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谅听着后面的大喊,也是暗赞晁勇的老辣,一个突发的事件,却让晁勇收货颇丰。
今日过后,西北就会传遍太子爱民的事情了。
晁勇答应的这件事情,对大局却是几乎没有影响。西夏发动四十万大军入侵,恐怕制盐的人都出征了,即使西夏仍然在制盐,但是边境兵马必然也戒备森严,盐贩也无法运进多少盐来。
用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换取民心,这样的太子怎么会是一个单纯的武夫。当然也可能太子只是单纯的出于爱民之心。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更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后面的百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到前面的人都喊,便也都跟着喊起来。
到的府衙,才得了清净。
任谅早已在侧厅准备好酒宴,便请太子入座。
酒足饭饱,任谅才请太子往大堂奉茶。
晁勇和任谅寒暄几句,便道:“任公先前在陕西做过转运使,想必十分了解这青盐之事,还请任公为我解惑。”
任谅道:“青盐产于西夏盐州、灵州一带,因为颜色发青,所以叫青盐。这青盐品质纯美,加上西夏盛产青盐,所以价格也极低。因此西北百姓更愿意用青盐。若不是朝廷禁止贩售青盐,河东解池的解盐恐怕在西北会一斤都售不出去。
因为西夏青盐产量很大,一旦任其自由买卖,西夏便可以获得大量钱财。因此宋太宗时,便禁止贩售西夏青盐,严厉时私贩青盐者处斩。但是因为陕西各路内附的番人很多,他们又穷困一些,相对解盐,他们更喜欢价廉味美的青盐。因此闹了许多事情出来,甚至有不少归附宋朝的番人叛投西夏。所以禁令也除去几次。
李元昊建国后,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大败宋军,逼迫宋朝议和。李元昊的国书中就曾让宋朝允许西夏每年向宋朝贩卖十万石青盐。但是欧阳修、包拯等人都认为不可开这个禁令,因此宋神宗只同意少数几个榷场,可以定量交易青盐。对青盐的态度也还是以禁止为主。”
晁勇听到这里,不由摇头道:“他们怕钱财流入西夏,却又同意给西夏岁币,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任谅也不好为宋朝解释,只能继续道:“宋神宗之后,宋朝对西夏政策便没怎么变过了。即使前些年童贯连续对西夏用兵。榷场也还在象征性的交易青盐。”
晁勇奇道:“那汉子说私贩青盐的很多又是怎么回事?”
“早年间私贩青盐的多是不法商人,因为西夏青盐贱,品质又好,所以虽然朝廷三令五申,但是私贩的现象还是比较严重的。这两年却是童贯麾下的一些将领在贩,因此私贩青盐的问题就越发严重了。”
说到后来,任谅也是无奈摇头。
晁勇皱眉道:“童贯不是一直想着平定西夏吗?怎么会让手下资敌。”
任谅道:“宣和元年,童贯让刘法出兵攻打西夏月复地灵州,结果刘法败亡。丧师十万。天生神将刘法去世,童贯便知道他灭不了西夏,也不再对西夏用兵。转而想着夺回燕云十六州,做第一个宦官王爷。他麾下那些蛀虫便也开始贩售青盐获利。”
“没有人上报吗?”
任谅道:“这事是宋朝默许的。宋朝君臣一心谋划联金攻辽之事,这些年国库的积蓄又都被修建宫殿消耗一空。为了不耽误联金攻辽的大事,这两年宋朝都在搜刮百姓,凑军费以伐辽。数十万西军每年消耗的银钱也在两三千万贯。宋朝巴不得西军能自己解决钱粮的问题。”
晁勇瞪着眼道:“西军每年要消耗两三千万贯?”
大梁灭宋后,抄蔡京等奸臣的家所得远远超过当初宿元景的预计,光是金银和现钱便抄的五千多万贯。豪宅、田产和贵重物品更是无数。
晁勇原本以为靠着这些钱可以支撑两三年,没想到西北这样耗钱。
任谅点头道:“西北有禁军三十万左右,一年光是饷银就是五百万贯。从中原往西北运粮消耗又大,每年采购军粮所费都超过一千万贯,还要修缮兵甲,不会低于两千五百万贯,宋朝的赋税小半都耗在陕西六路。”
晁勇没想到得了西北,收纳了宋朝最有战斗力的西军,却也找了一个吃钱大户。
不过这个是宰相们头疼的问题,还是交给他们吧。
晁勇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也不再考虑这个问题,转而道:“刘法号称天生神将?”
