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赵檀立即丢了根黄鹤楼给对面铺上的齐武夫,又把火机丢过去。
齐武夫点燃烟,很质朴地拿着咬着过滤嘴吸了一口,没有吸的特别猛,却还是被呛到了,一股子涩味钻到肺里再从嘴巴鼻孔里出来。一阵咳嗽。
赵檀哈哈大笑,看着生平第一次抽烟的齐武夫,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睛。
齐武夫像跟这根烟卯上劲了一样,继续吸了一口,还是被呛着了,咳的比刚才还厉害一些。咳着咳着齐武夫也大笑起来。这个告诉自己不要碰烟的疯子还是因为一个傻子的矫情破了一次例。
这一夜,两个大老爷们少有的在一阵沉默后打开话匣子,齐武夫谈了许多自己打算走的路子,甚至还提到要去越难或是非洲和那些丛林里的猛人斗一斗。赵檀则建议齐武夫要么在燕京起步,或者去东北先攀着一头老虎慢慢上位。
直至凌晨两三点,二人才相继睡去。齐武夫依旧在五点准时出现在黄青鸾的院子门口,赵檀则在床上呼呼大睡,之后齐武夫也没有去喊醒赵檀,一个人往东坝郊野沿路跑着。
这个时隔一年依旧严寒的季节,齐武夫纵身跳进淡水湖里,原本的疲惫和松懈烟消云散。上岸的时候,齐武夫无端想起那个和他有过一次交手的黄青蛇,却早在大半年前死于非命,于是想到自己会否如同杨青帝一般在一场大风大雨里篡权上位,继而稳固下来一气呵成地拿下一个省一个市。很快回过神来,不沉浸在这种没有丝毫意义的白日梦里,慢跑回去。
因为十一连的人越来越少,整个十一连也越发安静,黄兴海甚至已经懒得早训午训,任由那些犊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齐武夫的可供选择型更多,会去射击场玩几靶子,然后陪黄青鸾下三局棋,下棋的速度和进度都快了许多,但相比齐武夫的思考时间减少,黄青鸾也会碰到卡壳的时候,会因为齐武夫几手点睛之笔赞叹一下。即便至今齐武夫没有赢过黄青鸾一局,但这似乎都改变不了他对象棋的热爱以及与黄青鸾对弈的快感。
终日在屋子里看电视的黄兴海有时浑浑噩噩出来站在边上看上一局棋,对齐武夫总是似笑非笑的,然后跑到厨房捣鼓一点吃的东西。黄青鸾对这个儿子几乎没有要求,任由他像个行尸走肉活得不知所谓。
两天里,过的依旧平淡无常,齐武夫对于赵檀的态度并没有因为那天晚上有所改变,至于香烟,他也没有再去碰过,毕竟破例不代表改变自己的习惯和规矩。
直到赵檀离开的最后一天,齐武夫还是早早爬起床来,给赵檀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推门出去,去找黄青鸾练拳。赵檀这时睁开眼,看了看桌上正冒着热气的水杯,轻轻叹了口气,道:“回北京以后,日子又要单调了。”
赵檀坐上车的时候,齐武夫在东坝郊野,是黄青鸾看着赵檀走的,彼此挥了挥手,赵檀和黄青鸾说了一些并不做作的煽情话,听的黄青鸾一把老骨头酥得慌。目送这个熟络之后便表现的开朗活泼的小子,黄青鸾慈眉善目地笑了笑便回屋子里去了。
等齐武夫回到十一连的时候,他只是试着在石灰地面上找寻一些车轮的痕迹,回到宿舍的时候,桌上仍旧放着一杯茶,可依旧是热着的冒着热气的,那是赵檀在走之前重新倒的一杯热茶,同样留了一封字数寥寥的信:
“你给我倒的开水我没喝,以后有的是机会。都说人走茶凉,我不信这理,所以把冷水倒了重新满上,你看到的时候,水一定还是热的。
这一年我总不能太过懒散,老子准备跟着赵北虬去学点东西,希望能长进一些。
至于嫂子,我会时不给你去把把风,看看有没有不知好歹的小崽子敢打她的主意。
别太强迫自己,每天睡四五个小时的就算扛得住,也是在压榨自己将来的生命。
睡个舒坦的懒觉死不了人,还是变向的延年益寿呢。
好了,老子也不和你矫情了,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抬头默默仰望天空去了。
明年见。”
齐武夫轻轻笑了笑,把信折好放进抽屉里,看着依旧冒着水蒸气的水杯,轻声说了句人走茶未凉。
去厕所抹了把脸,随后跑练功场上对着木人桩蹂躏了一番,打的双臂一阵发麻,左膀的伤口早也好了,只是留下两个去不掉的弹头形状的伤疤。
齐武夫中午与黄青鸾对弈的时候,一向秉承着下棋不语信念的黄青鸾第一次一边下棋一边说着:“过几天,跟我去次南京。”
“是见什么人吗?”齐武夫直接问道,大部分注意力依旧放在棋盘上。
