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一直持续到半夜,知府郭凯亮端是好酒量,一人喝了五六壶酒,还是满面chūn风,其余人等,有些都有了醉意,眼看时辰不早,郭凯亮端起酒杯起身:“今rì就到这里,等毕大人剿了逆匪,咱们在大醉一会”。
众人早就想要离开,如今如蒙大赦,纷纷干了杯中残酒,起身告辞,出了府衙,新的侍卫头子毕大牵马过来,十多位侍卫把毕德胜围在中间。
就在刚才,潘都司接了命令,接管城防,下令城内宵禁,查出三名来历不明的人,霎时动了刀兵,三人中有两人被杀,一人被俘,还有没有其他人隐藏在暗处,他们也不敢保证,只能小心一些。
毕德胜没注意这些,只是站在马边,叫住正要上轿的孙文扬:“孙县令,本官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成全”。
孙文扬站住脚,看了看左右,笑着上前“毕大人客气,有什么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只管直言”。
“那就好,本官听说孙大人手下典吏带领民壮进剿逆匪,吃了败仗,眼下太尊委以重任,本官也只能勉为其难,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想向大人讨要此人,询问一些情况”。
“哎,此战有负君恩,折损了不少人手,那肮脏货还有脸回来,已经被下官关进牢里,大人想要,我这就派人把他提到大人营中”孙文扬说的咬牙切齿,好不知前几rì他还以那典吏兄弟相称,真是翻脸无情。
“那就好,本官今夜就想问话,这就叫两个手下跟着大人回去提人”毕德胜拱拱手,算是谢了。
孙文扬点点头,转身进了轿子,毕德胜吩咐武大一声,武大就叫上两个侍卫,跟着孙文扬离开。
这边有认识路的护卫,带着毕德胜返回团营驻地,其实也不远,就在南墙根,靠着城墙搭出一个土围子,里面弯弯扭扭的搭着不少茅屋,场地倒还宽阔,营外,借着土围子,搭出了木栅栏,一盏盏气死风灯挂在旗杆上,把方圆十步照的雪亮。
“大人,这知府好不知事,小的们盘查过,这里是原先的劳役营,左边是土地庙,右边是化人场,鬼气森森的”毕大一走,毕二就接起护卫头子的差事,他始终小毕大几岁,不够沉稳,在前面拉着马,嘀咕到。
“杀过人的,还怕鬼,鬼见了你都绕着走”毕德胜骑在马上,说话的时候冷风一吹,打了个冷战。
“嘿嘿,大人说的也是,再说少爷你是文曲星,说书先生说,挨着你,神魔不侵”毕二笑呵呵的回了一句,露出一口白牙。
始终是毕家家生子,毕德胜用马鞭敲了敲他的脑壳“我看你也别当护卫了,接了高升的活计吧,马屁拍的爷舒服”。
毕二缩了缩脑袋:“我还是当护卫,娘们做的事情我可做不来”高升私底下都被他们这些毕府老人成为大丫鬟,想到这个称呼,他sāo的慌,这话一出,引着其他护卫笑出声。
“谁是娘们,二子,你长见识了啊”远处营门口窜出一个人影,把护卫们吓了一跳,走进了才看见是高升,毕二赶紧缩到马后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今rì高升没跟着,而是先到驻地整理住所,到半夜了少爷还没回来,其他人都睡了,他也不敢乱窜,怕吃了军法,就到营门口等着少爷,顺便和哨兵唠嗑,正好听见那一句,猴急的就跳出来。
看着两人拉扯,毕德胜笑了笑“好了,别闹了,高升,准备一些吃食,今晚上没吃饱,给弟兄们也准备一些”。
高升这小身板,根本不是毕二的对手,可毕二明显让着他,正在一下一下的往毕二头上挠,听了毕德胜这句,才收了手,愤愤不平的去准备吃食,走了两步,才回头说道:“少爷,潘都司还在你房中等候,今天抓了个jiān细,好像是问出了一点什么”。
毕德胜听了点点头,收起玩笑的神sè,让一个哨兵领路,到了自己的住所,营中茅屋不多,大部分人都还是睡在帐篷里,此时已经宵禁,不见什么人影。
自己的住所也是一间茅屋,只不过大一些,茅草厚实一些,跨门进入,收拾的倒还整齐,可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屋中放着一个大案,案子后面就是一张木床,被子什么的都是新的,这让毕德胜放下了心。
转个身,潘立忠正在一边靠着椅子假寐,行军打战,cāo心甚大,毕德胜又是个甩手掌柜,他昨夜就没有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宿,此时正是瞌睡来的时候,毕德胜不忍打搅,叫护卫找来一床毯子,帮他盖上,这么一动,潘立忠就醒了,睁眼一看是毕德胜,赶紧行了一礼。
“得了,别搞这些虚的,事情不可能一天就办完,我看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其他的等明rì休息好了再说“毕德胜拍拍他,温声说道。
潘立忠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才开口说道:“大人,今rì城中宵禁,查出几个有嫌疑的,其中俘虏了一人,刚才审问一番,倒是知道了一些情况”。
毕德胜见他要继续,只得让了座,听完这个,接口问道:“什么情况?”。
“他们都是逆匪的探子,这次进入雷州,就是想探探情况”。潘立忠倾身说道。
