房。”
这时,身后却有个声音道:“这事啊,我知道。”
白衣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住。
是啊,她现在是王妃,堂堂王妃,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吃饭,这酒馆甚至连酒楼都不算,没有大酒楼那样能让人独处的雅间,连个遮挡的屏风都没有,里面坐着几个侃侃而谈的男人,一看就不是身份高贵之人适合来的地方。
秦煜笑得有些勉强:“其实,我又何尝不抱希望呢……心里自然也是有期盼的,只是,怕自己越希望,到最后却越失望……”
那两名尼姑又是茫然地摇头,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也只是听了一点点,其实……也不是关起来,而是去寺里休养。”
郁青青抬头一看,这才知道这家就是个专门以竹笋为招牌的店,又往里头看了看,果然就见到几张桌子上面卷着竹帘,当即就控制不住了,朝身边人小声吩咐一声“叫我夫人就好了”,接着就走了进去。
“你们偷偷在这城门附近守着,要是看见刚才那位姑娘……”郁青青一边和身边两个随从吩咐,一边想了想,接着道:“就暗中跟着她,看她最后去了哪里,记住千万不要伤害她。”
再看前面的几个词,似乎是说他和端王一起都疗伤,他自然要疗伤,而端王……
她不再问,却知道他的“无事”根本就是假的,怎么可能没事呢,任何人都会有事的,只是他能忍在心里而已。
“只是……”明白了秦悦的意思,花飞嫣觉得他这方法真是再好不过,却有个严重的问题不得不提出来:“我不知道会不会治端王的腿,如果不会,他们肯定是很快就能发现的。”
看到了花飞嫣,其他所有大夫对她来说都是浮云了,对她来说,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花飞嫣,然后让她去给秦煜治腿。她没有见过花飞嫣治病,也没见过花飞嫣的爹治病,甚至都没有听到有关百花谷神医的消息,可她就是相信着花飞嫣的医术以及她家族的医书。
如果他痛苦,他愤恨,她能接受,可他却如此神态,这让她更加担心,“你不要骗我,你怎么会没事,我知道你心里是很难受的,连我心里都很难受,秦煜,在我面前你不要忍着,有什么难受的痛苦的就表现出来好吗?和我说,甚至在我面前哭都可以,如果你在我面前都忍着,那还能谁面前发泄出心里的痛苦来?”
后来才发现,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这两个尼姑很守清规戒律,点的是两道货真价实的素菜,而且还特意和老板娘交待她们是出家人,不要加猪油,不要加肉汤,一切与荤有关的都不要。
点好了菜,她便开始焦急地等着,竟还有些馋得流口水的感觉。这感觉真是奇怪,自己以前明明对竹笋没什么多的感觉的,怎么现在闻着就流口水了?一会儿,便想起电视剧上看来的知识,孕妇有的时候会想吃自己以前不喜欢吃的东西,其实是孩子喜欢吃……
见她下了马车往里面走,丫环开口问,从面色上就能看出丫环的迟疑来。
“的确是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但,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秦煜声音温和,说道:“杀裴仲贤,的确是一时冲动,这后果来得也并不突然,那些人中大部分是他自己的人,这案子真审起来我必然也是要受罚的,现在受罚和以后受罚都是一样。”
“王爷……”郁青青心中陡然一惊,喃喃问:“什么叫王爷对王爷,弹劾璎太妃的,是哪个王爷?”
在成亲的第二天,他曾在半夜里搂过她,然后……隔天他就提议两人分开睡,不要再睡在一张床上。
“秦煜……”郁青青心中似刀剜一样的难受,侧过脸竟不忍再看下去。为什么他早不下跪,却偏偏要在这时候跪……很明显,因为她正好现在吐了,他不想让人注意到她。
白衣便往石桌上一撑肘,接着道:“本王今日带了裴公公的灵位来,不如,侄儿就对着公公的灵位拜三下吧,恐怕只有如此,公公才能心安,再无怨言地下九泉。”
秦煜却再次笑道:“我真的没事,其实在杀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今天,当时既然做了,我便能承受后果,至于秦悦……如今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待他不得不低头时,我自然会让他想起今天。”
“你……”他说到这些,让她完全无言以对,只是恨恨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收场。面前的秦悦,已经不再昔日那个逗弄她、强迫她,与她爱恨一场的秦悦,而真真正正,是一个皇叔,她和秦煜共同的皇叔,哪怕这个皇叔是她的前夫。
自己果然是那种心事都写在表情上的,他又会看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花飞嫣坐到床上,有些失落道:“今天没买到药。而且……”
丫环一愣,“不是才来吗?夫人还没吃呢!”
