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洪亮的钟声传遍各个角落,带着绵长余音,绕梁不绝。这是天界有大事时才敲响的警钟,也是天君传唤众仙的信号。
仙雾缭绕的天元殿围满了神仙,都有条不紊的按仙阶排列而站,天君闭目盘坐在殿内最深处,他的身边,还坐着谷染和西王母,明昭和净羽站位于下列神仙之首。阿狸跪在在大殿正中间,双手被捆仙绳反绑在背后。
“为何杀苏家满门?”天君未睁眼,却是对着阿狸说。
“血债血偿。”阿狸的唇色苍白,胸前的剑伤被法力封住,暂时的止住了伤势蔓延。
“血债血偿”四字已经在苏府牌匾上出现过,当时还引起了三界的各种猜测。如今从阿狸口中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带着悲愤。
“什么债?”天君问。
“苏家灭我风生兽一族的债!”阿狸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今日既上天元殿受审,也省得她折腾,不如就将苏家那丑事抖出来。
“胡说,风生兽当年是因为守护风狸杖被邪魔之流杀害,苏家当年还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有能力杀风生兽?”司史仙君忍不住插话,他负责编撰《天史鉴》,阿狸说的和他当初记载的完全不同。
“你当初去炎洲取证的时候风生兽已经被窥视的人吃干抹尽,你不也只是听按照天君和其他人说的记载的吗?这件事,相信天君也是个明白人。”阿狸看向天君,嘴角挂着冷笑,她一直想找机会问天君为何当年会替苏家隐瞒。
天君缓缓睁开,眸光犀利,沧桑的声音响起:“仙道自然,我们仙家做事无外乎‘顺其自然’四字,既然风生兽已死,再无活口,悲剧已经酿成,苏家既已成仙,那也是顺应天命。如今你风生兽还有遗孤,又到了天元殿,你且把事情如数说出,不妨让众位仙家给你评评理。”
众仙都在竖着耳朵等着听这惊天大秘密,只闻阿狸道:
“八千年前,谷染轮回最后一世,按以往九十九世的习惯,我会到阎王殿看着他投胎,然后下界陪伴着他。可是到谷染最后一世时,我因去地府的路上无意中遇到净羽在人间渡劫,顺便帮了他一把,耽搁了时辰,所以没有及时赶到阎王殿,谷染就已经投胎。等我找到谷染的时候他已经有二十岁,且与苏扶风订了婚约。”
“这么说,是谷染移情别恋啦?”明昭忍不住插嘴,他一直所好奇的阿狸,原来与谷染还有这么一段苦情的故事。那么刚才,谷染亲手擒住阿狸,岂不是一场人神共愤的悲剧?原本他还为净羽和谷染绑住他的事情恼怒,可是这么一来,他反而有些同情他们了,果然他晚出生几百年是对的,避免卷入这场纷争中。
阿狸憋了一眼明昭,并未作答,而是看向上座一直面无表情猜不出是何情绪的谷染。
谷染感觉到阿狸的目光,背脊绷紧,他缺失的记忆,原来真的与阿狸有关!可是为什么阿狸不早点告诉他!他的记忆又为什么会被抹去?
他冷冷吐出三个字:“继续说。”
“诚然,不论谷染在人间与谁成婚与谁有姻缘我都不在乎,毕竟那只是他在人世历劫的一部分,我从来不干预,我只会作为一个朋友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等他继续下一个轮回。我找到谷染的第一百世后,与他相识,并毫无忌讳的告诉了他我就是风生兽,想不到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去见我的家人,要去提亲。我忍不住喜悦,带着他前往炎洲。”
阿狸顿了顿,周围安静无声,都在屏息聆听她的故事。身体的虚弱让她不能连续说太多话,缓了缓神,她又继续:
“大家都知道,风生兽守护着风狸杖,怕有心人窥视,所以我们风生兽藏身之地是极为隐秘的。当初我带着谷染前去,万万想不到会引来灭族之灾。我们设宴招待谷染,却不料饭菜里被人事先下了人间卑鄙的蒙汗药!我们在昏迷之际,见到苏家人从早就潜伏好的丛林里冲出来,把毫无反抗之力的风生兽全部杀死!而我,被族人合力将魂魄封印在了一头狸兽身上。”
“原来如此,那么谷染仙君当初是被你咬的?”司史仙君正手握毛笔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记录着,他月兑口问出,然后他就后悔了,职业的敏感让他猜出了故事的原委,只是谷染仙君被咬死这一段,在后来史鉴里写的是去炎洲平乱被邪兽咬死,这是大家都默契不提起的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关乎上古之神的颜面。
目光落在谷染脖颈上那道齿痕,阿狸深吸一口气,说:“是,是我咬的!我恨他!恨他欺骗了我!恨他帮着苏家人灭我风生兽!”