“这些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以为打下几个庄子,就真能撼动这一府之地”。毕德胜倒是不惊讶。
“我使了些手段,总算问出点有用的,这伙逆匪人数大概有三千人,能打的不过几百人,其他都是一路携裹的流民,领头的叫做黄厝,是个壮人,本是广西合浦龙潭镇人士,家中原本有百十亩地,也算是大户,可奈不住官府盘剥,杀了两个税差,邀人起事,可他也怕合浦知县进剿,就带着百十人钻山越岭跑到雷州府”。
说到这,潘立忠喝了口水,接着说道:
“原本倒不是真的要打安铺镇,只是安铺巡检太过草包,一听有大股逆匪入境,就带着家小逃了,安铺巡检这一跑,倒是让他们缓过劲来,同时也收拢了不少流民,试着打了打梧塘镇,哪知当地巡检又是闻风而逃,前些天官府进剿,他们就想着向北逃窜,将队伍分成三路,其中一路因为走错了道路,和府里派出的民壮遇上,只是放了几箭,官兵就溃败了,凭白让他们捡到不少兵器,这倒是助长了他们的气势,眼看官府那么不禁打,就起了攻打雷州府的注意,派出探子进城探查”。
毕德胜听完,叹了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以前看史书,读到明代十多个倭寇就能让南京这等陪都闭城自守时还有些不相信,眼前不正是印证了这一点,南方安逸,久未动刀兵,风气使然,也怪不得其他。
这时,毕大进了屋子:“大人,海康原典吏苏斌带到”。
毕德胜听了潘立忠的汇报,已经不打算见这个草包典吏,可想了想,还是让毕大把人提进来。
少顷,一位身穿囚服,四十多岁,满面污迹,带着手铐脚链的男人被两名护卫带了进来,不过这人倒是硬气,就这么杵在那里,也不见礼。
毕大一见,正准备把他按下,毕德胜挥挥手制止,看着苏斌说道:“你就是海康县典吏?”。
“正是”苏斌回答的干脆。
“说说当rì的情况吧,说的仔细了,你的家小本官会派人照顾”眼前这人打了败仗,损失了朝廷颜面,又加上只是一个小小典吏,当替罪羊最合适不过,免不得一个斩首的下场,毕德胜也没必要哄骗于他。
苏斌这会倒是不硬气了,跪下以后磕了两个头:“谢大人恩典”他也是个明白人,当典吏的时候未免的罪过一些人,自己被斩了,家人未免会被牵连,来时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人要见他,如今得了承诺,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起来说话吧”毕德胜见他举止,明显是个不怕死的,为何还会做出此等不战而降的傻事,对他的态度也和煦了一些。
苏斌起身,定了定神,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毕德胜听着,眉头深锁,对那位附郭知县孙文扬有些不齿起来。
原来雷州府知道逆匪进占梧塘镇,就下令海康知县,征集民壮,配合原先的壮班出兵进剿,同时也从府库中拨出五千两银子购买军械粮草,孙文扬得了命令和物资,就委任辖下典吏苏斌负责,又让亲近长随随营帮办,负责粮草物资采购。
民壮还没出城,五千两银子就变成五百两,生生挪走了九成九,五百两银子支应一千人,境内行军,三五rì内倒也勉强够了,可那随营帮办,贪得无厌,又对五百两银子打起了心思,购买劣等粮食充作军饷,险些酿成乱子,不得已,苏斌只得自掏腰包,购买了三头肥猪劳军,再加上自己的威望,才勉强压下,可这样的队伍如何还能再战,架不住孙文扬催促,只得硬着头皮出城。
苏斌只得许出些空头支票,提升些士气,队伍拖拉,半rì才走了十多里,突然遇到逆匪,一个照面,互有伤亡,苏斌看出逆匪也是不成气势,集结了一些队伍中相熟的,打算冲上一冲,没曾想,孙文扬派来的长随被吓坏了,打马就逃,把好端端的场面一下子就破坏了,民壮们本就心有怨言,自然四处溃散,苏斌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术,只能逃了回来,一回到县城,就被知县长随抢先污蔑,孙文扬也怕上头责罚,顺势就把他下了大牢。
“你说那些逆匪不成气候,从何而知?”毕德胜追问一句。
“大人,小的粗粗一看,那些逆匪不下五百人,可是队形散乱,有的往后,有的前冲,shè的弩箭虽然犀利,可是稀疏得很,没有一点章法,另外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只要官军齐心,指rì可破”。
毕德胜听苏斌说的话颇有章法,结合潘立忠打听到的,心里信了八成,有些怜惜这位典吏,单是自掏腰包劳军,就能看出还算有些良心,只是不知道平rì为人如何,再加上毕德胜对小吏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一时倒不好妄下评论。
“你先在我营中休息,本官或许还有话问你”。毕德胜挥挥手,毕大就领着苏斌下去。
“潘先生,你看此人如何?”。
“呵呵,大人又起了爱才之心,今rì我宵禁全城,对海康县的差役也见过一些,虽说不能和我们徐闻对比,可也算是中规中矩,城中民壮,也多念其好,我们要出兵,还需要一位熟悉本地事物地形之人,正好可以一用”。
潘立忠虽然没有直接说好坏,可也点出了此人还有些用处,海康城中差役懂规矩,就点出了这苏斌平rì里也不算是什么大jiān大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