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孔在阳光下显得光洁而黝黑,闪烁着金属般饱满的光泽,非常美,几乎接近于毫无缺陷,连小夏初见了也禁不住失神了一下。
“宗尼,吐切切阿加拉!”她喘嘘嘘的说。
小夏先是一怔,跟着便微笑起来:“……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太阳渐渐沉落下去了,很浓的炊烟在毡房的顶上袅袅升起。
油灯燃起的时候,晚宴开始了。
烤在火上的羊肉脂香四溢,让小夏惊讶的是,桌上摆着的一整只肥女敕的羊腿,上面插了数把雪亮的割肉匕首,像是要准备生吃的意思。这时候,酒已斟满,主人举碗齐眉,向小夏遥敬后一饮而尽,很少这般豪饮的小夏为他一激,也端起碗来灌了下去。
主人抽出一把匕首,从侧面割下薄薄一片鲜女敕的羊肉放到小夏的盘里,盘里已放好了椒盐,马格有些犹豫的看看少女,她微笑着示意请用。于是小夏试着把肉放到嘴里,结果发现肉女敕极了,而且一点儿不膻,他兴奋的向主人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点头。于是,他索xìng伸手抽起匕首,自己割肉,大嚼起来。
牧人一家都不会通用语,只是比划着让小夏喝酒吃肉。没有了语言,一切反而更加纯粹,小夏刚开始还有些装模作样,几大碗酒下去,就开始笑了,红着脸大声叫嚷起来。酒也越喝越快,已经记不得究竟有多少……
主人开始唱歌,虽然听不懂内容,但那深沉宽广,有着母xìng般温柔的曲调仍然使小夏深深的迷醉……
那一晚,小夏少有的醉倒了。半夜里酒醒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披着厚重的皮袍走出毡房,静静凝视这片草原。
月已偏西,草由东向北,只有淡淡的风掠过,四野安静得有些怕人。一时间,小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升腾起来,在无限的高处俯视着黑暗。而四周的月光如水,就那样,缓缓地漫过湖水,漫过山峦,漫过这座名叫洛德尼的草原……
天鹅像白sè的圣灵,从不知何处的天空一对对归来,盘旋着,渐渐放低,最后踏着湖水,高叫落下,水花四溅……
小夏顾不得身小腿短的男孩跟不上自己的步伐,飞也似的向湖边跑去。道路不时被横亘的水流或者泥滩阻断,有时不注意还会踩上一脚泥浆,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只是想到湖水那边去,去靠近那些白sè的鸟儿,那些许久以来一直活在梦中的美丽生物,那些zìyóu自在的jīng灵。
近了,越来越近了,他已经看得到那些天鹅和其它叫不上名字的水鸟的轮廓。这时,不断的,天鹅从头上从他的后面飞过,向湖那边落下,小夏感觉自己像它们一样,正从远方归来,向着自己的心灵中的湖水,向着这片安谧无人的故乡飞奔而去。
牧人家少女牵着弟弟慢慢的跟在后面,也向着湖水之畔走去。越靠近,湖水就显得愈发地蓝。更出人意料的是,岸边长着的一人高的草竟然都是红sè的,火焰一般,耀目逼人。那是水红花,chūn天和夏天时它们也是绿sè的,只有这个季节,才如此动人。
天鹅双双对对在红草中缓缓游弋,从湖边的长草丛中望去是如此的清晰可辨。在这里,白天的时候天鹅们都会到远处去觅食,只有早晚才看得到这么多的天鹅和这么动人的景致。
晚霞似火一般的绚烂,亮草像白银一样,闪闪发光,白亮的云影像某种白sè的活跃的小动物,潜伏在地平线之下跃跃yù试,但怎么也升不起来。天空如洗,一碧万顷。
小夏冲到湖边,快手快脚的甩掉上衣踢飞皮靴,一下便跃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水花四溅中,很多水鸟吓得大声惊叫,扑打着翅膀纷纷逃开或是冲天而起。他也不顾岸上少女和男孩的惊叫,反而就那样兴奋的放声大笑起来,清朗的笑声在空旷的水面上传出了很远……
少女只是对于他的突然下水有些惊讶,等到他在湖中欢快的游了起来的时候,她反而安静了,牵着弟弟不声不响的在湖沿上坐了下来。她也月兑掉了靴子,将脚放在水里,轻轻地踢打着水花。她一面看着鱼儿般灵活游动着的少年,一面慢慢地帮助弟弟沐浴着。
她起先还有些担心从那样可怕的冰雹中幸存的少年下水是否危险,但看他那轻松自若甚至还带着几分惬意的模样,实在又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看起来他自己也并不觉得那冰冷的湖水有多难受,竟然只穿了一件衬衫便下了水。
小夏顺着水势游动着,显得十分轻松。在联邦供职的时候,他最喜欢的运动里便有游泳在内,不过到了这个世界后,这个爱好不得已便放下了。如今见到这样宽阔浩渺的好水,怎能不下水畅游一番呢?
