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大门口一字排开,气势十足。
沈母,沈少怡,沈少芳,秦海兰,陆向天,陆飞扬,真是人都来齐了。
他们不一而足的表情里唯一相同的,是带着同样的审判与责备。
沈少川握紧了秦洛的手,仿佛是一场暴风雨的抗争。
小宝似乎也感受到这种强烈的不安,哭泣着有醒来的架势。
秦洛只得抖动着身体轻哄着他媲。
秦海兰目光如炬,冲她喊:“秦洛,你过来。”
秦洛咬唇看了沈少川一眼,站在那里明显的犹豫。
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论往前还是往后,等待他们的都是万丈深渊。
如果真是这样,与其继续备受煎熬的活着,她也宁愿勇敢一次,与他并肩作战,她与沈少川比肩而立:“对不起,妈,这是我自己的生活,请让我自己做选择,对不起,飞扬,原谅我吧,你是我的亲人,但绝非爱人,请你原谅我吧。”
她直视着陆飞扬的眼睛,表情坚定而坦然,这一步,沈少川想必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若她现在放手,就是亲手将他推入这万丈深渊,苦海无涯,她不想看他一个人苦苦挣扎。
从来都是她的错,他并没有做错。
她只是万念俱灰,可是他的爱依然能让她重生。
她想通了这一点,心也就跟着放下了,她的目光一一从每个人身上掠过,带着抱歉与祈求,她希望爱她的人能收到她的歉意,同时给予她宽宏大量的原谅。
虽然这样很自私,可,这是人都会有的希冀。
沈母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沈少怡与沈少芳一左一右扶着她的胳膊,她孱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少川,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真的打算这样一走了之?放弃你的事业,你的投资,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家庭吗?你爷爷尸骨未寒,你爸爸死不瞑目,至今都没有找到尸骨,你就打算带着洛洛一走了之吗?你真的放得下我们吗?”
沈母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的责备,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让你的爸爸和爷爷如何安息?”
沈少川的身体绷的像一块烙红的铁板,秦洛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却什么都做不了。
“少川,先跟我们回去再说吧。”沈少芳的眉宇间带着疲惫的轻愁,“俊轩还在一个人在医院,我真是放心不下,我跟你姐夫的公司,我们已经过户到你名下,如果你这么一走了之及,让我们怎么办?”
还有沈少怡,望着沈少川,只是她并没有开口指责沈少川什么,可是眼底的意思也是不言自明的,那是她的父亲,她一生唯一的父亲,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放下?
再看陆家人,秦海兰有些痛心疾首:“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洛洛,就这样一走了之?放弃这份稳定的工作,连个交代都没有?好,就算工作你可以不要,那我呢,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果今天有人将小宝从你身边悄无声息的夺走,你能镇定自若泰然处之吗?”
秦洛下意识的将小宝抱得更紧了一些。若是有人敢带走小宝,她会上去跟人拼命。
可是她的目光流连在陆向天的身上:“妈,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难道我就不能追求自己的爱情吗?”
秦海兰的目光中带着沉痛:“你以为你们这样一走了之所有的事情就能得到解决吗?我今天刚刚接到你爸爸监狱打来的电话,他患了十二指肠癌,恐怕时日无多了,他想要见见你,你要是这么走了,我去哪里找你?”
