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正惊异时,小姑娘开口说话了:“陆苏,你跟我来!”
“我跟你来?”没弄明白状况的陆苏一字一顿地指着自己鼻子问,那个被控制的小姑娘沉默地点点头。
“找打也没有这样找的吧!”锦断说,“揍她!”
“小孩你也下的去你?”陆苏问。
“下不了,你揍好了。”
小姑娘呆滞地注视着三人的一举一动,慢慢地说:“我是天伤!”
这句话让三人都安静了下来,盯着她的脸看,生怕漏了什么……难道天伤想在今晚下战书?
小姑娘继续说:“陆苏,我想和你谈谈,你一个人来。放心,我不会作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仅仅是谈谈。”
“别去!”锦断说。
“我为什么信你!”
小姑娘呆滞地说,但从这语气里却仿佛能窥见天伤嘴角绽出的一丝冷笑:“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是你眼中的坏人,但我不卑鄙。”
“好!我去。”
“苏,你怎么……”
陆苏把手放在锦断的肩上:“安心啦,有情况我马上通知你。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能信他的话……老头,你劝劝他。”
老头吐了口烟说:“去吧,谈谈也好,天伤确实不是个卑鄙之徒。”
“喂,我们一起去!”锦断说。
小姑娘说:“我只要他一个人来,放心,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在这里等我,别过来,我走了。”陆苏说。
“小心啊!”锦断担忧地说。
那个小姑娘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转身向前走,陆苏便跟紧在她身后。虽然他走进黑暗里的背影在锦断看来无比危险,但陆苏心里却知道,支身来见他的天伤才是更有勇气,危险系数更大。
跟着小姑娘单调地足音深入黑暗的n城,陆苏心里沸腾的不是恐惧,而是疑惑,到底天伤这时候来见他,想说些什么,难道想拉拢他们这几人,或者干脆是谈和?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月亮早就沉落天边,四下里一边漆黑。小女孩突然推开一间酒吧的门,陆苏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进去。
酒吧里点着一只蜡烛,一圈摇曳的烛光下,放着打开的一瓶酒,还有一只握着玻璃杯的手,沿着那只手向上看去,陆苏的心脏不由得一颤,那个微笑着等着他的人,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天伤!
“哟,好久不见。”天伤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对陆苏说。
“我们从来就没见过吧。”
“好像也是,这是第一次面对面,坐吧!”
陆苏坐在吧台外面,天伤坐在吧台里面,面对面而坐。当他坐下之后,天伤把一个新的玻璃杯拿出来,放在桌上准备倒酒,陆苏看见后面的酒架里都是酒,看来全城的食物被洗劫,酒却没有动过。
“喂喂,我酒品很差的!会撒酒疯。”陆苏连忙阻止。
“一点点而已。”
深红色的酒确实只倒了一点点,只有杯子容量的五分之一,陆苏没有伸手去拿,问:“你找我干什么?”
“谈谈!”天伤喝口酒说,他的头发边缘有些斑白,不知道是一直如此,还是说最近才长出来的。
“拉拢之类的话,还是免了吧。”
“你这么讨厌我?”
“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会了私人仇恨打仗!”
“成年人?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小孩。”天伤笑了下,“我很想问你件事,假如那个时候我没有心血来潮地陷害你们,没和你们结下梁子,现在的你我会不会站在一起呢。”
陆苏摇头:“没可能!”