靠近雪山的湖水明显是由山脉上的血水坚冰融化而成,虽然有些冰冷,但游的时间一长,周身上下都开始泛起一阵暖洋洋的温热感觉。小夏不断变换着游姿,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舒畅感觉。湖泊的地势较低,水流缓慢,他素面朝天,有一种融入蓝天的感觉。不知不觉小夏已到了很远的地方,当他从湖中踩水站起的时候,发现已无法看到岸边的人。
他开始向回游,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和浪花,他第一次感到阻力与速度的较量,阻力唤起了他的斗志,他像一条顽强又顽固的鱼儿,溯流而上。两个转弯之后他停下来,并且一下从湖中站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少女让盘着的长发倾泻下来,放在湖水中轻轻浣洗着。她侧身站在水边上,不断向后掠着长发,栗棕sè的湿发被拧去水后披散在肩上,湖水清澈,刚好齐到她胸部,脸上和胸上布满水滴,水滴反shè着太阳,像许多钻石不断从空中落下来,掉到她月亮般的rǔ/房上。男孩看到了小夏,大喊大叫着从岸上冲了过来,他好半天没见到小夏了,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马格愣了半晌,迎面朝她们姐弟游过去,没等男孩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他便游到了跟前。
少女歪着头注视着小夏,棕sè的大眼睛中并无羞涩,反而透出几分关心。
在她那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目光注视下,小夏忽然自惭形秽起来,他红着脸将头扭向一边,小声说了句:
“……对,对不起。”
少女像看到了什么稀奇好玩的东西似的,开心的笑了起来。小夏有些模不着头脑,也只得跟着干笑起来,他见她并没有害羞遮掩的意思,自己又不好过去,只得转身再次沿着水流游开。背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唤,虽然听不懂她说些什么,但小夏想那多半是要他多加小心的意思。
当他又游了一大圈后回来的时候,少女早已上岸,简朴干练的翻毛皮袍穿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像是草原上的雨燕,既矫健又干练。她正在和弟弟一起吃肉干,喝着银制暖瓶里的酥油茶。湖水缓缓涌流,岸头芳草青翠,连马儿也凑了过来,在主人背后,仿佛嗅到了什么似的不时地低下头寻寻觅觅。少女招呼小夏赶快歇歇,她早已将给他的茶倒好。小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下来,少女双手端起碗,送到他的手里。
他们就那样坐在湖边沉默不语,看着各式各样的水鸟大片大片的飞来飞去,任由太阳将地上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
…………………………
小夏用过晚餐,开始收拾行李。女主人见小夏要走,便拦住了他。她不住地摇头,一串一串地说着什么,不时地指指小夏的胸口。男孩也跑过来拉住了小夏的衣角,少女没动,但愣愣地聚jīng会神地看着他。小夏完全听不懂女主人的话,但看到她反复比划到天空和大地的样子,小夏大致明白了,牧人一家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负担不了长途旅行的劳顿。当然,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但他们这毫无保留的关心还是让小夏感觉心里一暖。
小夏在马扎上坐下,把男孩招呼过来,大狗也跟着跑了过来,大模大样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小夏向它故意一扬手,表示不喜欢它,大狗立刻缩头弓背向他低声咆哮起来,男孩使劲吼着大狗让它走开,大狗不服,委屈地伏鸣鸣低吼,惹得小夏哈哈大笑。
他从背包里拿出块从松蓝军队里抄来的劣质巧克力,一掰几半,毡房里的人各分一块。男孩不由分说就往嘴里放,少女却迟迟没动,看了一会儿男孩,她才渐渐的试探xìng的把巧克力往嘴里放。很快她就尝到了甜头,像男孩那样大口吃起来。大狗看看男孩,又看看少女,忽然把头侧向马格“嘶嘶”地叫起来,十分不满的样子。
小夏又拿出两大块送给了女主人和老人,她们都接了,笑得很开心。男孩很快吃完了,又向小夏伸出手来,小夏摇摇头,比划着肚子,做了一个吃多了肚子会爆掉的手势。
现在男孩已经喜欢上小夏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倒是大狗的样子有些复杂,小夏逗它,它也不再吼叫了,但总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七八两月是草原一年中最旺盛的季节,rì照充足,河水清浅,牛羊安详,是草原人享受大自然的季节。第二天,小夏又陪着男孩玩了一天,他的坐骑已完全恢复过来,和大狗一起跟着他们。下午,小夏比划着告诉牧人,他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他想明天走。
这个问题昨天他就提出来,本来他说可以再待两天,但他知道这里单纯洁净的生活并不属于自己,或者说,至少眼下自己还不能心无牵挂的在这里一直待下去。眼下需要自己负起责任要做的事实在不多,也许将来功成身退的时候,自己可以来这里终老吧?
