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毕德胜耳朵里似乎还有冯克东的唠叨声,匆匆洗了把脸,就要上船睡觉,可是竟然有些睡不着,想着下一步的安排,县学一建成就必须正式开课,这次龚振麟找来的一群人中倒是有几个算术还算不错,可以担任格物老师,另外一些基本的物理化学,毕德胜自己也可以担纲。
县学招收的贫家子,毕德胜是打算先让他们读两年书,认识些洋文,让后在送出国,等他们学成回国之rì,就是毕德胜大展宏图之时。
毕德胜忽然想起县学教导鲁宾元自从上次安排工作以后就再也没有上门汇报工作,学校交到这种人手中实在是不放心,可鲁宾元也没有出错,又是朝廷正儿八经任命的官员,实在不好换人,忽然,毕德胜想起了一件事,他想起了一件困扰他多rì的事情。
“高升,高升”毕德胜翻身起床,口中叫着长随高升,高升披着衣服,揉着睡眼蒙松的眼睛进了里屋。
“少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毕德胜不管这些,披着衣服,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走,高升赶紧拿起灯笼,用火折子点上,跟了出去,院子里黑漆漆的。
“什么人”一声爆喝想起,接着几个人影就出现在两人面前,说话的正是武大,他看见是毕德胜,就收起武器,打了个千。
毕德胜也没时间和他说话,直直的往张思道屋中走去,张思道也是刚躺下,就听见敲门声,翻身起床,打开房门,看到去而复返的毕德胜,毕德胜进了屋,让高升守在门口。
“先生,我在鲁宾元的房中也看到过这莲花印子”毕德胜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张思道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而是把披着的衣服紧了紧。
“难道先生不意外?”毕德胜突然想起此事时,惊得一头冷汗,最危险的敌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是何等的惊悚。
“前几rì,我已经派人到学政衙门调取此人文牍资料,此事正要回复东翁”张思道幽幽说道。
“先生早就怀疑他?”毕德胜有些不满,这种事情竟然隐瞒他。
“我只是有些奇怪,一位道学先生,在这徐闻一呆就是三年,没有半点风浪,如同隐形人一般,那是需要何等的大智慧,或者何等的淡薄”。
毕德胜也是恍惚,是啊,谁会想得到,一位县学教导竟然是白莲教,极有可能还是一名头目。
“现在该怎么办?”毕德胜心里有些烦躁,低声问道。
张思道闭眼沉思一会,开口说道:“那就只有打草惊蛇,等明rì华林有了消息,咱们就把鲁宾元叫到县衙,东翁只需说县城发现白莲教余孽,城外也有他们的据点,打算派出城内兵马剿灭邪教,如此白莲教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远遁,二是奋起一搏”。
“妙”毕德胜听到这个计策拍了拍手,要是远遁,那就不关他的事情,要是奋起一搏,白莲教必然要集中力量,那他就能把这危险因素连根拔了。
第二天中午,华林总算回来了,满脸疲sè,事情还算顺利,他昨夜盗取了一只信鸽,又亲自追踪,总算在城外二十里的海边找到了一处白莲教的巢穴,那里是一处临海断崖,要不是他细致,差点疏忽了,原来断崖中间有一处洞穴,他也不敢下去打探,不过从悬崖上的凌乱脚印判断,不会少于一两百人。
得了这个消息,毕德胜马上派人把鲁宾元找来,鲁宾元还是那副冷彬彬的模样,进了签押房,他就有些觉得不对,房中已经坐满了人,有团营负责人潘立忠,捕头华林,班头毕铁,还是水营巡检吴伯雄,反正都是一应武官。
毕德胜朝他点点头,让了座,见高升上了香茶,就开口说道:“近rì华捕头侦知,竟然有白莲余孽在我徐闻县内活动”话一说完,屋里就传来嗡嗡声。
华林得了毕德胜点头,起身就把事情说了出来,城中有一处白莲教窝点,以及南边断崖处的据点,没有一点隐瞒,只不过把侦办过程省略了而已。
华林说完,毕德胜沉声说道:“本官已经决定,调集民壮,团营,水营,将这伙妖孽一举铲除,众位有什么意见”。
“不知这伙人有多少人马?”潘立忠早就被毕德胜告知,此时也是演戏演全套。
“两三百人”华林估模着说道。
一听这个人数,大家都踊跃起来,这可是大大的军功,只有鲁宾元不发一言,不过毕德胜看得出,鲁宾元心情不平静,杯中的茶水已经喝干,还在往口中送。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本官就准备亲自出马,将这伙邪教铲除”。毕德胜信心满满的说道。
“大人,城中人马尽出,是不是有些不妥?”张思道出言制止。
“无妨,不过二十里地,何况对付这等流贼,就必须用狮子搏兔之法,断不能放跑一人”毕德胜口气坚决,张思道只好叹口气,不在发声,看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接着毕德胜就做出了部署,水寨出动战船封锁海面,团营出动剿灭,民壮捕快则是在外围jǐng戒,不可放走一人,张思道坐镇县城,鲁宾元也被分配了一个任务,就是安抚人心,时间就定在明夜。
众人领命以后,毕德胜冷冷的说了一句:“此事机密,今明两rì不得饮酒,要是泄露了消息,本官定不轻饶”。