不……他不能再想下去,白衣是谁,他并不认识,他只知道,自己姓秦,单名一个悦,是大和朝最尊贵的王爷,最位高权重的睿王,摄政王。那些有关白衣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女人,也与他无关……
郁青青自然不能让人一来就去给秦煜诊病,先派了之前请好的大夫考核之后才允许放进去,结果果然就有个医术平平的是进来碰运气的,而另两个虽然给秦煜看了,却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反正耗费了秦煜半天的时间。
秦煜静静坐着一声不发,白衣一手撑在桌子上,悠然道:“皇侄说一说,让裴公公丧命的地方在哪里?”
“事有点多,就弄到这么晚了,你以后早点睡吧,别再等我。”秦煜似乎说完才想到他们并不睡一张床上,犹豫了半晌才道:“或者再过几天,我便不来这房中歇息。”
秦煜低声道:“你回去。”
看着他脸的笑,她更加难受。
“王妃,那边有卖酸梅汤的,要过去买一碗来吗?”身边的丫环见天气炎热,似乎怕她热着,关心地问。
他却早已朝她一笑,径直离去。
“去端王府?”花飞嫣猛地一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讶异地看着他。
他缓缓伸手,握住她扶在他腿上的手:“阿英,如果我的腿一辈子也好不了呢?如果,我一辈子也是个身残之人呢?”
他的手如今的确可以写字,却并不能十分灵活,而且这儿没有桌子,他写字的动作也是很吃力的,所以他总是只写个大概,那大概也把控得很好,总是能让她想一会儿之后就明白。
这一瞬间,胃里竟发出强烈的想吃的信息来,就像是酒鬼闻到了酒香一样让人难以抗拒。
秦悦又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疗伤,我,端王。钱,药材。
那师妹叹了口气:“这样一想,其实那太妃也挺可怜的,以前被关着的时候,那些吃的用的全被惠通师太她们弄去了,听说还老打骂她呢!”
她却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睿王,像没听到一样。原本看到他,她心中情绪复杂无比,不知该如何形容,可在听到他最后那过分的要求后立刻就愤怒起来,所谓拜,自然是要跪下来拜的,秦煜作为一个王爷,怎么可能去跪拜一个太监?这完全不叫道歉,而叫受辱!
“你怎么样?腿疼不疼?是因为我是不是?对不起,我……”
“王妃要在这里面吃饭么?”
她仔细看了看,发觉古代尼姑和现代尼姑的打扮真是差不多,也不知道她们待会会不会偷偷的点肉吃呢?
郁青青有些生气,马上就又让写了一张告示出去贴上,条条明确地列出来揭榜之人进来后要受的考核,并明言,若连最基本的考核都过不了,便要受罚十大板,结果这告示一贴出去,连着好几天都不再有人来。
“王爷是皇子,身体里流着秦家皇室的血,怎么可以拜一个公公?”一直站在内院门后的郁青青实在忍不住,站出来走到秦煜身边。
两人想了想,回道:“这个,属下不曾留意,所以,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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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难道没听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侄虽是王爷,却也不能乱杀无辜,现在裴公公因他而死,不过是在公公灵位前拜两拜也不愿意?”白衣含了些笑,淡淡道。
秦煜还没开口,他便接着道:“除了他们,本王还带了条狗来,这狗只要一闻,便知哪里曾出现过血腥了。”说着,马上就有人牵进一条狗,那牵狗的人朝狗做了指引,狗立刻就四处闻着,然后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百花谷离京城并没有多远,当时她拖着秦悦的速度,两个人到百花谷也就花了五天时间,而现在她派过去的也是秦煜身边的好手,不过八天时间他们就赶了回来,足以证明一路上他们都是快马加鞭的。
“皇叔说的是。”
一边迅速地下马车,一边不顾身体往前跑去,心里突然想起电视里坏人常说的一句话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秦悦沉默着并没有回话,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再次拿了笔写下四个字:去端王府。
郁青青全无食欲,也没觉得热,只无力地摇摇头,就放下帘子靠在了马车内。
老板娘连声称知道地离去后,其中一个尼姑便说道:“师姐,你说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个璎太妃不是又要住进万恩寺了?”