夜深人静时,无法入睡的小夏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接受这儿的生活吗?如果不能,还是早些离开。这家人像圣徒一样单纯可爱,他们属于草原,而他不过是一个过客。如果他想做什么自是完全可以,但他不能。
尽管在这里他完全可以不负责任,但他依然不能。在他的心目中是少女和他的家人们都是崇高的,他们感情笃厚互敬互爱。而自己不过是个沦落至此的可怜小子,这数rì的经历已足可以让自己怀念一生。还是让这份难得的纯洁就这样保持下去吧,何必要亲手让这份回忆支离破碎呢?自己一手摧残掉的美好已实在太多啊……
第二天一早,牧人全家出动为小夏送行,女主人给他装了许多吃的喝的,男主人亲热的与他拥抱,老人驼着背在阳光中,手捻数珠看着他,眼白饱含着阳光。
小夏骑上马,少女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坚持要看着他走一程。小夏急忙要下马,少女却不许,就那么扶着马随小夏走了一程,大狗围着马儿跑前跑后,男孩子也跟着。
送了一程,小夏停下马,就从马背上俯身搂了搂少女,要她们回去。少女这才停下,小夏挥着手渐渐远去,走出很远了,回头望望,茫茫草原尽头分站着牧家男主人、女主人、少女、男孩和大狗的身影,再往后,则是老人,像大地上的浮雕,一动不动。
当此时刻,向来都是心xìng淡漠的小夏忽觉得眼睛一热,两行泪水就那么毫无来由的流了下来……
飞奔的马儿很快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天际隐隐传来牧人忧郁苍凉的歌声:
那一天雄鹰过山岗……,
回头望,回头望……
清晰的身影,很苍凉……
天那么低……
草那么亮……
振翅远飞的雄鹰啊……
越过那山岗……
※※※※※※※
最后的,也是最初的那只兀鹰消失了,风也就消失了。整整一天天空晴朗,鹰是天空惟一的标迹。太阳早已沉落,现在正从前面高地上收回它那的淡淡最后的余晖。大地暗下来,变得异常静默。远处的那条河流由于突然失去光感,变得无jīng打彩,呈现出原有的荒凉与羸弱,在这垂暮时刻它甚至预先遁入夜sè,变成一道掠影,一道大地的划痕。
胯下的坐骑开始咴咴的叫,它累了,它的叫声同早晨的叫声已经完全两样,正像那条河已不是早晨的河。
按照牧人家的说法,只要看到那座圆顶的草山,都尔卡兰就不远了。一缕青烟正从那后面冉冉升起。小夏翻上了高地,看到了下面一片并不旺盛的灯火。
都尔卡兰在草原英雄传说中是个古镇,但像一切游牧民族很少留下地面建筑一样,现在的都尔卡兰实际上是一个新兴的市镇。街区主要由白桦木搭建起来的房屋构成,一些用青砖和泥浆构建的屋宇虽然正在崛起,但却是稀稀落落,尚未构成街景。倒是那些街头简陋的但灯火通明的小店和露天棚子构成了这里的繁荣,几乎所有的店铺内都有喝得醉醺醺的汉子唱着粗野露骨的下流歌曲,空气中到处充斥着烤肉和劣酒的气息。
小夏骑马穿过夜晚的街市,放眼阔步,当真是摆足了心目中游侠的架势。只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不但没有谁多看他一眼,反而招来了几名流莺围着自己纠缠不休。那几个女人见他生得出奇俊俏,竟说像他这样的货sè那是一辈子也遇不见到,今儿个就是倒贴钱出来也要伺候他一宿,吵吵闹闹的说什么也不走,倒让小夏又羞又气的闹了个大红脸。最后没奈何之下,只好抽刀摆出凶狠嘴脸来咆哮了几句,这才吓走了这些“疯狂”的女人,自己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尽管有牧羊人家的指点,但翻越雪山还是浪费了他三天左右的时间。现在,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眼下最重要的倒是要好好找个地方吃饭休息,然后再做打算。至于下一步要不要尽快和大姐他们汇合……答案当然是不了!反正自己已经落了单,想必松蓝的通缉令也不会难为他们,自己一个人就算应付不了跑总是没什么问题,过上一阵子风声不那么紧也就没事了。