座上的谷染颤了颤,他觉得阿狸的话似一把寒冰利剑,刺得他心口生疼。原来,终不过是他对不起她。可笑,他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情!果然失忆是好事,不然他会后悔得去撞南天门上的擎天柱!
环视默不作声的众仙,阿狸忽然就笑了,笑声悲戚,带着讥讽:“众位可知,我爹和长老们临死前对我交待了什么?”
“他们说,让我不要报仇!让我活下去,为风生兽保留最后血脉!所以我才被封睡在炎洲八千年!直到谷染去把我吵醒!”
众仙面面相觑,背负如此深仇大恨,这头最后的风生兽要怎么隐忍才熬过了八千年?唯有睡得昏天暗地,不问世事。
“可是你也杀了我苏家上下!”
苏扶风从人群中奔出来,她指着阿狸浑身颤抖着!
“我说过这是血债血偿!对了,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啧啧,贱人总是很难杀死。”阿狸毫无愧色,要不是手被捆住,她必会让苏扶风的血溅满天元殿。
“风生兽和苏家各遗一活口,也算扯平了。”西王母的声音透着严厉,她不想看到这两人再斗下去。
众仙点头,似乎都赞同西王母的话。又看向天君等待天君如何裁决。
苏扶风突然重重磕头,哭道:“天君!当初杀风生兽的事是我家父做的,我那时才十八岁,年少无知,一切都是听从家父的安排,实属无辜!还有苏府的其他人!也都是无辜的!家父已死,天君一定要给苏家其他无辜者做主啊!”
阿狸深吸一口气,心头燃气怒火熊熊。苏扶风这一计甚是绝妙!把责任都推卸到了已经死了的苏华阳身上,反而还要追究阿狸滥杀无辜的罪。她推测,众仙会站在苏家这一边,毕竟苏家在天界混了八千年也累积了一定的人缘,之前苏扶风已经装够了可怜,赚得了不少同情心,现在再经苏扶风这么一说,苏家更成了有理的一方。
果然不出所料,人群中有三三两两的声音响起:
“风生兽与苏家的恩怨早在八千年,而苏家也一直安分守己,还广收弟子把修仙发扬光大,可是阿狸邪心未改,一人杀了苏家满门,这实属不该。”
“依下仙看,应该治阿狸的罪。”
“苏小姐莫急,天君自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
“咳咳…”天君轻咳几声,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天君的声音,响彻大殿的各个角落:
“阿狸,你要想为风生兽伸冤大可来找本座为你做主,在天元殿当着众仙的面一起为风生兽平反,可是你私自滥杀无辜魔性不改,又藐视天规,罪责难逃。不罚你,难以平怨气。”
“天君,阿狸是风生兽遗孤,念在她身世可怜,又是上古神兽,可否从轻处罚?”净羽上前,来到阿狸的身边。
西王母见状,皱眉道:“净羽,快退回去!”
净羽置若罔闻,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谷染。
“西王母,你掌管天界刑罚,依你看来,该如何处置阿狸?”天君看向身侧的西王母,这确实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苏家上下共十一口人,除去苏扶风,被阿狸所杀的共十人。若要按天规,杀一人就是死罪,何况她杀了十人。”西王母执法一向铁面无私,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阿狸是死罪难逃。
一直未见动静的谷染皱了皱眉,终于开口:
“本尊对天界事务也有执掌权,对阿狸这事,本尊觉得净羽仙君所言有理,处罚的事需从长计议。”
“我不稀罕你帮我!”阿狸瞪向谷染,让谷染帮她求情,还不如直接定她死罪!
“呵!”谷染唇角清扬,“本尊何时帮你了?本尊只是秉公办事而已。”
阿狸语塞,颓然低头。是了,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作多情。
天君沉吟半响,道:“众位仙家以为如何?”
“依下仙所看,阿狸确实罪不可饶,但念在事出有因,这罪责还是需要慎重定夺。”太上仙君在众仙中位高权重,他既站出来说,也代表了众仙的意见。
“西王母?”天君看向西王母。
西王母叹了一口气,做了最后的决定:
“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既然此事有争议,那就先将阿狸押到天之极思过,若她诚心悔过,便绕她一命,若她魔性未改,就永久锁在天之极。”
谷染不由握紧拳头,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天之极…
“天之极是哪里啊?”
“天之极是天的最北边,那里冰天雪地且永远没有白昼。”
“谷染,我们要不要先回天薇宫带些毯子再去天之极啊?我怕冷啊。”
……
那家伙曾说过她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