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嘉嫔频繁的往来永和宫,与其其格倒也有了不少话说。今儿更是带来了如缤给永琪绣的小手绢子,上面两只飘舞的彩蝶煞是好看,倒不像是出自一个九十岁女孩儿之手的。
着人送走了嘉嫔,已是晌午时分,其其格捧着绢子看了又看,却是真的很喜欢。“灵澜你看,三公主的手还真是很巧的。这彩蝶活灵活现的,竟比本宫绣得好看多了。”
灵澜凑过来看了个细致,也是喜欢的不行:“三公主心灵手巧,也是真心疼弟弟的好姐姐。话又说回来,五阿哥机敏聪慧,招人喜欢,也难怪三公主会这样尽心。”
其其格掩藏不住眼里的笑意,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从前没当额娘的时候我也没觉着什么,现下自己有了永琪才知道,宫里头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永琪这样小,已经是三灾八难的身子了。说真的,我倒是巴望着能多几个人疼爱他。让他少受点苦。”
芳澜轻轻的立在门外,柔音道:“娘娘,纯妃娘娘来了。”
正要说的话随即咽了回去,灵澜只飞快的看了愉嫔一眼:“这会儿子来,难不成是要在咱们宫里用膳了么?钟粹宫没有好吃食不成,倒是惦记咱们永和宫的了。”
其其格轻薄一笑,深深的嫌恶:“哪里是惦记咱们宫里的吃食,实在是惦记着本宫的永琪才对。这些日子,我有意疏远了慧贵妃与她。必然是遭了她的不满了,今儿前来,正与嘉嫔姐姐前后脚,可想而知她窥视咱们绝非一日两日了。”
“若是娘娘不想见,奴婢自去打发了她。”灵澜也恼恨纯妃,几次三番的事儿都是这纯妃闹出来的。一听说是她来,心里也大不痛快的:“奴婢这就去。”
“诶。”其其格拦住了她:“不必如此,纯妃既然有话要说,只管让她说就是了。听与不听,却在咱们自己。”
心里还是别扭,灵澜也不好违背愉嫔的心意,便硬邦邦的点了点头:“芳澜,去请纯妃娘娘进来。”
苏婉蓉等了好半天,才瞧着前去通传的芳澜回来带路,便知愉嫔大抵是不愿意见自己的。她自然也明白,前番小林子的事儿,必然是让愉嫔恼了,于是一路走进内寝,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妹妹这些日子深居简出的,倒是越发的娴静了。成日里捧着各色的缎子飞针走线的,嫣然慈母情怀。倒是叫我这个做姐姐的钦佩了,妹妹你原是最讨厌这些活计的。”
其其格淡看了纯妃一眼,不紧不慢道:“姐姐坐吧,芳澜,看茶。”
“这绣的是什么?让我瞧瞧。”苏婉蓉伸手去拿如缤绣的小绢子。
却一把被其其格抢先握在了手中:“姐姐可别看。这绢子珍贵。”言罢,她赶紧递给了一旁的灵澜:“替本宫收好了,别糟践了三公主的一番心意。”
脸色微有些僵,苏婉蓉垂下眼睑,默默忍了一口气。抬头时,又是一副温婉柔和的样子。“三公主绣的,可真是难得。难怪妹妹你这样珍视了。不碰也罢。只是妹妹手里的花样,针脚可不那么细密,五阿哥穿在身上,八成是要硌得慌了。妹妹也知道,小婴孩儿最是细皮女敕肉的,稍微磨蹭一点儿,都难受得慌。可不敢马虎。”
赞同的点了点头,其其格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含笑道:“姐姐是江南人,家里又开着小秀庄,什么样的好料子没见过,什么样的好绣活儿没穿过,到底是妹妹手工不精,让姐姐见笑了。”
“我岂会是这个意思。”苏婉蓉不温不火道:“不过是怜惜幼子罢了,才多对妹妹说上两句。”
“怜惜幼子自然是最好的,可怜惜幼子之人,会让别人的孩子犯险么?”其其格眸光渐冷,却忽然笑了起来:“哦,不姐姐,我差点忘了,不光是别人的孩子,就连自己的孩子也跟着遭罪了。看来怜惜幼子也是分情况的,倘若能为自己谋算到一些裨益,怜惜自己总得搁在前头。”
其其格到底是伶牙俐齿之人,说话也丝毫不留余地:“我手工不精顶多是穿在永琪身上不舒服。小孩子是细皮女敕肉的,磨久了难保不出肌肤红肿,甚至流血。可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那个男儿不是磕磕碰碰着长大的,别说我这做额娘的心狠,磨着磨着也就适应了。吃一些必要的苦头长大,到底比娇生惯养要好得多,性子也顽强些。
可架不住有人暗害啊。下手的人可是冲着永琪的性命去的,竟恶毒到,连吃这些苦头的机会都不给他。硬生生的盼望着他断气,这样的心,可比衣裳做的不好来的阴狠得多。姐姐心思缜密,城府又深,自然明白妹妹再说什么,便不需要我细细解释了吧?”