在镇北接近边缘一带,是一片黑压压的院落,周围是又高又大的土坯围墙,墙头布满了碎玻璃碴、铁钉等一类闪闪发光的尖锐东西。看起来这是防备小偷的一些手段,不过围墙虽然建得很好,但大门却形同摆设,根本没有看门人,或者说根本没有门这个东西。事实上,小夏围着这片院子兜了两圈,只是在正面看到了一个类似门的豁口,一个夜幕笼罩下的窟窿。
小夏朝“洞”里窥望了一下,但见几排桦木加土坯为屋顶的平房排列在空空荡荡犹如坟场般的大院内,白纸糊成的破烂窗子在月sè下反shè着白惨惨的光,他牵着马走进豁口,在一个人声鼎沸、亮着灯火的房前停下来,拴好马,轻轻叩响房门。
听声音里面有许多人,但偏偏就没人应声。小夏有些犹豫了,他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刚才一路打听的时候听说这里的家伙儿多半是些强盗、痞子和jì女,自己虽然不怕他们,可也不想扯出什么多余的事情来。一阵女人做作无比的浪笑声甩出窗外,倒吓了小夏一跳。这里看起来还有jì女啊!一想起刚刚在大街上被一群流莺包围,他便禁不住哆嗦起来,有一种脊背上凉飕飕的感觉,当下便想转身就走。
正在犹豫间,门忽然从里面一下子被推开,里面急火火的跑出个提着裤子的家伙,看样子是要急着去茅厕放水。他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夏,禁不住一愣,但跟着便一声不吭的跑掉了。看他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心情本就不爽的小夏忍不住开始恶意的诅咒他月复泻到死。
原本乱哄哄一屋子人不知何时全部安静了下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齐刷刷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夏。他们中居然还坐着几个金发蓝眸的jīng灵,还有肌肉发达,生着蓬松大胡子的矮人族,几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女郎夹杂在中间,简朴到实在是不能再省略的衣衫让男人们一望上去便忍不住犯罪的yu望,人人望向小夏的目光都带着戒备和不友好,只差没有现出敌意了。
“靠,这里还真是个绝妙的地方……”小夏心里暗骂一声。虽然听说都尔卡兰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混乱不堪的德行,看眼前这些家伙,一个个满脸横肉目shè凶光,明摆着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这里别是家黑店吧?这个突兀的念头忽然出现在小夏的脑海里。
若是普通人这一下可能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逃了,但小夏大人会被这些人吓住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拿出从阿瑟那里学来的贵族高傲德行,大摇大摆的一脚踢开房门直走进去:“哦噢~这算什么?摆出这副样子来吓唬人么?嘿嘿,老子我别的不喜欢,就是喜欢有压力!”他是打定主意了,你们不来惹我便罢,若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来自找没趣,老子少不了拆了这家店!也好好出一出这些天来的闷气!
