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纪历149年,初chūn。
又是一年新chūn,微风拂过时已经带上了一丝暖意,这一年,只不过是无比平凡普通的一年,然而,某些人的诞生,某些事的发生,却注定从这一年开始,让这个世界,变得有了一些不同。
此时楚国圣地,逍遥山之上,却明显还没有月兑去初chūn中夹杂的那一丝寒意,甚至在山顶之上,每到夜晚降临的时候,一片片小水洼当中,还会凝结出薄薄的碎冰。
即便如此,上山朝拜之人还是络绎不绝,毕竟楚国的护国门派,逍遥派,就坐落在逍遥山之上,即便是逍遥派的最普通的一个弟子,也绝对不是尘世之人能够招惹的,入派即为贵,这是楚国定下数十年的规矩。
如今并不是逍遥派开门收徒的时节,但是却还是有不少少年在长辈的带领下,希望前去山门碰碰运气,即便能捞到一个杂役的名额,也是极好的。
作为楚国堂堂护国门派,逍遥派的弟子自然是举国当中最为天赋异禀的,这一点无可争议,更何况,如今可是出现了如同李元机那般的妖孽人物!
那可是未来数十年,逍遥派,乃至整个楚国的希望。
“一会儿进得山门,要懂规矩,讲礼仪,不得乱耍小xìng子,要是办砸了,今儿就别想吃晚饭了!”
此刻天才刚微微亮,在逍遥山的山脚之下,一个老汉满脸肃穆,领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孙子,正一路训导着,生怕这被自己宠溺惯了的小崽子,无故闹出些事端来,徒惹嘲弄。
旁边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儿,正不满地撅着嘴,不明白今天的爷爷怎么变得如此严厉了,本以为是出来游玩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只好愤懑地踢打着路边的石子儿。
“喏,看到了嘛,要是你今天表现得不好,就得跟那小家伙一样,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彻底断绝我老王家的希望!”
老汉显然对于孙子的态度很不满意,正巧看到一个衣衫褴褛,仿佛乞丐模样的孩子从逍遥山上走下,不禁抬起手指朝着那边一指,苦口婆心般为自家孙子提点出这个“反面教材”。
这下子倒是把小男孩给震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走出逍遥山的小乞丐,心中有些惊恐。
“难道表现得不好,就会变成这副样子?这简直太可怕了,我不要变成他那样!”
小孩子心xìng还是极为单纯的,也顾不上再去惯路边的石子,而是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将衣角拉得笔直,脸上充满了敬畏,看着不远处的逍遥山,仿佛看着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
“是,孙儿知道了!”
老汉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想着那乞丐少年出现得还真是及时,当下带着宽慰的笑容,就领着孙子继续前行,再不多看那少年一眼。
少年自然就是刚刚按照秋秋指定的路线,匆匆赶下山来的莫问天,看到这奇怪的一幕,莫问天瘪了瘪嘴,只好奇这爷孙俩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却丝毫不知道刚才的自己竟然变成了老汉说教的反例,此刻的他,只是心中终于舒了一口气。
“终于走出来了!”
根据秋秋所说,离开逍遥山之后,只需要再沿着大路走上两个小时,莫问天就能看到距离逍遥山最近的一个小村子,名为荆棘村,也就是秋秋经常采买食材的地方。
因为长时间的赶路,莫问天已经感觉到自己快要虚月兑了,怀中那剩下的半个红薯早就已经祭了五脏庙。不过幸好,这一路再也没有遇到逍遥派的弟子,也未曾见到任何利害的猛兽,总算是一帆风顺了一次,而如今,希望就在前方。
此刻的莫问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抵达荆棘村,弄些吃食好好吃上一顿,再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连续的与死神搏斗,任莫问天再是心智坚韧,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不多时,莫问天终于迎来了黎明前的曙光,怀着近乎虔诚的心,莫问天看到了荆棘村的村口,可惜,还来不及等到热气腾腾的食物和舒适的床板,莫问天就脚下一软,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莫问天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一间简陋的木屋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光线昏暗,如果不是莫问天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木床之上的话,他恐怕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间令人绝望的藏刀室。
“是有人救了我?”
沙哑的声音将莫问天自己也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有些费力地撑起身体,莫问天看到在自己的床边,有一把简陋的破木矮凳,一碗碎米稀粥安放在木凳之上,让莫问天双眼放光。
怀着感恩的心,莫问天丝毫不像是一个身体虚月兑的少年,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然后单手一捞,就将那盛着米粥的白瓷碗抄到了手中,随即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直到将那碗底都舌忝了三遍,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空碗。
“终于,活过来了!”
时至此刻,莫问天微微填饱了肚子,才真正感觉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这种感觉对于莫问天并不陌生,在前一世,几乎每一次讨到食物后,莫问天都会有此感慨。
突然,莫问天如同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开始在木床之上翻找起来,片刻之后,莫问天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神在房中急速扫视,急促的呼吸声在屋子中回荡。
“没有……还是没有……!”
顾不得脚下发虚,莫问天一个趔趄,直接扑到了门边,身形一歪,就从门口摔了出去。
“嘭!”
莫问天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却没有感觉到意料当中,那坚硬而冰凉的地面,而是被一团柔软狠狠接住了,愣了一刹那,莫问天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体型彪悍的大婶儿正牢牢将他搂在怀中,一脸诧异。
“咦?你醒了?”
