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安转过身去,她恋恋不舍地抬头再看了一眼,随即便低着头匆匆朝外面走去,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从路口走进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韩兴邦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埋着头脚步匆匆的孩子,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看过,是他的阿愚,真的是他的阿愚。
“阿愚,阿愚!”他扬声叫着,声调里带着欣喜的颤抖,梁以安微微一怔,前方响起的那个声音她甚至不需要辨认便听出是爷爷的音调。
她却不敢停留,脚下走得更急了,韩兴邦忙地大步追了过去,梁以安毕竟年轻,不过几下便将他甩在了身后,眼见她就要消失在路口的转角了,韩兴邦眼珠一转,径直往地上一倒,嘴上故意大声叫着,“哎呦。”
梁以安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看到外公倒在地上,双手抚着自己的脚,看起来像是跌倒了。她心里一急,也顾不得想什么其他的,人已经飞快地跑了回去。
她小心地蹲在韩兴邦的身边,一边扶着他一边关心地问道,“外公,怎么了?是不是崴到脚了?严不严重?别怕,我立刻送你去医院。”
她慌乱地在包里掏着手机,怀中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梁以安突然回过神来,她顿了一下,仔细看韩兴邦的表情,果然从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得意。
“外公,你吓死我了。”梁以安埋怨般地低声说着,眼泪不知怎么的就从眼睛里掉了出来,看到这样的外公,这样的,跟从前一模一样的,待她没有丝毫改变的外公,多年来心中的恐惧和忐忑,不安和委屈便全数涌了出来。
韩兴邦吓了一跳,他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在梁以安面前一边蹦着一边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阿愚不怕,外公骗你呢,外公没摔着,不哭不哭,阿愚不哭。”
他微蹲着身子,探头探脑地替梁以安擦着眼泪,看到他又蹦又跳的样子,梁以安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哈哈,我们家阿愚啊,还是笑起来最漂亮,来,跟外公回家去。”他伸出手来,轻轻牵住她的手,站起身来,一路牵着她朝家里走去。
回家。
这个词真美好,美好到梁以安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那是她的家,她的心可以停靠的地方,她永远的后盾,永远的依靠。
熟悉的门牌号,熟悉的大门,甚至是熟悉的饭菜香,韩兴邦让梁以安等在门口,满脸神神秘秘的先进了屋,梁以安能听到他音调上扬的声音,“老婆子,你猜猜,谁回来了?”
外公的声音有些轻,梁以安没能听见,她紧张地站在门外,一半是配合外公一半却是不敢面对外婆,她离家出走了五年,一声招呼也没有打,现在又突然回来,不知道外婆,会不会生气。
于秀英被韩兴邦兴冲冲地带到了门口,他朝门外大声道,“快进来,快进来。”
梁以安小心地拉开门,怯生生地低垂着眼眸,就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于秀英看了她一眼,沉着脸低声斥道,“还知道回来啊!”
梁以安老老实实低着头,认错态度非常诚恳,于秀英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
“《家训》抄十遍,明天交给我。”于秀英硬邦邦地吩咐着,梁以安脸色一白,略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十遍?外婆。”她弱弱地叫着,期望于秀英能心软放她一马,后者却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梁以安默默地垂下头去,低低地应声道,“是,知道了。”
“去厨房拿碗筷准备吃饭。”于秀英语气缓了缓,梁以安乖乖地点了点头,忙地进了厨房。
韩兴邦看着梁以安的背影,偏着头低声问道,“这下放心了?我早说了,阿愚不会变得像她妈一样的。”
“要你说,我当然知道。”于秀英故作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两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却依然显得那么清晰,梁以安脚步一顿,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但心中却有种沉甸甸的幸福感,她突然觉得,只要他们还是爱她的,那么其他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
“外婆,真的要写啊?”梁以安听到她的话,脸顿时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拉着她的袖子求情。
十遍,她会写到手都断了的,那么长的篇幅,光是背都要背上半天。更何况还是写,最重要的是用毛笔,她都快五年没有模过笔。
“赶紧去,再磨蹭就多加几遍。”于秀英怎么会不懂她眼里的意思,不过她并未松口,反而故作严厉地低声说着。
梁以安只好把目光调向外公,希望他能帮自己求求情。韩兴邦虽然心疼她,可是也知道老伴儿的决定不容易改变,加上他也知道于秀英心里的想法,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乖囡囡,辛苦了,外公晚上给你做好吃的。”韩兴邦讨好似地哄着外孙女,伸手模了模她的头,却丝毫不敢帮她说话,要是他真劝了,老伴儿还不知会怎么跟他赌气呢。
梁以安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又不甘心地回头一直看着于秀英,然而等到她都走进了书房,于秀英也没松口半分,等到她进了书房,关上了门,屋外的于秀英才松懈下了脸上的表情,微微露出一个淡淡的宠溺的笑容。
书房里,梁以安一边磨着墨一边把曾国藩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闲着没事写什么《家训》,害的她从小到大不知道抄了多少遍了。
她抬头打量着书房的摆设,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甚至就连她用惯的毛笔,墨砚都是好好地摆放在书桌上,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一般。周围的一切都熟悉的让她心暖,在外漂泊这么久,这一刻她真正的感觉到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