黄青鸾点了点头,道:“去见个让你长进的人,一样是耍响马刀的猛人,当初牛二就是向他学的,无非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说着,黄青鸾没再说话,下了一手子,让齐武夫陷入短暂的沉思。
南京禄口国际飞机场,齐武夫与黄青鸾走出来,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拦到出租车,黄青鸾驾轻就熟地报了个地址,司机虽然听出黄青鸾的口音并非本地人,但也不敢多去占便宜,一路上有的没的介绍一些南京适合观光的景点,黄青鸾没有应答,几度冷场下司机也识趣的闭嘴,没再纠缠,心里则把黄青鸾这么一个冥顽的顾客骂了千百来遍。
像个不痛不痒的笑话,费尽口舌无非想要多赚几钱,碍于他人不领情罢了。
玄武区太平桥南里的大悲巷。
一花甲独臂老人在自家庭院里喂鸡,时不发出“唧唧唧”的声音,自娱自乐。
当黄青鸾跟齐武夫出现在庭院门前的时候,老人慢悠悠地转过身子,随手把仅剩的右手手掌里的小米洒在地面任由这群母鸡公鸡低头去啄,看了一眼齐武夫,大致琢磨一番心中了然,挠了挠自己秃了一半的脑袋,嘿嘿道:“这是牛二的儿子?”
“喊白虎叔。”黄青鸾先是别过头对齐武夫说,旋即看向白秋生道:“怎么,要不你和他耍两下子响马刀,你不就知道他是不是牛二的儿子了。”
齐武夫喊了一声白虎叔,白秋生笑得眯起眼睛应了两声,又对黄青鸾哈哈道:“看你这生分的,我哪有说他不是的意思,这不确认一下嘛,哪有你这一上门就急着交手的,先进屋里喝口茶,叙叙旧。”说着,当先进屋,嘴里嘀咕,“落叶归根呐,新芽也快长成小树了。”
黄青鸾心尖一揪,同时叹了一口齐武夫不曾明白的气,跟着进了屋子。
两个老一辈的叙旧寒暄,彼此说了个近况,继而又把矛盾指向齐武夫。
“我这十几年不问世事的,牛二的儿子都长那么大咯。有没有对象了,有就快点生个女圭女圭,让牛二可以早点抱个孙子。”白秋生看着齐武夫玩笑道,一度想让沉寂的气氛融洽一些。
齐武夫笑笑,没有排斥,回应道:“有对象了,但结婚是大事,齐二牛不会死那么早,他有机会见着孙子的。”说完,黄青鸾和白秋生哈哈大笑起来,齐武夫并没有瞧见他们目光深处的悲凉和沧桑。两个老人又如何会告诉齐武夫呢。
三人午饭是上馆子吃的,很普通的一家小餐厅,生意不温不火,十来个桌子坐去一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顾客,也能看出这家餐厅的岁月不小。
白秋生显然是常客,点了几道小菜,老板又殷情地送了两瓶小白酒便不打扰三人。
“这片地方不算特别太平,会有一些收安全费的小流氓,估计也是和这个破地方的公安局打过关系什么的,隔三差五欺负老实人,这不,这家店的老板就是个老实人,一个月被收去的保护费没有一千也得有七八百,有天老头我实在看不下去,教训了那几个小家伙,他们倒好,转眼来了二十几个人。还好这把老骨头还好使。”白秋生随便说了些什么,“事后那公安局长又找我谈话,还喊我自觉一点,这年头是越来越乱了哟。”
黄青鸾只是笑笑,说了句顺其自然,恶人终有恶报。
齐武夫扬了扬嘴角,心里觉得有趣,白秋生这刚说完,这家餐厅的门便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推开了,继而观察了一下老板的神色,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脸难堪。
这个最多四十岁的中年老板低头哈腰地给年轻人递烟,说道:“小哥,前天这不刚收了一百的清洁费吗,怎么今天又……”
“别废话,前天收的是清洁费,今天收的是看场费,你这钱不给,哪天你店被砸了可不关我的事了。”为首的年轻人趾高气昂,跋扈地说着,接过老板递的烟,点燃吸了一口,伸出右手一副快把钱交出来的架势。
白秋生摇了摇头,黄青鸾瞥了眼身旁的齐武夫,生怕齐武夫一个冲动把这群小混混打了解气,以后让这老板更加难做。
齐武夫将目光从小混混身上收回来,低头喝着大麦茶,没有说话,自然知道莽撞解决只可能远水救不了近火,兴起便沾了一些茶水,在木质的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四个字:斩草除根。
黄青鸾和白秋生相视一眼,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