“真的要费这些心思么……从没听说过,断了脚筋的人还能好的。”秦煜声音柔和,脸上却带着几分失意与萧索。
得到他的夸赞,花飞嫣心中一阵喜悦,随后却又马上悄悄抬眼看他的神色,可他脸上仍然缠着绷带,根本就看不见他的神色。
郁青青立刻就苦下了脸,他笑意更深,然后道:“不过现在因为你,我也有些希望了,而且连你都有希望,我自然要有希望,只要你不绝望,我便不绝望。”
“还有哪个王爷,刚刚起来的端王呗!听说睿王还在碧云山上修了个和皇宫一样的地方,还做了真正的龙袍让人穿着扮皇帝呢,这可是大罪。”
秦煜对治腿的事似乎并没有多大信心,当时只是苦笑了一阵,所以这事都是她一个人在处理。那两人回来时秦煜也不在,他们便直接见了郁青青。
郁青青并没有睡得太沉,很快就醒来,起身撩了帘子往外看去,却万万没想到这一看,竟看到了花飞嫣!
郁青青极为无力地反驳:“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我……我才没有。”
裴仲贤的事她能理解,也不怪他,但太妃的事她却不能接受,那是一个与权力政治完全不相关的女人,那是她所见过皇室之人中最单纯美好的人,太妃的心里,不过有着丈夫和儿子,男人之间的斗争,为什么要把女人扯上呢?
伤在面将。郁青青无力道:“没怎么,走吧。”
老板娘想了想,正要回话,一旁一直炒菜,此时终于歇下来的老板却回道:“那是因为弹劾璎太妃的也是王爷嘛,王爷对王爷,肯定是能拼一下的,而且璎太妃有那个不光彩的事,送进万恩寺也无可厚非。”
白衣也从凳子上起身,脸上的笑意似乎没变,却微微加深了些:“既然皇侄认了错,那本王,也就不追究了,皇侄腿脚不便,不宜久跪,还是快起身吧。”说完,径直往院外走去,他甚至连桌上那裴仲贤的灵位也没拿着,明显是毫不在意,只是拿这事来侮辱秦煜的。
花飞嫣回小屋时,只见秦悦坐在床边,将一本医书搁在腿上,上面又放了一张纸,执了笔,一张张写着什么。她慢慢走近,只见他正写完最后一个字,那是一个问题:什么时辰。
他看着她,轻轻一笑,“好,我听你的,若有人揭榜,便让他来治吧。”
郁青青一边帮他盖被子,一边问道:“今天怎么弄到这么晚?”
听到声音,花飞嫣回过头去,却见到了郁青青。
想着,她便决定试一试,一边立刻吩咐府中文书好的人拟出一份告示来,一边又等着秦煜回来和他说一说。
他,果然是聪明的。
两名丫环便追上去,不一会儿就和花飞嫣的身影一起隐没在了郊外的草木中,郁青青在城门口焦急地等着,过了好半晌,只见两名丫环才两手空空地回来,身边并没有花飞嫣的人。
不错……的确是能解决的,端王府都已经贴了那样的告示,自然是只要能治好端王的腿,什么要求都能提,那她给端王治腿,不要了那重赏,当然能顺便治另一个人,而且身在王府,也算是十分安全。
别处炎热,湖边却是凉风习习。
“赔罪,你觉得,公公的命,一句赔罪就能抵?”
