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妖冶来形容更恰当一点。”蓝奴有些狐疑的回答,眼前不远的地方就是神医的木楼了,在他记忆里,神医并没有养花的习惯。
在两人同时思索之间,木楼里传出一声冷笑,接着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曼佗罗的花香岂是这么好闻的?”
“曼佗罗?!”蓝奴惊道。
“怎么了?”西寻侧起耳朵,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蓝奴声音里带有的震惊。
“曼佗罗花剧毒无比,闻者七rì内必死无疑,赶快捂住鼻子。”蓝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佝偻的身体在花从之中显得极不协调,他嘶哑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朝着木楼喊道:“神医,我是蓝奴,梵天院长的仆人,您忘记了吗?”
“蓝奴……蓝奴?你怎么会来这里?老学究怎么敢让你随意走动呢?”楼里的声音掠过一丝惊诧,似乎他并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个熟人,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
蓝奴看了看身边的西寻,扬声说:“这里有个病人,是院长吩咐我带来让您症治的。”
“不治不治!老学究又不是不知道,小老儿十年前就立誓不在治病救人了,哪能为他破例。”门里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样的结果是西寻没有预料到的,连神医的面都没见着,就吃了闭门羹,而且还中了花毒,心里不觉有些恼火。愤然道:“什么神医啊,连治病救人都不会还妄自菲薄称自己是神医,真是天大笑话。”
“小子,别想用激将法,小老儿不吃这套。既然这么看不起小老儿,那你身上的曼佗罗花毒也还是赶快回家另请高明吧,磨蹭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楼里的神医嘿嘿一笑,看破了西寻的伎俩。
“神医,即使您不愿治疗,也麻烦您帮他诊断一下,看他是否有康复的希望,这样我们也不枉此行啊。”蓝奴依旧不依不饶。
“这个……”神医似乎有些动摇了,思考着。
许久之后,木楼的门吱地一声慢慢打开,只听神医在里面说:“进来吧!看在老学究的面子上。”
蓝奴欣然拉起西寻,急忙走了进去。
西寻看不到木楼内的样子,自然也看不到神医到底长什么样。刚一进门,扑鼻而来的就是药草散发出来的辛味,耳朵里还依稀能听到瓶瓶罐罐里液体沸腾的咕嘟声。
蓝奴透过垂在面前的头发,端详着眼前这位四十多年没见的老人,在他那张红润的脸上丝毫找不出岁月的痕迹,除了身体略显比以前消瘦了一些以外,丝毫没有其他的变化。蓝奴不知道神医的年龄,只记得四十多年以前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人了,蓝奴对神医的驻颜之术不由钦佩起来。
而西寻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耸耳仔细的听着,除了蓝奴那略带喘息的呼吸声外,他丝毫听不到还有其他人的呼吸声,难道屋子里没有其他人?那么刚才那个说话的老人又在哪里呢?在西寻思索之间,蓝奴说话了:“神医真是越活越年轻,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
“咦?木讷的蓝奴也学会溜须拍马了?看来在老学究那呆久了,人也学的圆滑起来了啊。”神医调侃道。
蓝奴微微低下头,有些惭愧的说:“神医说笑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神医也不再刁难蓝奴,他知道蓝奴禀xìng质朴,而且这种xìng格是不会因为环境而改变的。虽然现在沦落为仆人,但他依旧能感受到蓝奴身体里那淡蓝sè的血液在沸腾着,这是那个种族引以为傲的高贵血统。那个种族……神医想到这里一脸黯然,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站在蓝奴身后西寻,当他的视线移动到西寻的双眼之上时,身体微颤了一下,如同坐垫上有刺一般跳了起来,两只眼睛瞪的如铜铃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围了西寻转了几圈,将西寻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翻,然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起,啧啧起来:“我还以为老学究疯了,一个不够,还打算弄两个出来。”
西寻只感觉有人移动到他身边,脚步声在他周围轻微的起伏着,接着听到身后的老人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西寻听不出言外之意,但旁边的蓝奴却知道神医的意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道:“我想大陆上也许再也没有第二个了。还是先请神医替他诊断一下吧。”
神医并没有对西寻进行诊断,而是坐回自己的软榻上,淡然道:“安排后事吧,看来我那曼佗罗的花毒都不用解了。”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西寻正等着神医翻/弄自己的双眼,因为之前的所有医师都会在诊断之前做这样的事情,却想不到神医连模都不模一下就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心里冒起火来。
蓝奴也不觉一怔,有些迷惑的问:“神医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我不知道是哪个魔法师帮他治疗的,但是我想说,那个魔法师简直就是白痴。”
