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妈妈说这话,尤其提起自己离开前后的年龄差距,酸意冲上鼻梢,简浔觉得难过极了。
青葱无知的岁月,她犯下人生最大的错。当年自己的妈妈也年青,转眼,白发苍苍,老来无伴,本应该与爸爸搀扶前行的路,如今踽踽独行。
简浔陷入忧伤沉思,禇妈妈看儿子,他目不转睛看他的前妻,浓浓情意蕴在眼瞳,像团化不开的墨。
“小浔”,握着她手心的掌紧了紧,禇妈妈轻言细语,“回家,好吗?”
回家……
太清楚禇妈妈这两字背后的含意,简浔惶惶看她,清眸慌乱,“阿姨,我……我……”
不想不想,一千一万个不想,可面对长辈慈爱的面庞,简浔说不出口。她喃喃几声,连呼吸都快不知道该要怎么呼吸了。
伊人闪躲逃避的模样禇昑恩看得明白,他自责,他痛苦!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她为什么就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莹莹?岳父?如果她真愿意给自己悔过的机会,什么都不是阻碍!
所以,一切只是她的不愿意!
“小浔,妈妈知道当初小恩对不起你,今天再请求你原谅,别说你,妈妈都觉得过分。可你们已经有了糖糖,孩子是无辜的呀!”
孩子,孩子,每个人都拿孩子来逼自己!本来应该他受的惩罚和责难,为何变成自己的压力?
简浔固执,骨子里的犟。她虽不点头,但紧咬嘴角不吭声,那是无声的坚硬拒绝。
“小浔,妈妈给跪下成吗?你就原谅小恩……”急了,禇妈妈竟做出惊人之举,她双膝下弯,眼看就要跪在地上,简浔手快,倏地拉起禇妈妈的臂,两个女人从沙发里站起,“阿姨,你这又是何必呢?”
也没想到妈妈竟然为了自己的过错下跪,禇昑恩太震惊,铺天盖地的悔意将他淹没。
“妈……”他大步冲来,站妈妈身侧,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如果真要跪,跪的人也是我,怎么也轮不到你。”
这男人不会也要在自己面前磕头一跪吧?
鬓角阵阵抽痛,简浔赶紧说,“别,别,别,我可受不起。如果跪一跪什么事情都可以当做没发生,那么是不是谁跪我求我嫁他我就嫁?”
禇妈妈看儿子,两人同时苦眉。
“小浔,妈妈不是给你压力,刚才妈妈只是太急,急着要你回家,急着给糖糖一个完整的家,原谅妈妈。”
扶她坐回沙发,简浔一脸为难,“阿姨,你们说的话我都明白,但,但我需要考虑。”
“好,好,”,禇妈妈连连点头。
有考虑就好,最怕从她嘴里听到铁石心肠的拒绝。
禇昑恩也松口气,三人再次坐回沙发。
禇爸爸把切好的西瓜,洗净的樱桃端上来。
“来,来,吃,小浔,这些水果新鲜着,来的时候我和妈妈去水果市场挑的,刚下车,你闻闻,多香。”一家人终于聚首,禇爸爸笑爬额头。细细长长的皱,多么慈祥可爱啊!
简浔心似秋莲,她凄然去看禇昑恩,他也看来。目光交织,爱恨绵绕。
禇昑恩,如果当初你知道珍惜,如今的我们又何苦纠缠成这样?
心中为难极了,简浔虽笑,嘴角却很勉强,“谢谢叔叔。”
“吃,小浔。”禇妈妈捻起好几粒樱桃,鲜艳剔透的色泽,惹人口欲,“买的时候我尝了几颗,很甜。”
禇妈妈的好意拒绝不得,简浔答谢接下,尝了一颗,清甜弥漫,心里却酸酸的。
聊着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苦的,甜的,骄傲的,委屈的,在禇妈妈真诚又温暖的目光里,简浔毫无遮掩。真的像是一个正对母亲倾诉的女儿。
禇昑恩默默坐一旁,听简浔不算清灵却绝对耐听的动人嗓音高高低低盘旋,她神情生动,眼角眉梢、鼻尖绯唇,无时无刻不流露有趣的小动作。这一刻的心,平静恍若是场恬静安好的梦。
听到简浔回家了,禇昑爱也拉着一家急冲冲赶来,“小浔!”
冲进客厅,见人,禇昑爱大叫一声,张开双臂奔放的冲过去,狂野的将沙发里的简浔搂个满怀。
简浔微怔,被她热情烧得有些焦。耳畔响起大姑带着宠溺的责骂,“臭丫头,一走这么多年电话也不打一个,你想活活气死大家呀!”
觉得光说不够,禇昑爱还在简浔后背不轻不重捶了两记。
好温暖,好感动,心里满满腾起甜蜜的泡泡。
简浔的手,不作犹豫回抱大姑,“姐。”
“舅妈!”忽听一记哑哑的,很年青的声音。
简浔挑眸看,微笑,“这是嘉嘉吧?长这么高了!”
“可不是么!”禇昑爱松开怀里的人,抹抹眼角,招手要儿子过来,“快,快来给舅妈瞧瞧。”
她复又转回头看简浔,母爱溢满眼眶,“你一走七年,嘉嘉今年都十三岁了。这孩子正变音,声音像公鹅一样,难听死了!”