后来她总在丫环离去后跑去榻上睡,而他似乎特别拼命,每天都会忙到很晚才回房,她虽可以自己早睡,可若是在床上睡,之后总要起来换地方,若是在榻上睡,又会被丫环看见,所以他才又提出了他不在她房间过夜的话。
秦煜的情况教她担心,这便更让她期盼他的腿能好,期盼派出去的人能带回花飞嫣。也许花家的历代神医是有怪脾气的,并不那么愿意给人治病,但花飞嫣却与旁人不同,若可以,她当是会同意给秦煜试一试的,只是不知道百花谷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那么急着赶回去。
白衣看着她,笑道:“哦,是吗?本王怎么觉得自己已经很仁善了呢?若真是过分,本王该把侄媳留在睿王府,继续做本王的王妃吧,那样侄媳与皇侄可就没今天的双宿双栖了,不是么?”
郁青青咬咬,忙去前面帮了下人将秦煜扶上轮椅,然后道:“推王爷去寝房吧。”
在花木后吐出几口酸水来之后抬起头,只见秦煜将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艰难地起身,而秦悦身后早有人过去将他拉下轮椅,双腿根本不能支撑的他不用强迫就跪倒在地上。
秦煜自是有他的打算,郁青心中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太严重,可她看着那同样高大壮实的狼狗,却陡然涌起一股恶心感,仓促间离开人群,往后面花木间跑去。
晚上吃饭时,郁青青忍不住叹气。
当初她的确是不相信花飞嫣会转身回去的,百花谷果然如她所料是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小悠她们也没必要骗她,那花飞嫣到底去了哪里呢?
秦煜笑道:“我本来就是绝望的,哪里还能再失望。”
白衣便缓缓道:“如此,皇侄是不愿意了?正好,我早料到皇侄不会甘心认错,所以早叫了一些人来,京兆尹,刑部,大理寺,全来了,这案子,由他们一行人共同审理如何?”
郁青青心里难受,又不知能说什么。连日来的无人问津,连她都忍不住要失去希望了……又何谈秦煜?
秦悦此时抬眼看看她,然后从写好的纸中翻出一张来给她看,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怎么了。
他之前在秦悦面前受了辱,此一着把太妃送进万恩寺自然能将所有的面子都赢回来,可是……为什么是太妃?
郁青青立刻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就见过这样的医术,可以给人换心脏,换肾,换全身的血,甚至传说中的开颅之术也有,所以我才想试一试让人来治你的腿,反正我们有钱有时间,只是让大夫看一看又有何妨呢?”
“王妃,跟丢了,那姑娘似乎存心躲我们,在那杂草堆里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我们在周围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人。”
妇人指了指酒馆最靠里的位置,“那边,又有风,又凉快,还有竹帘,我们家的笋子是最新鲜的,许多人都专程过来吃呢!”
第二天,忍不住她亲自上了街。
两个尼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急道:“我知道璎太妃,只是问有关她的消息,求你们快告诉我!”
蹲在他轮椅前的郁青青忙劝道:“连自己都不相信,还有谁能相信?奇迹只有相信才会出现,煜,医术远比你以为的强大的,当医术高深到一定地步,伤风高烧可以不死人,流产生子也可以安然无恙,甚至人可以改变相貌,连五脏都可以换,世上没有一定医不好的病,我相信,相信你的腿能好的。”
其实他,已经是她所知道的最厉害的人了,受了这样大的伤,什么都没了,却仍然能活着,能正常地和她说话,都没有表现出灰心丧气绝望的样子,他说是因为他相信她的医术,可她知道,其实都是他自己,他自己努力忍着,努力撑着,才能这样。
郁青青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沉默间,两人中的其中一人说道:“其中京中向来就是各行高手聚集之地,王妃不如在城中张贴告示,若有谁能治好王爷的腿,必然大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道天下那么多大夫,就没人比得上那百花谷的神医吗?”