“什么?”惊人的消息一个又一个霹下来,霹的秦洛措手不及,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她讷讷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陆飞扬的身上,他蹙着眉,一言未发,可是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不透在想什么。
秦洛不敢与他继续对视下去,匆匆别开头。
沈母上前拉住了沈少川的手:“少川,妈知道你心里很苦,罢了罢了,你要真喜欢,你们就走吧,我们就当今天没来过,走吧,少怡少芳,我们回去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哭,气氛说不出的伤感和难过。
“妈——”沈少怡拉着她的手,语气中颇多无奈,“但是这样一来,你永远都不能进入沈家了。”
“嗨。”沈母抹了一把老泪纵横的脸,“我都这把年纪了,活不了几年就该去见你爸爸了,入不入沈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少川的幸福耽误不起,我们走吧。”
沈少怡和沈少芳站着没动。
沈母摇摇头,先行离开了别墅。
沈少怡和沈少芳终于追了上去,可是沈少芳临行前道:“少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得必有失,你若执意一意孤行,你会伤害身边所有的人。”
沈家人落了一阵急雨后,驾着一片乌云离开了。
但剩下的天空里,依然阴霾重重。
秦海兰的眼里也布满失望,她走向秦洛,秦洛则挨紧了什么少川,她对秦洛说:“你放心吧,你真要走,我拦也拦不住,我就最后看一眼小宝,让我再抱一抱。”
小宝慢慢从秦洛手中换到了秦海兰手里。
秦海兰的表情瞬间柔和起来,脸上细微的鱼尾纹也慢慢舒展开,她在小宝额前亲了亲,带着无限眷恋道:“小宝,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女乃女乃会想你的,长大了记得经常回来看看女乃女乃啊,小宝。”
秦洛忍不住眼眶酸涩泛红,捂着嘴快速别开头。
秦海兰最后将小宝往秦洛手里一放,也捂着嘴拉着陆向天离开了这里。
还剩了陆飞扬一人站在门口。
他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不动声色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秦洛身上,打开着的大门口吹进一阵又一阵的海风,吹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说:“洛洛,跟我回去吧。”
他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吸引了周遭全部的光亮,可是秦洛却看不见那里的光,他伸出的手,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她不敢靠近,也不敢有所动作。
只能深深的吸气。
“对不起,飞扬。”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陆飞扬眼中的星光一点点淡下去,直至熄灭。
他的嘴角牵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笑了笑,猝然转身:“那我先回去了。”
他终于大步离开,晚风带走最后一点陌生人的气息。
他们全都来了又走,徒留一身烦恼给他们。
陆飞扬猛然发动车子,轰鸣的马达声如暗夜中咆哮的狮子,愤怒而起,带着满地愤怒猝然而去。
那骤亮的车灯宛若一把锋利的宝剑,劈开整个暗沉的夜幕,更像是在人的心口上狠狠的挖了一个洞,风霜雨雪肆无忌惮的奔涌而进。
秦洛如搁浅的鲸鱼,呼吸都困难。
沈少川手边依然拎着那两个沉重的行李箱。
大门在风中来回晃荡着,带着一股荒凉孤寂的萧瑟。
小宝不知何故突然醒了,哇哇大哭起来,哭声震天,配合着外面呼啸的海风,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死死的孤独与荒凉,忐忑与不安。
“哦哦哦,小宝乖,妈妈在这呢,不哭不哭。”秦洛将他放在一边的沙发上,轻拍着他的心口,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她略微嘶哑的嗓音透着温暖,小宝吸了吸鼻子,抓着她的手指,又渐渐睡了过去。
秦洛确定他完全熟睡后,才伸出手擦去他眼角的眼泪。
真心疼。
然而沈少川就像一座冰刻的雕塑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头潮起潮落,海潮连天。
秦洛走过去关门,门口的沙滩前留下了无数车辙的乱痕,相互倾轧,凌乱不堪,那些印痕是他们心口上的朱砂痣,也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她关上门,转身,与他对视。
他已经放下手中的行李箱。
她目光绵长,幽幽开口:“你还准备带我们走吗?”
他也深深的凝望着她:“你还准备跟我走吗?”