“魔法师?”西寻想了想,说:“我并没有经过任何魔法治疗,全都是学院里的医师用药物治疗的。”
“什么药物?”神医淡淡的问,似乎这些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来。
“都是些活血化淤的药物。”西寻照实说。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看来你们学院的医师更是白痴中的白痴,连基本的药物都分不清楚,一定是把促使血液凝固的止血药物错当活血药物了。”神医不以为然道。
“神医啊。”西寻故意将神医两字重重的吐了出来,说:“难道说学院的医师全都是白痴吗?要知道给我治疗过的医师可不只一两个。如果你不会看病的话就不要逞强了,自己没把握就算了,还非要把责任赖在别人头上,真同情那些被你昏庸的医术害死的无辜生命啊。”
“住嘴!”西寻的话似乎触动了神医的痛处,只见他突然暴跳如雷,一改逸雅的形象,骂咧起来:“你这个可怜虫,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这次你惹怒了我,你让我感到非常气愤,你必须要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
事态的遽然变化,让蓝奴有些不知所措,暗怪西寻太心急,还没有问清楚就惹怒了神医,虽然他不明白神医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对神医的医术十分信赖的他,深信神医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急忙劝阻道:“看在梵天院长的份上,请您饶恕他的无知吧,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而且,他说的的确也有道理,学院里的几个医师都给他开过活血药物,这一点应该是不能否认的,还是请您将这个疑团解开吧。”
神医愤怒的气焰稍微收敛了一些,语气却依旧激动,说:“他只不过是被血块压住了神经,吃些活血化淤的药物就会逐渐好转。但我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他吃一些凝固血液的药物,导致脑部的淤血越来越多。而且我明明可以感应到他大脑里治疗魔法元素的气息,他却一口否认。要知道,治疗魔法最常见的作用就是凝固血液,起止血作用。”
“这个……”蓝奴有些疑惑的看着西寻,他似乎更相信神医的话。
“我说过没有魔法师对我治疗,而且学院里是否有治疗魔法师我都不知道。”西寻一脸无辜的说:“而且,就算是血液凝聚固在大脑,大不了我永远失明,可他却非要让我活不久了,能不气愤吗?”
“无知的小子,没这么简单。你的大脑里到处都是凝固起来的血块,不用多久,当你大脑死亡之后,你还有什么希望不死呢?”神医嗤之以鼻的说。
“难道连您也没有办法了吗?”蓝奴焦急的问道。
“我立誓不再给人治病,就算有十分把握,也不会医治这么没有礼貌的小子。与其让他痛苦不堪的死去,还不如让曼佗罗花安静的带走他的生命。”
“看在梵天院长的份上,请您救救他吧。”蓝奴仍不死心。
“我就是看在老学究的份上,才说这么多废话,即使老学究现在亲自来这里,我也是这句话。”神医俨然拒绝。
当两人顿感失望之际,门外……
是吗?老伙计,你可真够绝情的啊。”梵天院长的声音响起在门外。
蓝奴和西寻惊讶的转过身,梵天院长飘逸的身影已经走进了木楼,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哈,老学究,还真是你来了啊。”神医也笑了起来,走上前去,给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轻点,轻点,我这真老骨头都快被你捏散架了。”梵天院长呵呵笑道:“我可没有灵丹妙药保护自己的身体啊。”
“在我面前提老?别忘了我年轻的时候你还躺在摇篮里呢。”神医眉开眼笑的说。梵天院长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听神医这么一说,西寻心里惊愕不已,这个神医有一百岁了,听蓝奴的口气神医容貌四十年没什么变化,该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吧?
“院长大人!”蓝奴恭敬的问道。
梵天院长微微点了点头,温和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他看了看西寻,然后对神医说:“老伙计,真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为了他?”神医惊诧的神情显在脸上,不解的问:“他仅仅是你的一个学生,你竟然为了他亲自前来?”
“是的,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学生。”梵天院长缓缓的说:“只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一个孩子变成这样,我难道没有责任吗?”
“即便是这样吧。”神医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说:“那你难道忘记二十年前的事了吗?”
“二十年前的事自然是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的。但你也不应该为了那件事而内疚终生吧?记得当年你说自己做的最快乐的事是什么吗?”梵天院长委婉的说。
“让一个对生命绝望的人看到生的希望。”神医眺望着窗外,目光悠扬地回忆着,充满了光彩。转而又黯然地说:“可是……”
“放下那个包袱吧。这么多年,你不觉得背的很沉重吗?”梵天院长打断了神医的话,安慰的拍了拍神医的肩膀。
神医把眺望的眼神拉了回来,投在梵天院长的脸上,寻找着勇气,最后痛苦的摇了摇头,说:“不,我做不到,做不到!”