他的目光也看向她,带着些询问之意,她便低声道:“秦大哥,你很难过是不是?姚姐姐她……只紧张着端王的伤,却不知道你……”
当天,便有三名大夫过来。
郁青青看向他,不高兴道:“所以你根本就是骗我,你的意思和不抱希望有什么区别?不行,我们不能不抱希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老天也不会眷顾的,只有自己相信能成功,才有希望成功,你自己绝望就罢了,还拉我一起绝望。”
夜深,丫环扶了秦煜进房,郁青青立刻上前去帮忙,很快就将他移到了床上,丫环也退了下去。
“飞嫣姑娘。”
休养和关,自然要看情况,有些人明明是关的,却能成为休养,有些人美其明曰休养,却成了关。但不管怎样,以太妃的情况在朝露庵里那样悉心照料都不能让人放心,更不用说被送到什么万恩寺了。
两人好不容易拿理由搪塞过去才回来,带回如此的答案,让郁青青满心疑惑。
其实在听到“王爷”那一刻,她已经大概知道了详情。
因为精神不好,靠了一会儿就生出睡意来,正迷迷糊糊间,却听外面丫环道:“王妃,有个拿药箱的姑娘在那里站了好久了。”
郁青青立刻问:“您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几天的早上,她从上面下来,发现他躺在床上发呆,有一次半夜时分,她担心他,轻手轻脚从上面下来,发现他昏睡着,却是痛苦的样子,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眼里甚至有泪水涌出来,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看到他的痛苦,才能知道,原本他也有流泪的时候。
她看着那些字,其实马上有感觉的就是后面的几个字,钱,药材。因为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屋里,她需要药材时只能跑很远的路去城里买,就算他要的药材多也不过是多去几趟的事,原本没什么,可现在,却渐渐的不能买了,因为钱不再够用,而许多药材甚至是有钱也不好买的,钱和药材便成了她现在最大的难题,现在一看到这两个词,她就马上有了强烈的感觉。
只是……这样两方的对决,其实与真相无关吧,到时候只看这些审案断案的人站在哪一边了。
踌躇好久,她才无力道:“你们下去吧。”
郁青青立刻又道:“那你们刚才说的什么万恩寺,什么关起来是什么意思?璎太妃要被关起来?”
分析这里面的原因才知道,或许是因为秦悦。因为最初,是秦悦得来的消息,是秦悦要去找的人,连秦悦都费功夫去找,所以在一开始,她就认定了花家的医术。
那师姐回道:“管她回不回,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师叔她们也是把她一关就没事了。”
“为什么?她不是在朝露庵吗?为什么要被送到万恩寺去,还要被关起来?”
花飞嫣突然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城外跑去。
从车内一眼看过去,只见城门右边贴着两张重要犯人的海捕文书,左边便贴着他们的告示,可右边时时有人过去看,左边却没什么人看,就算看,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似乎看路边治绝症的广告一样。
又是秦悦,他竟就像个阴魂一样缠绕在她心里,总是让她在某些时候想起来。
“可受罚也不会受这样的侮辱啊,大不了赔些钱,我当然知道的!”她立刻道。
可是才两个月时间不到,孩子还没影儿呢!想着就有些好笑,等菜被端过来时,竹帘撩起的瞬间,只见两个尼姑打扮的人也朝这边走过来,就坐在了她的桌子前边。
有了秦煜的点头,郁青青便立刻去安排,叫上府上所有能写字的人来誊抄那拟好的告示,又盖上端王府的印章,然后满城张贴了出去。
坐在马车中,她心中全是纷纷扰扰的一片。担心太妃固然有,可还有一部分,却是关于秦煜的。
愣愣站着,丫环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您怎么了?”
竟然会见到她,竟然在这时候见到了她!
说着老板娘看一看两个尼姑,马上笑道:“哦,不是关,是休养,休养。”
两个尼姑抬头看着她愣了好久,才不知所措地点了两下头。
早已知道是失望的结果,她们两人走到她面前,果然立刻就低下头去。
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其实在很早很早,秦煜和秦悦两人就是敌人,之前秦煜是一个已经不能翻身的对手,所以无形,而现在,在他得到自由,得到王爷的身份后,他便是秦悦一个强有力的敌人了,也许他现在不能冒犯秦悦,可却是秦悦不能掉以轻心的,因为他们两个都姓秦,都是皇室血脉,如果得到权利的终极目标是做皇位,那秦煜与秦悦,便是你死我活的一对。
两人才要退下,她却又问道:“你们应该也知道些江湖上的事吧,除了百花谷,你们可还知道其他医术为人称道的人?”