“说说原因。”
“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大家能保命,能平安地活下去,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发现这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愿望,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我也想了很久,为什么我要帮人类杀自己的同类,听上去很不合理啊,但我只能选这条路,我没那么伟大,我变革不了时代,我只能保全看得见的和平。”
“你果然不是个糊里糊涂的人,我身边的很多妖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你倒是很明白啊。”
“太明白还不如糊涂点。”陆苏苦笑一声。
“总得有人睁开眼往前跑,你我就是这样的人。课本里糊弄人的那些话总是说人民群众改变历史,其实呢,是少数人在改变世界,多数人跟着他们跑。就好像电的发现只有一个人,发明电器的有一批人,生产它们的是一群人,更多的人只是在安心地使用……如果最上面的这个人没有公开电的发明,下面这金字塔一样的大多数也会安心过着煤油灯的生活。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世界才会被改变。”
“我同意!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很像老师啊。”
“我曾经就是老师呢,心理学老师。”
天伤举起杯子,虽然进来时多少存着戒心,但这个**oss的话语和微笑间确实充满着吸引人的魔力,陆苏似乎不自控地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敌对的两人如同多年的朋友一样各自仰脖子喝干了酒。
“陆苏!”天伤说,“我清理除妖师的资料时特别留意了一下你的,好像几个月前你还是个人类,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想着维护人类的正义。”
“不!一点没关系。”
“嘴上否认,未必就真的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陆苏坚定地说,“我说不好,打个比方吧,呃……假如有两个村庄,一个村子有几百人,大家都生活得很幸福,另一个村庄有几十人,大家都很贫苦。两个村庄的人都不知道,其实现在的生活差异是以前的祖先用暴力换来的。有一天小村庄的人发现了祖先埋在大村庄的一枚炸弹,而且找到了引爆器,只要按下就会杀掉那几百人,这些怀着嫉妒的人决心杀掉那些人,占有他们的土地和财产……”
“你会怎么选?”
“杀掉小村庄的几十人!”
“为了大多数人的正义?”
“正义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人幸福不可能,总会有人死。我讨厌战争,为了没有战争,只能……只能……”
“以暴制暴!”
陆苏点头,然后问:“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和你一样,杀掉小村庄的人,保全大村庄的人……”
两人的想法难道是一样的,陆苏正惊愕时,天伤摇晃着杯中的酒,说完了后面的话:“但我的多数和少数,永远都不包括人类。”
“你真是个暴徒。”
“过奖!”天伤微笑,“高等的取代低等的,也是必然的,我们妖类比人类强壮,比人类聪明,难道不应该成为他们的统治者吗?”
“问题是……我们妖怎么统治,我们自己都没法和平相处。”
“知道麒麟山吗?”
“曾经最大的妖帮派?”
“恩,麒麟山这样的帮派很多,我亲眼见证过那个时代,妖也是可以走到一起的。想做,总是能做到的。”
“恩!”陆苏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心里突然猛醒,这岂不是一种变相的洗脑!
“再考虑下吧,关于自己的立场。”天伤说。
“你还是来拉拢我的?”
“我们本来就是同类。”
陆苏摇头:“还是那句话,我没那么伟大,我只能保全看的见的正义,用十几亿人的命去赌一个前途渺茫的新世界,我做不到!”
天伤耸耸肩,吹了个口哨,似乎是认输似地说了句:“好吧!不为所动,坚持自我,你果然很特别。”
“谢谢。”
“最后一杯。”
天伤为陆苏倒满,两人举杯碰在一起,虽然是红酒,但一口灌进肚子里还是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立即就烧了起来,但身体似乎轻快许多。
天伤站起身,走到前面,背对着陆苏说:“看来我们命中注定是敌人,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倒能成为一起喝酒的朋友。”
“我也希望这样吧。”
“小子,我已经一千岁了。”天伤的语气有些苍茫,“作为一个长辈,我送你一句话,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他转过脸,眼里印照着烛火的微光,“也一定要相信自己是对的,唯有如此,才能成大事。”
这句话太过沉重,似乎无法用一句“知道了”来应和,陆苏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那个被控制的女孩走到天伤旁边,天伤摆摆手,说:“再见!”不知道小姑娘做了什么动作,两人一起消失无踪了。
陆苏一个人留在酒吧里,像结束一场战斗般长长松了口气。这个坚信自己信念的男人,似乎会成为此生最难对付的一个敌人,大概也会是最难忘记的一个敌人。
独自一人离开这里,驻扎地那边亮着灯火,依稀看见两个人影在那里站着。陆苏默默地走完这条漆黑的路,老头和锦断的模样在面前清晰了起来。
“啊,你回来了!”锦断激动地冲上去拉住陆苏的手,“那个坏蛋把你怎么样了?”
“只是聊聊天,喝了杯酒而已。”
“酒?”老头听见这个词一动眉毛。
“把手伸出来!”
老头伸出手,陆苏把手悬在他手上,复制出一瓶红酒。
“哈,虽然不爱喝红的,不过可以爽一把了。你们陪我喝吗?”
“好!”两人一起答道,大概今晚这短暂的平静之后,前路将是生死难测的坎坷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