“你做得到,相信我!”梵天院长始终保持着微笑,坚定的看着神医,眼神里充满了鼓舞。
神医注视着梵天院长良久后,似乎放弃了自己的固执,神态有些颓废。然而他却摇了摇头,对西寻说:“我只给你一个选择死亡的机会,你猜测一下我现在打算如何让你死亡。如果你猜对了,我会不给你解药,让你在曼佗罗花毒中安静的死去;如果你猜错了的话,我会解除你的花毒,让你在大脑淤血的状态下被痛苦折磨而死。”
西寻听的有些目瞪口呆,这不是明摆着自己必死无疑吗?看来梵天院长的劝说没有起丝毫的作用。这个神医还不是一般的怪癖,见死不救不说,还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西寻心里刚刚平静下来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正要张嘴,却被梵天院长的笑声打断,心里不觉有些疑惑,难道院长也幸灾乐祸起来?
只听梵天院长呵呵一笑,说:“老伙计,真有你的。不过我可真担心这孩子过不了这关啊。”
“老学究,可不准提示他,如果他没有智慧的话,活着也没什么用。”
智慧?听两个老人的对话,难道还有不用死的答案?西寻静了下来,自己的回忆着神医提出的选择。看来答案上有玄机,到底他现在在想什么?当然和自己的生死有关,但是鬼知道他这个奇怪的脑子里到底想什么?难道是不打算让我死?或者打算让我死?但这样的话我要么猜对,要么猜错,都避免不了要死。似乎他一直希望我死于曼佗罗花毒,这样会免于痛苦,如果我这样回答的话,如果答对了,我的确会死于花毒;如果他并不是这样想的话,我就要被痛苦折磨死……
到底是什么呢?西寻大脑膨胀起来,几乎要爆炸,越是这样,他就越心急,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继续想着:如果他依旧怨恨我,打算让我痛苦死去的话……啊!西寻突然灵光一现,如果自己这样回答,答对的话,自己死于花毒,却和他的初衷矛盾;如果答错了,虽然他是这么打算的,但自己的答案却是判断错误的,那也不会被痛苦折磨而死。想到这里,西寻凯旋般地朗声道:“你不会给我解花毒,而是会让我在大脑失血下痛苦而死,是这样吗?神医?”
“哦,老伙计,他过关了。呵呵。”梵天院长迫不及待的笑了起来。
西寻心里顿感塌实,看来自己是胜利了。
然而神医却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的确猜对了。那好吧,曼佗罗花的毒发作起来会让你没有任何感觉,如同睡眠一样,就这样静静的死去,没有一点点的痛苦。”
“神医,可我猜对了,你提出的问题和我的答案在实行起来是矛盾的,所以我不能死。”西寻以为神医要赖帐,辩解道。
“嘿嘿,你很狡猾。不过,我想知道的只是你猜对还是猜错,至于答案的内容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并没有说自己要按照你的答案去执行。”
是啊,他并没有说要按照答案去选择自己的死亡,刚刚还为自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的西寻,想到这里,突然间如同掉进了冰窟里一样,全身寒冷。
“呵呵,我说老伙计,你就别难为孩子了。”梵天院长并不紧张,笑着对西寻说:“赶快谢谢老伙计吧,他答应救你了。”
“可是……”
“这是个逻辑xìng很强的问题,可以说没有答案,也可以说有很多个答案,如果老伙计真倔强起来,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回答他的。”
“啊,原来是这样。”西寻恍然大悟,急忙向神医道歉:“神医,谢谢您救我。我为刚才的莽撞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
神医极其受用的微笑着,看来他是原谅了这个冒失的小子,他的确很聪明,不过真想不通老学究会因为他而向自己求情,要知道老学究这个人向来有些清高,这可是头一次啊。神医心里舒服极了,正等待着西寻更诚恳的歉意,却久久不见西寻做声,吃惊道:“这样就完了?”
“那……神医还要怎么样啊?”西寻皱起眉头,这个怪老头可真是麻烦。
“你得在我这里做一个月苦力,这样的话才算得上真诚。”神医为难西寻道。
“啊?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又怎么能做苦力呢?”这样的惩罚对西寻来说不算什么,只是现在由于失明,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梵天院长笑了起来,说:“西寻你就留下吧。我这老伙计口硬心软,最上虽然这么说,其实是让你留下来专心给你治病的。”
“喂!喂!别自做多情啊,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我想什么?”神医急忙辩解说。罢了又认可似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