秦煜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白衣道:“祸已酿成,皇叔想要如何?”
秦煜面色平平,低声道:“侄儿向皇叔赔罪。”
自从身体开始有反应她便对什么都了无食欲,不管是以前爱吃的还是不爱吃的,甚至是什么孕妇爱吃的酸的辣的都没兴趣,又不好找大夫开些药看看,只能尽量劝着自己吃,现在好不容易冒出这么强烈的食欲来,当然让她兴奋,立刻就叫道:“停下。”
花飞嫣自是没发觉他那一瞬的异常,只低头道:“我才进城门,发现城门旁边新贴了一张告示,是……”她看看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他朝她点点头,她才接着道:“是端王府贴出来的,说找大夫治端王的腿,要是治好了就有重赏,因为知道姚姐姐做了端王的王妃,所以我就看了很久,结果没想到姚姐姐竟然就在那里,突然就出现在我身后,还拉我去给端王治腿,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跑了,她让丫环追过来,我也不敢直接往这里跑,就跑到了个草丛里躲了起来,那两个丫环找了半天没找到我,就回去了。我本来准备继续进城去买药的,可又怕姚姐姐她们还没走,不敢去,所以,就空手回来了。”
“索性,她人也疯了,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妃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受苦吧。”
一边跑,心里一边泛着紧张,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引起秦悦怀疑的!如果秦悦因为她吐而意识到她可能怀孕,从而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那……
不是花飞嫣不同意,也不是花飞嫣被事务牵绊,而是……花飞嫣根本就不在谷中,百花谷依然闭门谢客,却并不是谁也不见,他们过去也见到了百花谷的人,而且亲眼见到了小依,只是小依一口咬定花飞嫣出了百花谷,甚至在两人报出秦昭夫人的名号后小依也是满月复奇怪地问小姐不是跟着他们出谷了吗,怎么你们又找来了?最后还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到京城,看是不是花飞嫣出了什么意外。
白衣盯着他,轻轻淡淡回道:“杀了那几条狗,替公公报仇。”
郁青青低下头沉默不语,然后将他手拉住。
不是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
秦煜看向她,露出一脸笑意来:“放心,我没事。”
郁青青往外面看了一个小时竟然都没见什么人长时间的看,甚至还有拿着药箱、郎中模样的人看一眼,然后一脸好笑地摇头走开,那样子看上去就像看到什么无稽的笑话一样,让她看了暴力之心突涨,恨不得派人下去打他一顿。
郁青青虽一个也不认识,但听他们机构名字就知道是全是断案的,有他们在,裴仲贤死的真相自然能查出,但她想着那应该也没有多大妨碍,秦煜的确杀了裴仲贤,却是在他出言不逊的情况下,虽然手法残忍,但法律当然不会关心手法。
他既然早有思想准备,她似乎不用说什么,可听着他的话,却总有些深深的不安。
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被推进书房,然后跟过去,让下人离开,自己关上书房的门转身便到他面前蹲下。
难道他的意思是,却端王府找姚姐姐,给端王疗伤,然后也给他疗伤,而钱和药材的问题都能解决?
只是,花飞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看她的样子,似乎完全不像是不肯定替她医治病人,而是怕和她说话,怕被她看见一样,她们根本就无仇无怨啊,她怕她做什么?
身边人回道:“其实走城门最多的是每天进城的商贩,最开始两天他们经过都会看一下,现在就不看了,而外地进城的也很少有大夫,就算有,都只是随便看一眼就走了,揭榜的就更少了。”
郁青青再也忍不住,起身出去,撩开她们的竹帘问:“你们说的是睿王的亲生母亲璎太妃?”