虽是这样说,禇昑爱还是爱怜拉着儿子的手,要她到舅妈跟前来,“快,叫舅妈。”
“舅妈”。嘉嘉长着一张年青阳光的面庞,禇家子孙,个个好看。
尴尬,简浔觉得这样的称呼太尴尬了。可此时这样的气氛,此时这样的心情,她笑颜绽放,“好孩子,今天舅妈来得急,没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补上。”
“补什么呀,一家人还那么见外!”佯装恼她,禇昑爱翘起眼角扫她一眼,而后又笑,他要儿子坐另一边,这才打开话匣子,“这孩子秋天就要去美国留学,一切我和他爸都办好了。你说说这是不是缘分?若你再晚些回来,估计再见这孩子都得等他二十来岁回国了。”
禇妈妈清咳两声,禇昑爱这才把目光落妈妈脸上。禇妈妈似怒似笑,嘴角浅抿,“见了小浔,连妈妈都不理了,伤心呀!”
“妈,你这又是装什么呢,女儿有没有把你挂心上,你还不知道?”知道妈妈是故意说笑,纵然禇昑爱也是接近四十的大女人,还是扭着肩膀,声音软腻腻对妈妈撒娇。
她老来装萌,所有人哄堂大笑。
禇昑恩浅笑看简浔弯起的眉眼,感谢妈妈,感谢姐姐,感谢所有家人,当然最要感谢他可爱的宝贝女儿。有大家帮忙,复婚应该只是时间早晚。
笑谈趣闻,闲聊百家,仿佛岁月静好的当年。
禇爸爸和女婿在厨房忙活,禇昑恩当然不能闲,虽然什么也不会,也凑去拿碗装盘摆筷。
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笑逐颜开。
禇爸爸高物教授,却烧得一手好菜。不多会儿宽敞的屋子已是香气四溢。天色渐沉,温灯璀璨。漆黑寂静的夜,屋子里明亮暖人。
“大家快来吃饭吧。”
忙活许久,一盘盘色鲜味香的食物端上桌。女眷过来,看满桌子菜,禇妈妈感谢丈夫,禇昑爱揶揄丈夫,禇昑恩也满含期待看简浔。
心底有丝微妙情绪掠过,很复杂的,简浔避开眼,不与他对视。
妈妈和姐姐,以及全家人都鼓励看自己,禇昑恩难为情,抓抓头发,低着声说,“我也忙了大半天,怎么没人往我头上落个‘好’?”
大家咯咯咯笑,禇昑爱脆声打趣,“就你那熊样还能忙什么?你会忙什么?别往自个脸上贴金!”
“我虽然没粘锅没掌勺,但我好歹也切菜吧,那盘红烧肉就我切的。”
姐姐不给面子,禇昑恩不服气,指着桌中间那盘色泽浓艳,酱汁光看着就感觉黏稠的大盘肉。
禇昑爱“噗嗤”大笑,“原来,原来呀!我说这肉怎么大得像猪蹄,敢情你不是切,你是剁的吧!”
“哈哈哈……”忍不住,所有人爆笑出声。
简浔也笑,柔和灯光下,清丽动人。
“我去楼上叫糖糖。”简浔对众人颌首,转身就要上楼。
禇妈妈赶紧开口,“小恩,你也去。孩子面前,你们两要好好的,别再让她伤心了。”
孙女蜷在床上,熟睡的泪颜,光想想禇妈妈就觉得心口发紧。
这次,简浔没有拒绝。
两道身影消失,禇妈妈这才轻叹,“唉,真希望他俩能好。”
“希望吧,如果真能合好,明年开春总算能吃顿团圆饭。”
“小浔性子倔,我看这事,糖糖才是关键。”
……
沉默,来到房门口。简浔回眸看他,“糖糖面前,我不想再和你吵,求你千万别惹我。”
其实吧,简浔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一个火爆脾气的人,从小到大,与人争吵的数次少得可怜。记忆里,争吵的对象就只有一人——禇昑恩。
他沉了沉嘴角,眼睫浅垂,“我认为现在的重点并不是糖糖不希望见到我们怎样而我们就不怎样,应该是糖糖希望我们怎样我们就怎样。”
又来了!
他又想刺激自己吗?
什么叫希望我们怎样就怎样,潜台词说得还真是有够冠冕堂皇。利用女儿的单纯来绑架自己,真是有够卑鄙。
“算了,我不和你说,说也说不清!”简浔烦他一眼,轻转门把。
两人走进,黑夜从窗外延伸进来,屋子没有一点光亮。简浔在前,凭记忆,伸手模墙开灯,一室明亮。
糖糖依旧沉睡,小小的身子呈大字。离开时女乃女乃给她盖的薄被,皱皱巴巴被糖糖压在身下。
真是个没睡相的孩子!
简浔浅笑摇头,眉梢舒展,眸光轻柔,洁净的面庞洋溢柔柔母爱。
女儿毫没形象的睡姿,禇昑恩也笑。两人过去,简浔坐床畔,“糖糖……”
喜欢逗弄女儿,简浔手心不轻不重,坏坏的揉女儿女敕乎乎的小胖腿,“糖糖,起来了,该吃晚餐啰。”
呜……
不舒服,有人在弄自己。
糖糖嘤咛一声,小手揉眼,呵欠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