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婷跟着宫里司职侍寝的嬷嬷学好了的规矩,就由近身侍奉的夏澜伺候了沐浴。看一眼侯在浴室外的人影,她一整颗心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夏澜是内务府指过来的宫婢,二十出头,总算是稳重的。见魏常在紧张,少不得宽慰几句:“小主别怕,皇上是很宽和的,必然会体贴小主。何况总要有这第一次的,过去了,往后便也不觉得畏惧。”
魏雅婷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一片光洁湿润的肌肤,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敢问姑姑,若是我身子不便,不能侍寝,是否能打发敬事房的奴才婉拒了皇上?”
竟不想这魏小主会有这样的心思,夏澜惊讶的合不上嘴,半晌才道:“小主身子哪里不适了?入宫前,不适经由御医请过平安脉么!”
“我……”魏雅婷想了想,蹙眉道:“姑姑能否禀明皇后娘娘,臣妾月信忽至,实在不能侍寝……”
夏澜也顾不得冒犯,将自己的食指贴在了魏常在湿漉漉的唇边。“小主年纪尚轻,又是初入皇宫,许多规矩想来并不清明。需知欺君是不赦的大罪,倘若这话给旁人听见了,小主的性命堪虞啊。往后可是不能再这样恣意说话了。”
瞧着魏常在的脸色不大好看,夏澜舀了一瓢满是花瓣的温水,缓慢的从她肩头浇下来。“小主别怕,奴婢在宫里伺候了些日子,瞧着咱们皇上是极为长情的。小主生的出众,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皇上在意的宫嫔,不怕皇上会冷落了去。”
满月复心事,魏雅婷如何能说得出口?入宫并非她所愿,也根本不是她能选的。可是不入宫,她怎么能救自己的额娘呢。为了一己私欲,成为皇上的宫嫔本有罪,更何况她心里还惦记着旁人……
“小主,您准备好了么?时候差不多了。”门外是孙守礼的徒弟昌乐,遵照师傅的吩咐,他并不敢耽搁了时辰。
夏澜轻轻的揉了揉魏常在的眉心,喜声应道:“请公公稍后,小主这就好。”低了几分声音,夏澜动作轻柔的扶起了浴桶里的常在,叮咛道:“小主若实在是怕,只管闭上眼睛不看也就是了。既然是入了宫,总要经历这一回的。”
魏雅婷看着她春风满面的笑意,竟不知道该不该露出欢愉之色,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
裹上了毯子,夏澜连忙唤昌乐进来:“小主就拜托公公了,还请公公多多担待,明日一早,奴婢自然会早起迎小主回来。”
“姑姑放心吧。”昌乐笑呵呵的应声,召唤两名司职小太监将魏常在抬了起来:“小主稍后,奴才们腿脚快着呢,断然不会让您受苦的。”
除了畏惧与惶恐,魏雅婷脑子里只有心上人的样子。她该怎么面对皇上啊?千算万算,却没有预料到入宫这条路竟然这样难走。为什么单单是她被皇上召幸,他不是说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想起她么?
弘历阅完了折子,从南书房回到养心殿后寝,才发觉李玉很有心思的将龙涎香换成了百合香。这味道虽然较为馥郁,却没有龙涎凛冽的苦涩,想来也更为适合在此时燃上。可他哪里有心思宠幸什么魏氏,他不过是想看看这个魏氏就竟与昔日的洛樱有几分相像罢了。
人被抬了进来,昌乐一脸喜色的退了下去,却没有走远,依足了规矩立在厢房之外,沉着心算计着时辰。这差事好当,毕竟是让皇上高兴的事儿,可也不好当,生怕一个不小心扫了皇上的兴致。
魏雅婷缩在毯子里动也不敢动,那么的小心翼翼,又是那么惶恐不安。她记着夏澜的话,紧紧的闭着眼睛,竟然没有从毯子里爬出来,钻进皇上明黄的被褥之中。
索性是弘历也根本没有困意,只平静的坐在龙床一边,略有些好奇的看着毯子里五官皱成一团的魏氏。“你就这样怕朕么?还是你根本不情愿来?”
皇上问的直白,魏雅婷猛然清醒过来,也顾不得害怕,她迫使自己睁开眼睛,对上他疑惑的目光。“臣妾虽然是新晋的宫嫔不假,可臣妾与皇上不过两面之缘,实在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哼!”弘历短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好笑:“准备,想来你被抬到养心殿前,已经沐浴过来。该学的规矩,自然有嬷嬷教授。连图册也必然是从头看到尾,你还想要准备什么?”