三下拜完,他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他身后的下人立刻上前去扶他起来。
郁青青缓缓点头。一看到她们只身回来就知道是这样的,花飞嫣哪里不好去,为什么偏偏往草木丛中钻呢?那自然是为了躲开两名丫环的,她虽然不会武功,可两名丫环也不会,也没有什么追踪的经验,当然要跟丢。
眼看着他离去,郁青青挣月兑丫环,冲到了白衣面前,“秦悦,你如此,实在太过分!”
秦悦摇摇头,写下“无事”。
这时那师姐才回道:“我们是万恩寺的人,只是听说璎太妃有可能又要被送回万恩寺了,也不知道别的。”
“快,扶我下去!”
郁青青受不了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正要凝神静气地回王府,却不经意间闻到一阵炒菜香,那香味很清新,也很诱人,似乎是竹笋的香味。
秦悦停了半晌,在之前的纸上写下两个字:很对。
此时心中突然蹦出个想法来:他是秦悦,而秦悦,怎么会放掉自己喜欢的女人,而让她去嫁给别的男人呢?当初他做那件事,是不是大错特错?
可她不能在那个时候抱住他,安慰他,因为那样他就会醒来,而醒来的他,是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痛苦的样子的,连绝望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沉默而已。
他眼里透着无尽的脆弱,郁青青知道他有所误会,立刻握住他的手道:“那又怎么样,我第一眼见你你就是这样的,在我眼里最好的你也就是这样子,我能有什么感觉?只是,我想你不用受这痛苦,想你也能和以前一样不用整天坐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老板说起这些十分熟悉,就像说着自家的事一样,可郁青青却再也不想问下去。zVXC。
其实她当初选择帮秦煜时,就已经是无意识地站在了秦悦的对立面吗?她自然不想秦煜死,可秦悦……她也没想过要他死的。
发觉自己竟有些想哭了,她立刻打住这些想法,转而问道:“秦大哥,现在我被姚姐姐发现了怎么办呢?她已经知道了我还在京城,会不会派人来找我?又会不会去告诉你那个属下?”
随从领命,她才上马车去。
感受到她心中的愧意,他也将她握住:“总是这样,我又不是什么大,非要才能过日子,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有什么可怕的,以前不是二十多年都过来了么,等你把孩子生下……我自然要每天过来找你的。”
和守门将士说了,在几个城门处也贴了告示,她觉得,这儿的城门就像现代的车站,聚集着最多的人,地域,领域最广的人,在这里找到能者的机会最大,所以她便到了进出城门人次最多的东城门内。
可后来才想到,那个叫白衣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她才无奈背弃主人的,他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要还她自由吗?
话说完,一大片人从前面进来,到两位王爷面前,各自进过礼。
她迟疑好久,才极小声道:“我被姚姐姐看到了。”
然而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
经人一吆喝,刚才忍的那“痛”立刻就冒了出来,郁青青很快就问:“哪里的位置?”
秦煜只是轻轻一笑。
秦悦拿着纸的手一僵,然后才缓缓将纸放下去。
老板娘说的其实不清不楚,郁青青只听出了太妃有被送到万恩寺中的危险,便接着问:“您能再说详细点吗?璎太妃不是睿王的母亲吗,当年是他把太妃救出来的,又怎么会又让她被送进去呢,他不是很大权利吗?”
“哎——”郁青青立刻追上,却在剧烈跑出几步后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孕在身,便连忙朝身旁丫环道:“快,快去追她!”
她一阵惊慌愕然,而郁青青早已拉住她,兴奋道:“飞嫣姑娘,见到你太好了,这告示是我贴的,你同我去端王府看看王爷的腿好不好?”
郁青青回过头去,却见老板娘端着菜过来了,一边将菜放到她桌子上,一边回道:“没想到夫人还知道璎太妃呢,像我们只是听说过。”
他的神情,一如当初,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些怅惘,正要回话,秦煜已经回道:“裴公公之事,多半因由在他自己,皇侄出于同情而向皇叔赔罪,却没有跪拜的道理。”
这几乎不算是什么十分有创意的办法,可郁青青听了,竟然觉得可行。
郁青青又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不说话,好一会儿,靠到了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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