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红的眸垂下,她想挣扎,却挣不动。
心下狠狠一痛,她抬起头,带着怨恨瞪向了顾景笙。
飘飞的小雪中,顾景笙也垂眸与她对视丫。
“你怪我,不该拦着你?”他直接问道媲。
她眸中怨恨不减。
顾景笙心里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俊脸微微泛白,低声说:“如果真的是在怪我,那对不起……我刚刚,只是想不清楚,你为什么宁愿跑去当别人感情里的怨妇,都不愿做我世界里的那个公主?”
他刚刚明明可以由她而去,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他是真的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他想拦着她,必须拦着她,不想让她跑去能伤害到她的地方自找摧残……可明显的,她觉得,是他错了。
林亦彤小脸一白,却坚定地摇摇头说:“刚刚那是误会。”
霍斯然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说完小手固执而坚定地推开顾景笙,没打算再坐他的车回去,径自转身冒着雪往回走。她知道这样一定会伤害到他,可她别无选择。她自己也被那一幕刺得胸闷而难受,缓不过劲来。
震醒她的是口袋里不断响起的手机,她掏出来,竟看到意外的号码。
“妈?”
“彤彤你回来了么?我有事出门,把钥匙给你放在屋檐上面你自己拿,晚上别等我了。”
现在?
林亦彤不解:“你这个时间能去哪?”
林微兰口吻有些诡异,叹口气道:“你别管了……”
“妈——”她纤眉轻蹙着,“你老教育我说女孩子安分点别太疯,否则肯定惹人担心,怎么你自己——”突然一道电光火石,霹雳般闪现在她脑海里,她唇上的血色褪了大半,“妈,您是要一个人去云家?”
家里从未出过什么大事,那张法院的传票是唯一的一件,而之所以赶在今天,是因为年后便是开庭日期,如果不想真的在法庭上兵戎相见就只好现在挤出时间,沟通撤诉。
都已经年过半百,半生蹉跎,如今还要挺身出来面对这些吗?
“不……妈你别去……”林亦彤小手微颤着握紧手机,看了一下漫天雪花中的路牌,“我这里离云家比较近,我替你过去,你在家里好好坐着别动,我保证一会就处理完回家,年后我们就能收到撤诉信。”
她左右照看了一下,穿过已经被车辆彻底堵塞的马路。
“你怎么能行?当年的事你又不了解,怎么去谈……”林微兰明显不放心。
“这不是重点,”她眼眶微酸,轻声打断她,“重点是这种事不该轮到你出面跟他们谈,当年是他们做错事,要声讨,我来替你声讨;而当然,如果有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混蛋,该服软的时候,我还能替你服软。”
好或者坏,都由她来承担。
一句话,让林微兰的声音彻底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妈,”她仰起小脸,清美而坚强,“你等我回家。很快。”
C城之夜。
风雪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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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的灯光如同圣诞夜里被点亮的南瓜火烛一样,璀璨而炫目地映亮了整个黑夜。
云家的房子坐落在城南。
下出租车看到这栋房子的时候,只有一种即将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的感觉,里面那清冷的疏离与抗拒她隔着门就能感受到,这是她不得不去面对的,丝毫不欢迎她的一切。
冰冷彻骨的小手在身侧攥紧,林亦彤艰难走过去,敲了门。
许久后有人扑过来,嚣张地喊着一句“你看看爸是舍得我还是舍得让那对母女露宿街头!”拉开了门,寒风夹着雪花刮得林亦彤耳廓都微痛。
云菲一愣,疑惑挑眉:“林亦彤?”
冷笑:“你来这里做什么?”
门口那个纤小清冷的身影僵了僵,听出了她的讥嘲与讽刺,却只是冷冷盯着她看,嫣红如血的唇紧闭着一个字都不说。
“菲菲。”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走过来,叫了云菲一声,柔中带刚。
云菲这才收起了嚣张高傲的模样,冷哼一声走开了,而后面迎上来的云裳,冬日里一袭露肩的优雅长棉裙出现在面前,与门外他的臃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林亦彤瞬间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毕竟是爸爸开口让你来的……”她语气轻柔如雾,温柔中却带着一丝冷幽的味道,“而且我正好也有个人,想让你进来见见。”
谁??