莫问天涨了个大红脸,立刻猜到这位恐怕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当下从对方怀中挣月兑出来,深深鞠了一躬。
“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不等莫问天道声感谢,大婶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惶恐起来,连忙伸手将莫问天拉了起来,等到莫问天重新站好,这才露出憨厚的笑容。
“小大人,俺们只是普通农户,可比不得您这样的武者哩。只要您不嫌弃俺家寒酸就好,可值不起这般大礼啊。”
莫问天看着这外型彪悍的大婶拘谨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分,前一世作为一个最卑贱的乞儿,何曾体验过被人尊重的滋味?而现如今,自己年纪轻轻,却能让救命恩人如此敬重,其原因,无非是因为他作为武者的身份!
东荒大陆之上,武者即为贵,与普通之人的地位天差地别,即便是世俗皇权,对于门派中人,也是敬畏有加。这样的情况,已经在东荒大陆之上,延续了数百年的时间,在所有人的心中,武者与普通人之间区别待遇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并且认为理所当然。
而这一刻,莫问天终于深刻感受到了身为武者的优待。
上前给了大婶一个拥抱,莫问天还是在这普通农妇的震惊之下,深深道了一声谢,丝毫没有作为一名武者的傲气。
“救命之恩大于天,大婶,您值得起这一拜,另外可不要再叫我什么‘小大人’了,我叫莫问天,您叫我问天就可以了。”
或许是因为莫问天坚决的态度,大婶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忐忑地接受了莫问天的谢意,但同时,因为紧张,一双粗糙的大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只是有些尴尬的蹭着身前宽大的围裙。
“好,好吧,问,问天啊,如今像你这样的武者可不多见了哩,村里的人都叫俺白婶儿,噢,对了,你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饿坏了吧,俺这就去弄点儿吃的去。”
说完,白婶儿急忙甩开膀子,转过结实的腰身,似乎逃一般地就离开了。莫问天脸上挂着苦笑,还来不及告诉白婶儿自己已经喝下了一碗粥,就看到白婶儿一路绝尘而去。
“看来想要弥除普通人对于武者的敬畏之心,很难啊……”
莫问天叹了一口气,不过幸好如今白婶儿总算是没有之前那么诚惶诚恐的了,不然一口一个“大人”,一口一个“您”的,莫问天还真是有些不能接受。
据白婶儿所说,莫问天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如今天sè渐亮,莫问天这才有机会,第一次端详起自己右手的手背。
在莫问天的右手手背之上,有三道鲜红的血痕。
这可不是莫问天在刀室当中所遭受的皮外伤,那些被残刀废刃所致的伤口,早在莫问天获得莫名内力的时候,就愈合如初了,只是在胸月复处留下了一道难看的刀疤,所以这手背之上的血痕,并不是莫问天所受到的伤势。
这三道血痕,是东荒大陆之上,武者的标志!
这也是白婶儿为何能够认定莫问天是一名尊贵武者的原因!
莫问天轻轻抚模着手背之上的血痕,心中交感莫名,这三道血痕两长一短,长的两条血痕达一寸左右,几乎划过了莫问天的整个手背,未及手腕,且并不笔直,而是有一定细微的弧度,逐步朝着手臂处蔓延。
短的那一道血痕,则自右手的食指根部而起,至无名指处而止,正好将两条长弧连接到了一起,如同是一个“冂”字。
当然,落到莫问天的眼中,他却是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字,而是一个尚未完成的图案,如今所出现的这三道血痕,其实正好构成了一个简单的刀柄形状!
“如此看来,我的令咒,应该是一把刀才对!”
东荒大陆,器道为统,人们放弃了单纯的拳脚修炼,而更加崇尚兵刃的力量,各器道武者自有所长,剑、枪、斧、锤、棍、鞭、勾、扇、刀等道统纷纷踏足世界舞台,在大陆格局之上,也由器道之分,出现了两家独大,各家争鸣的态势。
百年前独领风sāo的刀道早已没落,现如今更是沦入三等器道的地步,令人唏嘘,不过在楚国这个小国家当中,刀道还是令人尊崇的,其原因就在于逍遥派,乃是一个刀道门派。
这其中的故事暂且不表,单说莫问天手背之上的三道血痕,从记忆当中,莫问天早就明白了其所代表的意义。
但凡武者入道,进入淬体期之后,都会在右手手背之上,出现一道血痕,名为令咒,伴随着修为越高,每突破一个层次,就会在手背之上多出一道血痕,直至蔓延至手臂,甚至肩膀。
比如如今的莫问天突破至淬体期三重,那么在他的手背之上,就会出现三道血痕。
根据武者所修习的器道不同,每个人的令咒也不尽相同,修剑者,令咒自然是一把剑,修棍者,令咒会成为一根棍。而且即便是同器道中人,因为修炼方式和掌握的术法不同,也会导致令咒天差地别。
比如说雷霄剑帝秦鸣,手臂之上的令咒就是一把电蛇四绕的雷霆长剑,而万剑门门主刑天启,传说中其令咒则为千万柄小剑所构成的血痕巨剑。
令咒不但是实力与身份的象征,更可以在战斗当中,辅助武者施放招法技巧,比如莫问天粗浅掌握的“劈刀式”,便可以利用令咒,加强其威力和伤害,甚至各令咒之间的搭配组合更能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只不过这些却不是如今的莫问天所能掌握的了。
如今的莫问天只有三道令咒,而且所形成的图案及其简单,仅凭这三道令咒,其实还很难判断出令咒的发展将会如何,不过莫问天却笃定这一定是一把刀。
其原因自然在于莫问天所修习的都是刀法,而且如果仔细观察这三道血痕,看起来竟然与莫问天捡拾到的那把古怪断刀,如出一辙!
断刀!
莫问天念及此处,不仅猛拍了一下脑门,被白婶儿一打岔,他险些忘掉了最重要的事情,连忙急匆匆地朝着白婶儿所离开的方向追去。
刚才之所以莫问天变得如此急躁,破门而出,正是因为在他醒来之后,发现那把被自己视为唯一仰仗的断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