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墙上的新挂钟指向九点四十五分,已经是听收音机里播《体育新闻》的时间了,以往这个节目与早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是我必听的,只要收音机在我身边。可是今天我没那兴致了。
我妈正为我爸收拾东西,褪sè的绿挎包装得满满的,我爸在一边喝着茶水。
“怎么才回来?”我爸用随和的眼光看着我,这有点让我意外。
但一想,我爸就是我爸,怎么生气吧,过去了就解除了生气状态,不知怎么的,他和我就是不记仇,这点我不怎么随他,起码在我17岁以前。
“出去办点事。”我说。
我爸:“办事?你还能办啥事?就说出去得瑟去得了,你还能有什么正事。”我爸喝了一口茶。
“焦书记,我现在就和你说个正事。”我很认真地说。
我妈在一边还笑出声来。
“听说我们方老师明天开始不当老师了?是真的吗?”我问他。
我爸:“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要问问,看看是真是假。”我看着我爸。
我爸:“你听谁说的?”
我:“方老师。”
我爸没说什么。
“为什么不让她当老师啊,不是教得很好吗?”我问。
我爸还是没有回答我。
“焦书记,我和你说话呢?”我有点着急了。
“你不懂,学校的事,不归大队管,都是公社说了算。”我爸好像不想和我说什么了。她走到我妈身边:“装完了吗?”
我妈:“完了。”
“爸,全大队的事不都你说了算吗?”我问我爸。
我爸:“我说了算?我连你都说不了呢?”
我妈在一边插话:“快睡觉去吧,你爸明天还出门呢?谁当老师还不行,就教那几个字。快去吧。”
“爸,你和公社说说,别让方老师走了,我们大家都愿意和她学。”我诚心诚意地求着我爸。
“这我做不到,我只能做到给她找个好的生产队,干点轻活计。”我爸回答我。
“听你的意思,那这个忙你就不帮了呗?”我问我爸。
“不是我不帮,是我帮不了。”我爸好像没耐心了。
听他的话,我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要是换老师,我们就都不上课,新来的老师愿意教谁教谁去。”
“你敢胡闹?!”我爸严厉地看着我。
“对!我带头领着他们不上课,你看着。”我有点激动。
我爸一下站了起来,水溅出了他端着的水杯:“你敢!我打折你的腿!”
我:“我这腿你都说打折多少回了,我还差这一回啊,你看着,我们就不上课!”
“你他妈的还不服天朝管了?!”说着他把手中的水杯撇向我:“你给我滚出去。”我爸气得直喘粗气。
我对我爸是太了解了,当我看着他拿水杯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和他说翻了的时候他得把水杯撇向我。我一躲,水杯没有打着我,我依旧站在那。
我爸一看我还会了躲功,上来就是一脚:“你给我滚。”
我妈顺势拦了他一下,我爸没踢着我。多少次,老妈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保护着我。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和妈说起往事,当我说到从我记事以后,妈从来没骂过我一次,没打过我一次的时候,现在已经是74岁老妈总笑着。
女人就是比男人好,这是我前半生最准确的总结。
当时妈推了我一下:“你快走。”她把我推出了门。
还没等我到外屋门,妈就快步过来了,拉住了我:“以后晚上不能去外面住。”
显然,我和小蒙古的那一晚上,她牢记在心……
每天我都起得很早,还不到4点,我就背出了两道大的历史题。我爸出门了,后来听说是到肇东的一个叫涝洲和甘南的一个叫兴十四的地方参观学习,是县里组织的,一般人去不上。
他走的时候没和我打招呼,当然我也装着没看见他,谁离不开谁啊?外面正在下雨。
想到方老师今天就不教我们了,我很闹心,复习背书也不顺了,心很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没到5点,我就离开了家。
临走的时候我妈特意嘱咐我:“你爸留话了,告诉你千万千万不能在学校胡闹。”我一听就不是我爸的原话,我爸说话不拖泥带水,一定是我妈担心我什么给加了一个千万。
“你得懂事啊,都是快娶媳妇的人了,别让你爸cāo心了,他那个官当的也不容易。”近一时期,在关于我的一些事上,我妈总是用要娶媳妇来比照,这使我很烦。
雨不大,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我加大了走路的步子,没一会儿,我就来到了学校。
方老师的门在开着,这使我很意外。
屋子里,摆放着她整理好的行李,她正坐在行李上发呆。见我进来,她一愣神。
我看着她的行李,感觉她真是要搬出学校了,这也就意味着从此她不再是我的老师了,想到此,我心咯噔一下。
她缓缓地站起来,看看我,她去拿脸盆。
我很尴尬。
水盆放在凳子上,她在一个包里拿出了一个香皂盒,她看了看我,指了指脸盆。
我没洗脸,也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她没留我,没追我,我们一句话都没说。
我去了小蒙古家,她毕竟是班长,得和她商量商量这件事。
小蒙古在喂猪,她端着盆子在向猪槽子倒着猪食。
这姑娘,可真不容易,还要学习、还要干活,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舍不得猪饿着。真是毫不利己专门利猪。
看我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马上把盆放在墙头上,用围裙擦了擦手:“你……来了。”和我说话的时候,她看着猪,感觉她对正在吃早餐的那帮玩意说话。
我:“找你商量商量,方老师的事,好像今天真的来别的老师教咱们。”
“我也不希望方老师走,可是……”她很无奈:“没和你爸说说?”
我:“说了,等于没说。”
“那怎么办?”这次小蒙古正眼看着我了,我明显地感觉到说“公事”的时候她就看着我,说私事的时候她就看着别的地方,她真是公私分明。
“我想组织大家都不上课。”我很坚决地说。
小蒙古:“那行吗?这是犯错误啊。”
“什么错误不错误的?不给他学,还能怎么地。”我斩钉截铁地说。
看她犹豫,我又追了一句:“你参与不参与吧?”
她看着我,那眼神很特别。
“就是如果不是方老师上课,是别人来上课,我们就都出去。”我强调着。
小蒙古:“要不先看看新来的老师怎么样,再……”
我一听这话就觉得很不痛快。
这时猪叫了几声,好像没吃饱,她又端起了盆儿。
明显地感觉到她对猪比对我上心,但我没理解为这是她对我的蔑视,用现在的话来说,猪和人相比,那猪毕竟是弱势群体。
隋大虎的媳妇在墙头那面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