听她说完这段话时,林亦彤依旧没能猜到,她说的是谁。
可等她走进来,看到是霍斯然正在荡气回肠的中国风壁画下跟云青海对弈时,脑子里“嗡”得一震!顿时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崩裂、塌陷,这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画面,让她霎时呼吸困难,手脚冰凉。
隔着热闹的喧哗声,霍斯然深眸抬起,眼神远远地与她堪堪对上。
许久,常年握枪的手指带着薄茧摩挲了两下棋子后丢在棋盒里,也不顾云青海说了什么,挺拔的身影站起,抬脚径自朝着她走了过去。
一屋子的人愣在原地。
看着霍斯然走过去,伸手,将那个神色苍白的女孩儿拉到面前来,泛冷的俊脸破冰般透出几分柔软,俯首亲昵地蹭了蹭她柔软的鬓角。接着长臂一紧,将她连人带魂一起收纳入宽阔的胸膛中,霸气四溢地将她的小脸混着自己的呼吸,按进了颈窝里面。
四周顿时一片惊诧的吸气声,佣人端着果盘过来,手一抖,苹果硬生生滚落下来,洒了满地。
*
“姐。”
云菲追到偏厅,脸色极度扭曲地叫了云裳一声。
“姐!!”见云裳不应她,云菲急得一手拽过云裳的胳膊,因为太用力而掐得那个地方瞬间青紫,她也不管不顾,“这怎么回事?那个贱人怎么会和霍大哥在一起啊?!!”
面对云菲近乎不敢相信的质问,云裳端着果盘只是轻柔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水眸清澈见底,仿佛透着再自然不过的答案。
“难道……”云菲眉心蹙得死紧,答案几欲月兑口而出。
云裳纤长的睫毛垂下,顿了顿,轻轻拍了拍那只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以示安慰,抬脚走进了客厅。
呵……
仅这简单的一个眼神动作,云菲顿时就恍然大悟!!原来……原来真的跟自己想的一样!以前她顶多只是讨厌林亦彤那副装可怜博同情的模样,现在倒好,她竟然勾搭男人勾搭到她姐姐来了,她怎么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配不配?!
怒火在胸膛中熊熊地烧起来,云菲踩着高跟冲进了客厅。
“……你来这里做什么?”云青海脸色冰冷,收拾着棋局,有些倨傲地挑眉问她。
小手被人紧紧地握着,四周的目光却依旧如刺如刀,如沁毒的武器往她身上尖锐地戳,林亦彤努力压下小脸的苍白,嗓音清澈艰涩:“在开庭之前,我来请求你们撤诉。”
“撤诉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到底是‘请’呢,还是‘求’呢?”云菲走进来,冰冷的水眸看着她,恶毒浸染,“林亦彤,告你的人是我,你求我爸爸做什么?我们家的房子让你们白住那么多年,难不成你来这儿露个脸就真变成你们的了?你要不要脸?”
最后几个字让林亦彤眼底腾起一缕血丝,嫣红的唇刚刚微张,就又被云菲抢了话头。
“哦……”云菲恍悟,“难不成你想找爸爸攀攀交情?父女情深啊?可你别忘了,当年早在你还没生出来的时候我爸就已经跟你们林家没半点关系了!你妈离婚后生子,鬼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啊?!”
云母端庄地坐在沙发上剥着果壳,淡淡垂眸放纵着自己的小女儿。
云青海脸色只是黑了黑,倒是云裳一蹙眉,轻声警告:“菲菲——”
“谁准你这么乱说话?给我积点口德!”
