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昊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郝彤也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不向苏昊说清楚,对方是不可能心情愉快地干事的。想到此,他上前一步答道:“苏百户,其实张都司对百户你并无恶意,他只是看重百户的才气,想对百户委以重任而已。”
苏昊摇摇头道:“这个解释,我没法相信。如果他仅仅是要我帮他培养一批能够做测绘的斥候,完全可以把我招到南昌去,我听说南昌卫就有一所武校,在武校里教授这些内容,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为什么要专门单设一个百户,还让我负责招人来培养?”
郝彤道:“这件事,说起来就是张都司和我家涂先生的交情了,他请苏百户帮忙培养这批斥候,是为我云南边军准备的。等到他们学成出师之后,张都司会把他们全部派往云南,帮助我家将军把云南边境的地图全部绘制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招的这些人,编制不在江西都司之内,到时候是可以全部调往云南的?”苏昊的智商可不低,听郝彤这么一说,他就把这其中的奥妙给想清楚了。
郝彤微笑道:“苏百户果然明察秋毫。张都司想让苏百户去招募这些斥候,虽然在江西编练,但人是归我云南军所有。等到这些斥候学成之后,由我兄弟二人将他们如数带走,至于苏百户麾下应有的兵员,届时从其他百户所抽调一些过来充数就可以了。”
“所以你们两个人才会屈尊在我名下当个总旗,你们就是存着要把我架空,以便到时候把人全部带走的,是不是这样?”苏昊问道。
郝彤陪着笑脸,说道:“苏百户本来也不想参与我军中之事,我们兄弟把人带走了,苏百户不是正好落个轻松吗?到时候你回去当你的秀才也罢,做你的师爷也罢。张都司这边念着你的好,你在省里也算是有个靠山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你们这样算计我,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苏昊装出一副恼火的样子,说道。
郝彤道:“苏百户,我再跟你透个底吧,望远镜一事,是张都司压下来的。本来南京兵部说要把你招过去,到杂造局去做个大使,结果被张都司给拦下了。张都司说日后军中的望远镜就从你这里采买,其实就是想给你一个补偿。江西都司,加上南京兵部,起码需要200部望远镜,这就是2万两银子的订单,苏百户觉得满意否?”
“唔,这还说得过去。”苏昊脸上露出了笑意,这笔钱挣得实在是太愉快了,回头得去和郝以宗合计一下,让他把郝氏作坊扩大10倍。大明军队好几百万人,望远镜的需求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能够垄断这门生意,那可就发了。
“不过,这2万两银子嘛……要返一成给张都司。”郝彤支吾着补充道。
“这事就由你去办吧。”苏昊直接把权力交给了郝彤。
“卑职明白!”郝彤回答得非常痛快。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苏昊这个百户,其实就是一个摆设。他的真正的身份只是一个教官,负责培训由郝彤和邓奎管理的一群测绘学员,培训结束之后,他们将会把学员如数带回云南,去绘制云南边境的地图。为了酬谢苏昊,江西都司掌印张宏答应了100两银子一部望远镜的报价,并开出不少于200部的订单,砸出足足2万两银子,这样的报酬可算是丰厚之至了。
至于张宏要在这其中拿一份回扣,这也是明朝官场的惯例了。军队里的主官连士兵的饷银都要提成,更何况这种凭空而来的买卖。
“好吧,二位,现在咱们来商量一下,这些斥候怎么招,怎么训练,最终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苏昊说道。
邓奎道:“苏百户,这训练斥候的事情,我们兄弟也不懂,一切都由苏百户定夺就是。不过,苏百户要教给斥候的本事,我们兄弟也想学,省得到时候我们的兵卒都会画图了,我们还什么都不会。”
“这是自然。”苏昊道,“既然你们二人是总旗,那么就必须以身作则。所有我要求学员掌握的技能,你们也必须掌握。如果掌握不了……二位,军中应当还有军法一说吧?”
“苏百户不是想对我们兄弟动军法吧?”邓奎瞪着眼睛问道。
苏昊也把眼一瞪,答道:“怎么,本百户没有权力对你们动军法吗?”