“皇上,非礼勿言。”魏雅婷赧红着脸别过头去,又羞又愤,泪水噙满了眼底。“臣妾入宫只为侍奉皇上,可臣妾也有自己的心思,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
“你的意思,是朕强迫你了不成?”弘历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却不怒自威,让人难以靠近似的。
“臣妾不敢。皇上是君子,必然不会勉强小小女子。”魏雅婷怀里揣着兔子一般,踢踢踏踏的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虽然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可颤抖的身子早已经出卖了她。是真的害怕,倘若皇上硬来,她该怎么办?
反抗,可能会连累母家,不反抗,难道心和身子可以分别给不同的男子?
魏雅婷虽然年幼,却也明白“忠贞”二字该如何写,这样一想,她不禁坚定了自己的心。若他一定要硬来,那她宁可不要性命也必然反抗到底。
“小小女子?”弘历冷哼一声,把住魏氏的下颌,将她的脸扭转过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小女子,你当朕是什么人?你又当这紫禁城是什么地方?既然不情愿侍奉朕,何必选秀入宫,当着太后的面,又何以说些好听的话,分明是欺骗朕欺骗皇恩。”
不得不说,魏氏的唇形真的似极了洛樱,弘历看着那一抹娇女敕的润红,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且说这年纪轻轻的小女子,竟然颇有心思,既畏惧了天子威严,却还胆敢挑衅,到底不是省油的灯。
“皇上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臣妾不过是小小的女子,如何能诓骗皇上,以博取天恩。”魏雅婷只觉得下颌骨都快要被捏碎了,却还是顶了嘴。
“李玉。”弘历被这几句话顶的肺疼。“咸福宫常在魏氏,刁蛮无理,冒犯天威,给朕带下去,于养心殿外罚跪一夜。”
闻声而来的李玉被眼前这一幕唬得不轻,皇上擒着魏常在的下颌,满面怒色,而龙榻上的女子……她是在笑么?从来宫嫔侍寝,也没听说过有罚跪的,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李玉不敢耽搁,连忙召唤昌乐先把魏常在抬出来。
随后才着胆子请示皇上道:“魏常在不懂如何侍奉皇上便也罢了,这时候还早,不若奴才传召另一位小主前来侍寝吧?”
“不必了,朕没有兴致。”弘历看一眼窗外,恍惚能瞧见廊下的光亮:“叫人把廊子里的灯笼都熄了吧,朕想枕着浓墨般的夜色,好好睡上一觉。”
“说什么?本宫没听错吧?”高凌曦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碧澜:“被皇上赶出寝殿罚跪一夜?这是什么侍寝的新规矩,倒是让本宫长见识了。”
碧澜抿着唇瓣轻践而笑:“到底是还年轻,才十四,不会伺候皇上也是有的。漫说娘娘觉着新鲜了,就算是太后听了去,也必然觉得新鲜。”
“那皇上是否传召其余的宫嫔侍寝?”效果之余,高凌曦试图窥探皇上的圣意。毕竟入宫的秀女,均是官宦之家的女儿,有不少身份显贵的满八旗。
“这倒是没有了。”碧澜将慧贵妃头上最后一支赤金莲花缠珞赞字摘了下来,那水缎似的墨发瞬间倾泻,格外顺滑。“想来皇上的兴致已经给搅了,便没有传召其余宫嫔侍寝了。再说了,皇上最先想到的是这个魏常在,若再传旁人,难免有退而求其次之意,想必这些小主心高气傲的,也定然是不愿意的。”
高凌曦还是觉得好笑,眼尾的神彩不免得意:“心高气傲也好,八面玲珑也罢,总归这后宫也上有太后,下有从府上跟着入宫的这些女眷们,断断是不会容许他们造次的。那个叶赫那拉绮珊的,给本宫上点心盯着。”
“娘娘怎么偏偏是对她这样在意?”碧澜仔细一想,那一位贵人似乎那也算不得倾国倾城之姿。
“才入宫,皇上便给了她贵人的位分,且又是个什么那拉氏,本宫看着心里就腻歪。”高凌曦联想到从前自己的身份,以及娴妃的张狂,心里便起了恨。“海贵人不是还说她有几分娴妃的风范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搞不好就能搅合到一块儿去,不让人省心。”
碧澜点了头,恭顺道:“娘娘您就放心吧,再不省心,那新宫嫔要得宠且还得历经重重磨难呢。何况贵重如娴妃,也不过是经常被皇上抛诸脑后。咱们储秀宫的恩宠才是细水长流的。”
“但愿吧。”高凌曦呼的吹熄了身边的烛火:“累了一天了,你也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