苏婉蓉双拳不禁捏了恨意,脸色却是苍白里透出一丝潮红。“非但妹妹手上的功夫见长,嘴上的功夫也一样见长。可我也解释了许多次,那小林子并非是肺病,绝不会传染。而曹御医也说得一清二楚,五阿哥是不习惯阿哥所里过夜才会发了热症。到底和小林子的事儿没有什么关系。”
“那嘉嫔呢?四阿哥呢?”其其格不肯罢休似的凛然道:“姐姐可千万别告诉我,嘉嫔也是个误会,四阿哥身上的药粉,女乃水里的安神药都是误会。也是因为居住在阿哥所过夜才导致的不良后果!”
“嘉嫔的孩子与你何干?”苏婉蓉凛眉怒目:“四阿哥又不是你生的,你管得着么?”
低眉浅笑,其其格扔下了手里的衣裳,将针别在了一团线上。“姐姐的怜子之心呢?一下子就飞走了?方才不还口口声声的说怜惜幼子,怎的怎的,如何一提及嘉嫔的四阿哥,嘴脸竟变得这样快了?”
苏婉蓉没好气道:“愉嫔是不是吃多了猪油蒙了心?四阿哥好,你却没有半点好处。相反,四阿哥不好,你的日子才有盼头,难道不是么?”
其其格猛的站起身子,慨然一笑:“姐姐说的是了,我还真是糊涂了。有四阿哥在,皇上就少看永琪几眼。有四阿哥在,皇后就少疼永琪几分。到底是姐姐清明,做妹妹的自愧不如。”
这明显是讥讽的话,苏婉蓉如何会听不出来:“你既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如何又要与我为难?难道咱们的心思会是不一样的么?”
“一样的?”其其格冷笑起来,顺手抓起芳澜端上的热茶,轻轻揭开了茶盏的盖子。侧首看着纯妃,笑容邪魅。忽然手一扬,一盏茶水猛的泼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纯妃脸上。
当即烫的苏婉蓉嚎啕尖叫,声调都变了:“你……发生疯啊,你是要烫死我么?”
“若按姐姐所言,除掉了四阿哥了,便是皇上多看永琪少看永璋,皇后多疼永琪少看永璋了。还有大阿哥永璜呢?皇上正当盛年,往后指不定要添多少个小阿哥,纯妃你能害得了多少,防得了多少啊?你就敢断定,不会有人也同样打永璋的主意么,你就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遭天谴么?”
“你这个疯婆子。”苏婉蓉怄红了一双眼,死命的去擦自己的脸颊:“本宫看得起你,才多说了这几句,你不领情便吧,早晚有你哭的时候。”言罢,她转身就要走。
其其格一点也不畏惧,猛的将茶盏砸碎在纯妃脚边,随即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子。惊的纯妃跳脚,险些跌倒。“姐姐别走,妹妹的话还没说完呢。今儿既然撕破了脸,做妹妹的也便是不要顾全你的颜面了。方才姐姐问我,咱们是不是一样的心思,我珂里叶特其其格还真就敢说一句不是。”
含了满腔的怨愤,其其格扬眉凛笑,铿锵有力道:“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好心,为了争宠使劲了手段,为了能给皇上诞下个小阿哥,也吃尽了苦头。可有一样,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我从没想过要害旁人的孩子。我从没想过为了让我的永琪登上帝位,就把罪恶的手,伸向旁人孩儿的脖颈。如今不会,往后亦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宁可永琪只是个寻常的富贵王爷,只求他平安成长,无惊无险的挨过宫中岁月。来日,若有机会,我必然请皇上只册封他为亲王,远远的逃离这紫禁城的四面红墙,过顺遂顺心的日子便是最好的了。
倘若我珂里叶特氏觊觎皇位,为求一己私利而罔顾皇嗣的安危,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猛的将纯妃拉至自己面前,其其格瞪大了血红的双眼:“纯妃娘娘可听清楚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也绝对容不得你胡来。看在永璋的面儿上,我今日不与你为难。可若再有危害皇嗣的举动,别怪我揭穿阿哥所之事。宁可要皇上皇后记恨我一辈子,也绝不留下你这卑鄙小人为祸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