“你……你打得过我们兄弟吗?”邓奎问道。
郝彤一把拉住了邓奎,对他说道:“老邓,苏百户说得对,人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我们二人都不听苏百户的,下面的军卒如何能够服气?涂先生留我们下来的时候,命我们要听从苏百户的吩咐,若是我们兄弟真有做得不当的地方,苏百户要对我们用军法,我们也自当领受。”
邓奎挠了挠头皮,讷讷地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是怕这个秀才故意找咱们兄弟的麻烦吗?”
“荒唐!”苏昊见郝彤与邓奎已经统一了思想,心中大定,他假意地拍了一下桌子,板起脸说道:“郝彤、邓奎听令!”
“末将在!”郝彤和邓奎齐声应道,只不过邓奎的声音里颇有一些无奈,甚至还有几份揶揄。
苏昊道:“我命你二人速去城外觅一处大院,作为我们百户所的兵营。什么样的地方合适,你们比我更清楚。我们既然要练兵,就要拿出一副练兵的样子。我们培养的兵卒,必须要能文能武。你们俩去商量一个练武的计划,我这边准备有关习练测绘术的计划。五日之后,咱们就下乡去募兵,争取明年三月之前,把这支斥候队培训出来。”
“喏!”郝、邓二人大声地答应着,然后便大步流星地出门办事去了。
打发走了郝彤和邓奎,苏昊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自己的百户告身,往县衙去了。接了军方的任命,苏昊自然要向知县韩文通报一声,毕竟他还拿着县衙的一份薪俸呢。
“百户?”
韩文在县衙二堂接见了苏昊,看到那份百户的告身,他莫名惊诧,看着苏昊问道:“改之,你怎么会和军方扯上关系了?”
苏昊把此前打井时偶遇涂文焕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他没有透露涂文焕让他帮助研发燧发枪的事情,而是推到了望远镜和地图这两件事情上,说涂文焕派出郝彤和邓奎二人跟在自己的身边,是为了敦促自己办这两件事情。
“地图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你让倩儿帮你绣那地图,倩儿可足足熬了两夜呢。”韩文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昊连忙道:“韩小姐心灵手巧,换个其他人,恐怕很难一下子悟到绣图的诀窍。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麻烦韩小姐了,我自当在县城找一些绣娘来做。”
韩文看看苏昊,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一段时间,他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女儿对于苏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凡是苏昊的事情,她便十分上心,这分明是一个堕入情网的女孩子的表现。但从苏昊这边来看,对于此事似乎颇为迟钝,在提到韩倩时,也仅仅是把她当成一个朋友,或者当成上司的女儿而已。
不过,苏昊的表现,也让韩文没法指责他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更主动,而苏昊是处于被动,甚至茫然无知的状态。
韩文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支持女儿的这个选择,苏昊出现在韩文视野里,不过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在这段时间里,苏昊表现出了如此多的才能,让人屡屡要刮目相看。韩文觉得,如果苏昊能够把这种聪明劲头用在科举上,他日必定高榜得中,把女儿许给这样一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的是,苏昊成天尽干些与秀才身份不符的事情,又是搞什么改良灶,又是挖煤矿,现在居然又混到军队里去了,难道他不知道只有从文才是最正确的出路吗?这样不靠谱的一个人,女儿跟着他,能让人放心吗?
“改之啊,你接受都司的这个委任,有什么考虑呢?莫非你打算放弃科举,投笔从戎了?”韩文问道。
苏昊摇摇头道:“县尊,学生无意从军。我听那郝彤转述张掌印的意思,只是让我临时挂一个百户职,可以便宜行事,代他们教导出一批精通测绘的斥候。待到这些斥候出师之时,他们自会把这个百户的头衔从我身上拿走,我还是一个自由之身。
学生以为,这保家卫国的事情,人人有责,既然军方看中了学生的这些微末本领,学生自然还是要出一份力才是。”
“嗯,你这样想就好。”韩文点点头,“待此间事了之后,你还是要到书院去好好攻读一番,争取来年能够参加乡试,金榜题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读书人,做得好文章,经世济民,才是正道。”
“学生谨记县尊教诲。”苏昊道,“县尊,学生既受了江西都司的委任,那县尊委任予学生的县衙工房师爷一职,怕是就不宜再担任了,学生特来奏请县尊收回此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