秦洛叹了一口气,他真聪明,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
现在的他们,其实距离粉身碎骨海阔天空,都只有一步之遥。跨出去,意味着众叛亲离,从此一无所有,退回来,却是最难的坚守。
秦洛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们要走,很容易,可是要留下,很难。”
然而他们,不得不留下。
沈少川也知道了这个答案,所以他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抱住秦洛。
秦洛依偎进他的怀里,他们要抗争的东西太多了,摆在现实面前的那条鸿沟跨度实在太大,他倾尽全力,也只飞了一半,最后狠狠跌落。
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的儿子,秦洛抱膝,微微笑着。
沈少川则搂着她的肩膀,吻着她的发香,一点点等待日光爬上地平线。
今日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
秦洛没有请假,必须回去上班。
她抱着小宝坐在沈少川的车上,开车来时一样的路,心里生出太多的慷慨。
那东升旭日,渐染云层,照进车内,温暖着她的手脚。
快到学校的时候,沈少川提醒她:“你带着小宝去上班这样不太合适吧。”
“没事。”秦洛摇头,“办公室老师多,可以帮忙照顾的,而且诗颖一直嚷嚷着好久没见了,正好见见。”
沈少川没有反驳她,只说:“那里你就不要回去了,晚上我过来接你。”
既然选择了以后的道路,无论面对什么,秦洛都有所准备。
她略微沉吟,到底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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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秦洛,你把我儿子给带来了,来来来,干儿子,快让你干妈抱抱,真是想死我了。”
一看到秦洛带着小宝出现,宋诗颖便丢了手中的早餐兴奋的扑上来。
小宝虽然一岁多了,但抱着还不算吃力。
宋诗颖高兴的一会儿将他抱高,一会儿又在地下游过,他咯咯的笑起来,笑容灿烂,露出已经长出的几颗乳牙,模样俊俏极了。
宋诗颖忍俊不禁,翻遍了自己所有的抽屉找出能吃的,又能玩的,统统送到他的面前。
不仅宋诗颖如此,其他老师也纷纷如法炮制,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为了能够对小宝一亲芳泽,引诱小家伙上钩。
秦洛看了她与宋诗颖的排课表,时间错的正好,总有一个人能留在办公室照顾小宝,秦洛也就松了一口气。
一整天下来,虽然累了些,可是一下课就能见到儿子,秦洛竟比平时过的还开心些。
快放学的时候,办公室内更是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小宝尿湿了,经过地理老师品鉴后,这是一张南美洲地图。
众人顿时笑得人仰马翻。
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宋诗颖抬头,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有事?”她无比生硬的问着。
来人有点儿心高气傲,同样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好意思,秦老师,我来找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便说几句吗?”
“嗯?”秦洛惊讶的看着严谨成的老婆,“夏老师,有事吗?”
“当然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不是很重要,我也不会过来找你。”夏惠身材娇小玲珑,可天生喜欢穿高跟鞋,而且还是非十公分以上不穿的那种,所以在气势上会显得盛气凌人。
她也是知道宋诗颖跟严谨成的事情的。
若没有碰面的时候,她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过着的,但若什么时候意外碰上了,夏惠是绝对没有好脸色给宋诗颖的。
宋诗颖也不是好惹的善茬,这一来二去,两人积怨渐深。
如今夏惠找上门,秦洛只好出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问她何事。
夏惠穿着那尖细的高跟鞋,硬生生跟秦洛打了个平手,秦洛穿着牛津软底的平底鞋,笑得淡定:“夏老师,有话不妨直说。”
夏惠皱着眉,看起来一脸不满:“你认识宋汉阳吗?”
“嗯?”秦洛略微惊讶,“宋汉阳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知道他谈恋爱的事情吗?”夏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跟他谈爱恋的女生,其实是我表妹,叫谭心影,她毕业后是要出国留学的,而且她从小就订了婚,你回去好好劝劝你堂弟,别再缠着我们心影了,整天在教室宿舍门口堵心影,他不烦我们看着都烦了,要是被心影未来的婆家知道这件事情,心影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秦洛的眉头越皱越紧,贸然打断了夏惠的话:“夏老师,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已经到了恋爱自由的年纪了,我们做家长的,横加干涉只能让人反感,而且我昨天还遇到他们了,谭心影不像是被胁迫的,他们看起来很登对,难道你不觉得吗?”
“登对个屁!”夏惠凶起来也顾不得教养了,“我们家什么身份,宋家什么地位,们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注定是个悲剧,你还是好好劝劝他吧,早点放手吧,大家都好,省的到时候撕破脸面他下不来台,我也是为了他好,万一闹的心影未来婆家知道了,宋汉阳,他们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
夏惠骄傲的抬着下巴,深处小手指末端,仿佛那就是宋汉阳未来的下场。
秦洛满心不悦的反驳回去:“夏老师,为人师表的,还是注意点自己的用词自己的形象比较好,我看他们两个是周瑜配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又有什么权利去置喙?不过你放心,既然你们家门槛这么高,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不会妨碍你们攀龙附凤追求那锦绣前程的。”
她生气的转身,用力的关上办公室的门。
若不是夏惠提醒,秦洛差点忘了晚上还跟宋汉阳有个饭局。
沈少川准时来接她。
她上车之后吩咐他去了宋汉阳打工的餐厅。
宋汉阳说要在这里请她吃饭。
秦洛其实很欣慰,至少他勤奋踏实上进又努力,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养活自己。
她将小宝交给沈少川照顾,单独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