任谅点头道:“恩,不过这个称呼倒不是他自封的,而是西夏晋王察哥所说,流传于两国间。刘法领兵作战,胜多败少,两次打败西夏晋王察哥,让察哥哀叹刘法是天生神将,两军交战,都要躲避刘法兵锋。他成名尚且早于老种经略相公,那些年西夏人可说闻风丧胆,可惜宣和元年,童贯轻敌,逼迫刘法率兵深入西夏月复地,不幸败亡了。不然刘法将军与老种经略相公坐镇西北,西夏未必敢来侵犯。”
晁勇自然不信有两人坐镇,西夏就不会入侵,不过能得任谅这般评价,也可见刘法的威名了。
“任公在陕西任职多年,想必对西北之事知之甚深,不知任公有何教我?”
任谅想了想,道:“既然太子问起,我便斗胆说几句,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太子包涵。”
晁勇笑道:“任公但说无妨,不用避讳。我出身草莽,大家直来直往便是。”
“说陕西,就不得不说番人,唐朝衰落后,陕西就被吐蕃控制,境内汉人都被吐蕃化,形成一个个部落。直到宋朝攻占陕西,这些部落才又开始汉化。陕西六路其实宋朝可以完全掌控的也就是永兴军、鄜延路、环庆路、泾原路、秦凤路五路。熙河路原是青唐羌控制,虽然熙宁年间,王韶便攻占了熙、岷、洮几州,但是夺取青唐城却不过十几年。因此熙河路许多地方还被许多番人部落控制着,宋朝能控制的也就是州城。西夏不用费力出兵攻打熙河路各州,只要挑拨周边部落,便能让熙河路大乱。尤其还有个吐蕃王子益麻党征活着,此人便是青唐羌的王子,青唐羌被灭不过十余载,在吐蕃各部落中还是很有威望的。若是此人趁机起事,恐怕西夏都讨不了好。当初青唐羌占据湟水流域,靠着丝绸之路十分兴旺,一度可以影响宋朝和西夏战略平衡。”
晁勇惊奇道:“这样说来,恐怕这益麻党征不会放过复国的机会。”
任谅点头道:“恐怕是这样,不过益麻党征复国也比让西夏夺取了河湟地区要好。”
“任公说的是,比肥了西夏强。任公继续。”
“再说其他五路,宋仁宗时,把陕西分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说是为了加强防备,其实也不无防备武将之意。毕竟陕西屯兵数十万,宋朝最忌讳武将兵权过大,分成四路,宋朝也放心一些。不过四路互不救应的事情也多有发生,此事恐怕还是弊大于利。这四路的部落便多是当年吐蕃化的汉人,这些年也基本都恢复了汉人的生活。不过少数真正的番人部落仍然是桀骜不驯,尤其靠近西夏的地方更是时有部落叛逃西夏。下官当年做陕西转运副使时,番人李讹哆便曾带一万多人叛逃。”
晁勇道:“他们叛逃恐怕还是宋朝的问题吧?”
任谅点头道:“太子说的是。多半是因为朝廷赋税繁重,他们生活无以为继,或者是边吏欺辱番人部落,导致他们叛逃。再有便是国防策略的问题了,为了抵御西夏入侵,宋朝大肆修建堡寨。修建堡寨需要大量木材,而番人多觉得山木都有灵,不少番人对大肆砍伐山林都有不满。加上还有一些边吏私自雇人大量砍伐树木,结木为排,贩到内地牟利。前些年便有番人杀伐木匠叛乱。还有一些部落则是因为盐井的问题,很多番人部落都有盐井,但是宋朝盐是管制的。那些部落被迫献出盐井,心中自然不满。”
这也算信仰不同吧,汉人或许还嘲笑番人愚昧,树木怎么会有灵。
晁勇想了想,道:“朝廷赋税的问题好解决,如今我大梁免去所有苛捐杂税,只剩商税,百姓负担很轻。修建堡寨是兵事方面,我可以做主停下来。不过盐井的问题涉及朝廷财政,还要朝廷讨论。”
任谅点头道:“朝廷恐怕也不同意把盐井交给番人,西北的戎盐品质也很好,有一些甚至不差于青盐。盐利便是在宋朝也是赋税大头,最多时一年高达四千万贯,往常也在两三千万贯。如今朝廷免了苛捐杂税,这盐利就更重要了。”
晁勇瞠目结舌的道:“盐有这般暴利?”
任谅点头道:“朝廷控制盐的售卖,收盐不过每斤几文,卖给商人却是几十文,百姓又都少不了吃盐,利润自然很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