她做姐姐的,这点威严还是有的,而最重要的是话音刚落,她犀利责怪的眼神就和霍斯然稳稳地撞上了——
刚刚那一番话说得过分,霍斯然冷冷听着忍着,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已经冷着脸准备开口,可他心里知道自己一个外人教训云家的女儿不合适,云裳知趣而威严的打断,正好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大掌缓缓攥紧了林亦彤的小手,他看云裳的深邃眼眸里,有感激。
可此刻的林亦彤,却已经被刺激得浑身冰凉。
你看,这个奢华的房子里面不是没有人替她说话,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要,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我再说一下我今天来的重点,”嫣红的小嘴血色褪去了大半,她嗓音艰涩地继续说,“不关乎我的血缘,不关乎我跟你们云家有没有关系,我只是来替我妈妈讨回一个公道,既然今天大家都已经说开了,那不如就一次性说清楚。云先生——”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可能”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一字一顿清楚地说:“房产证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如果你们云家现在要住,我们给。只是当年支付房款的时候我妈妈的娘家出过20万的资产,占房产总额的三分之二,我暂且不论过去这么多年,物价上涨人民币贬值到何种地步,你要房子,请顺便把当年的那些钱,原封不动地还给我妈妈。”
顺便把当年的那些公道与尊严,一起还给她。
“再或者,”她小小地吸一口气,水眸里透着一丝倔强的晶亮,“你要多少钱才可以把那栋房子直接过继到我妈妈的名下,过去的十万可以用今天的多少来还,你说一个数,不论多少,我来补。”
这口吻不算大,却还是让周围的佣人们淡淡地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想,这笔账她都是亏大了的。
可就算如此,云家的当家主母都依旧脸色不善,精心保养过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拍掉上面的果壳屑,清冷的眸抬起扫了一眼林亦彤,裹紧了披肩径自往楼上走去了。
她那态度很明显。
哪怕只是20万,哪怕是再小一点的数目,她们云家喂了狗也不肯给自己丈夫的前妻和野种。
云菲看透了情况,双眸更像沁了毒般狠戾嘲讽,冷笑一声:“林亦彤,你想的倒是美,动不动不是要房子就是要钱的,你有那个资本让我妈给吗?要公道是不是,既然那么有种那怎么不去法庭上要?你只要敢去,我等你!”
“既然是求人,就请先学会‘卑贱’两个字怎么写,否则万一我们云家不肯松这个口,你猜猜是你下跪求人管用,还是继续挺着你那可笑的脊梁骨管用?!”
如同夹杂着冰雹的大雨,从头到脚,淋得她从身到心都湿透。
冰冷刺骨。
听闻这些话,那纤小的身影像大雨中孤零零的小草,一双微微泛红的水眸谁都不看,径自看着云青海,等他的决定。
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紧,她想要等这个男人一句话。
可事实上这些年云青海的成就大半都靠着新妻娘家的势力获得,他一向甘于示弱和服从,不敢触怒她们娘家的人,此刻哪怕林亦彤再拿无助的眼神看他,他也只是脸色难看到极致,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不肯说。
霍斯然听到此刻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他是云家的客人,再怎么样都无法干预和指责云家夫妇的决定,他冷峻的英眉微蹙,捏了捏他有些僵硬的小手,拉过来,挺拔的身影起身,反牵住她的小手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斯然,”云裳一惊,赶忙绕过沙发跑到他身边,“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本就是让你来做客的,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这本来只是我们家的家事而已,我没想到……”
霍斯然停下脚步,淡漠冷峻的眼神看她一眼:“……你请我来,是对的。”
这件事,她自己根本就解决不了。
那纤小的身影被大力扯着往门口走,小脸霎时变得苍白,等明白了他的用意,眼圈狠狠泛起红来,往后施力:“我不走。”
“我跟我妈妈保证过的,年后一定要拿到撤诉信,我不能走。”
霍斯然冷峻如天神般的身影停下来,冷眸凝视着她,黯哑的嗓音里有着淡淡的宠溺与安慰:“我们出去说。”
她摇头,水眸里泛起一丝绝望:“我要是出去,就再也进不来了。”
看来她是铁定了心了,一定要在这里解决。
霍斯然深邃的黑眸里闪过峻冷的光,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要不到糖就开始胡闹的小孩,而他竟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件事,硬生生地违背了每年年关到边疆视察边防军的重要指令。“既然拿不到撤诉信,那就不要拿到。”他淡淡说道。
什么?
纤小的身影猛然一震!水眸里碾过一丝致命的绝望。他说什么?
霍斯然缓缓靠近她,大掌轻柔扣紧她柔软的发丝,薄唇俯首低语:“我还以为你想要的是什么……原来就只是20万而已,20万,我来给你,”他冰冷的深眸中明明带着抚慰,却一字一句,给了她最最致命的痛与伤,“官司输了房子没有的话,年后你们到京都,住处我来安排,钱让你母亲照样留着……”
“彤彤……”霍斯然冷眸盯住她,随着大掌的扣紧,口吻亲昵得宛若温柔的命令,一字一顿,“这里的人和事,以后……再也不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