鲁宾元出了县衙,还是如同平rì一般,走的很慢,走回县学,刚走两步就变成跑的,扫地的老杂役看到他这个样子,把扫把丢在一边。
“这是怎么了?”说话时浑然没有了毕德胜上次来时的谦卑。
“事发了”鲁宾元冷飕飕的说道,接着就往里走,老杂役看看门口,并没有人跟着,就先折返把县学大门关上,才尾随着进了内院。
“怎么可能,咱们的事情都极为隐秘,最近我还吩咐下去,不准在打劫行道,全都蛰伏起来,怎么可能还会被发现”老杂役语速极快,根本没有平rì里的委顿。
“我也不知道”鲁宾元皱了皱眉,接着就把刚才到县衙开会听到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反正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又或者他们中间出了叛徒。
老杂役听完,将手拍在石桌上,霎时,一个手印就出现在桌面,显然是个练家子。
“城内的消息站已经被发现,咱们现在也不可能再去通知,城南的那处据点也只有舍了,我早就说过,这位新来的不简单,让下面的人避一避,现在可好,搞不好还会连累到你我身上”鲁宾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绢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原来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老杂役眼神中出现一丝失望,可转瞬即逝,瓮声说道:
“明王,这或许是咱们的机会,那狗官不是要狮子搏兔吗,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动用所有力量攻入县城,狗官必定率兵回援,咱们就在城南三里的芦苇荡设伏,就凭那些乡兵,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雷州府的绿营又都被抽调一空,到时候顺势攻下雷州府,发出檄文,号召天下教众共反妖清,建下一番功勋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老杂役声音又低了些“那洪秀全过去也不过是个落第秀才,杨秀清也只是个破落户,如今还不是称孤道寡,我看妖清气数已尽,正是我等明教中人重整江山的大好时机”。
“这……能成吗?”鲁宾元明显被说动了,转头看着老杂役问道,老杂役点点头,眼神中出现丝丝狂热。
“那就交给你吧,我还是呆在城中,不能暴露身份”鲁宾元想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老杂役叹了口气,点头应下,转身就出了内院,身影无比的萧瑟。
城内还是一如往常,犹如一个巨大的工地一般,各路包工头征召的工人都在一班接着一班的赶工,高高的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城内的一片片破旧房屋,也在官府的督促下紧锣密鼓的拆除,屋中的旧人,全都搬到官府搭建的临时住所内,怨言总是有些,可一切还是那么有条不紊。
夜sè来临,工地上点起火把,还在继续赶工,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刚下班的工人游荡,手里攥着一天的工钱,买碗热米粉喝。
这时,县衙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捕快从内鱼贯而出,直奔城南,惊起一阵犬吠。
紧接着,火神庙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笛声,一队队团勇从木栅内冲出,形成三人纵队,朝南方开拔。
来到那处屋舍,华林先和看守的捕快交谈两句,随后拔出腰刀,对着身后的捕快说道:“捉拿乱匪,不要放走一人,事情办好了,我在明府面前为大家请功,免不了几两银子的大打赏”。
新招的捕快一个个面露cháo红,纷纷拨出腰刀,华林大喝一声,踹开大门,就带人冲了进去,院中霎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一炷香以后,华林提着带血的腰刀,脸sè蜡白的出了院子,透过打开的房门,屋子里横七竖八的淌满了人,这也是他第一次杀人,心中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握刀的人也有些颤抖。
“捕头,院子里的人全数诛杀,有几个不肯投降,被弟兄们剁了,咱们的人伤了七个,死了两个”一位都头走到华林身边小声汇报了一遍。
“伤了的找大夫,走了的先抬回衙门,大人不会让弟兄们白死”吩咐完这些,华林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吩咐到“带着你的手下,把县学围起来,要是有人问,你就说奉知县大人的命令,保护县学”。
“小的遵命”都头拱拱手,带着一队捕快就朝县学赶去,华林抬头看看夜sè,让人把地方收拾了,又手下的捕快换上便服,撒到城中,城外可以乱,城内不能乱,这是毕德胜临走时交代的,在怎么样也得维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