谁料那些人只是看了他一会,便又各自转过头去说话闹腾了,竟没人再多看他一眼。只有那几个jīng灵见黑发黑眸的小夏漂亮得异乎常人,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了好久。拜草原一役闇jīng灵所赐,小夏对jīng灵们的观感一直都不怎么好,所以自然也没好脸sè对他们,当下就是一阵白眼翻过去,jīng灵们虽然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何没来由的怒瞪己方,但良好的教养却让他们表现出了应有的风度,只是笑过便罢了。
见对方没有应是的意思,小夏自然也不是那主动寻衅的人。他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松开结束身上的包裹又放下佩刀,感觉轻松了不少。
小夏挥手唤过老板,叫他弄些吃的来,顺便准备好房间和热水。老板答应得倒也痛快,可报出的价钱也同样让他狠狠地抖了一下,更加坚定了他这是家黑店的想法。
付过钱后,老板很快端来了一些干果、面包和熟肉,还有一罐鱼子酱和一大壶麦酒。小夏实在是累了也饿了,顾不得挑剔什么抓过来便大吃大嚼起来。那些熟肉的味道十分膻腥,还带着一股古怪的sāo/味,小夏本不知那是什么兽类的肉,问过老板才知道那是野狼的腿肉,立时觉得一阵恶心,差点一口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呕出来。
模着瘪瘪的钱袋,小夏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眼下所面临的处境,此刻他才明白了苏菲儿为何常常会失态到暴走。向来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自己终于也有切切实实的逼到眼前的这一天,虽说自己赚了数以亿计的金钱,可要命的是这些钱都不在自己身上,更加要人老命的是,自己的身上,已经没钱了……
周围的人们依旧在高谈阔论,几个jì女那放肆的浪笑声很大,虽然是在喧杂不堪的环境内听起来也是异常刺耳。填饱肚子的小夏小口小口的喝着老板端来的麦茶,耳中却在不断的留意着把人们的谈话内容。可惜的是,除了几个cāo大陆通用语的人外,其他人大多在用着各不相同的语言交谈着,略数一数竟有近十种之多。
尽管他也算得上是对这片大陆上的语言有研究了,可在这样一片吵吵嚷嚷的环境里却依旧被吵得头昏脑胀,尤其是那几个jīng灵所使用的jīng灵语,语调又尖语速又快,竟有些类似某种鸟类的叫声,乍听上去有些新奇,听久了可就吵得人有些不耐烦了。
从他们谈论的内容中小夏大致判断出松蓝帝国的通缉令还没发布到这里,这或许是松蓝那些官僚的办事能力低下,要么就是十一皇子在暗地里帮了自己点小忙吧?小夏虽然并不怎么太看重这件事,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他还是决定要低调一点。
眼下亟待解决的问题无非两件,一是付过饭费和宿费后,自己身上已经只剩下几个铜板了。以前从没主意过的这些问题,如今真的没人打理了,他才觉得这真的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当个zìyóu自在的游侠自然是不错,但这游侠若是天天都要饿着肚子讨饭,这未免就大大的不美了。
“……大姐!”小夏忽然有种想念那个吝啬的半jīng灵盗贼想念到要哭出来的冲动:“原来你的存在是这么的重要啊!我知道错了!我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说你吝啬了!”
另外的问题倒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的眼睛和头发颜sè。皮肤也就罢了,自己天生就较白,一般的人不注意时也就忽略过去了,可这眼睛和头发的黑sè却是万万遮掩不住。一旦那该死的通缉令散发开来,不用多高的赏格,区区几万德纳尔就足以让自己的后面吊上一大堆不怕死又想捞外快的苍蝇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是真的发生了,那倒真的是件麻烦透顶的事情。
“算了,遮掩的外貌的事还是先放一放,至不济还可以拿斗篷来掩盖一番……”小夏咂着嘴巴暗自盘算:“说到底还是民以食为天,若不花心思搞些钱来,那可就真的要饿肚子了,这事可是万万马虎不得!”
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残茶,却觉得口内依旧是有些干渴,看来这两天来的跋涉实在是有些缺水缺得厉害,倒要多补充一些。
小夏抬眼一看,那掌柜的这功夫却不知钻到哪里去了,他四下扫了扫,发现盛着开水的大铜壶正放在一个身材高大的蛮人战士的脚旁,看来是只好自己动手去拿了。小夏端起自己的杯子,慢吞吞地一步步穿过正在高谈阔论中的人丛,来到那个蛮人战士的跟前。
蛮人武士那高大的身躯让坐着人的视线发生中断,效果大致上和一堵墙看起来没有什么分别,而他身上那股蛮族原住民才特有的酸臭味更是让小夏皱眉不已。
面对这个身形巨大的肌肉男,小夏倒是没有表现出过多好恶,只是很平淡的开口:“……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或者说您不反对的话,我能否使用一下您脚下的暖壶?”
蛮人战士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像大雪山上的冰川,坚硬而冷漠。
“您同意了?啊,您真是好人,非常感谢。”见战士没什么反应,小夏也懒得和他多说什么,他弯腰提起铜壶,壶中的开水显然已是所剩无几,他摇晃了一下,听了听,将壶内的水一并倒入杯中,跟着随手将那壶放回原处,端着自己的杯子穿过人丛,心满意足的退回原地。
小夏倒是不怎么忌讳蛮人战士那恐怖的健硕体形和凶悍的长相。原因也很简单,有费戈那只蛮熊的“珠玉”在前,蛮族战士的相貌简直就是顺眼太多了。
战士始终未吭一声,但周围里忽然安静下来。刚才存在于四下那让人烦躁的嗡嗡声突然化为乌有和沉寂。现在只有一种声音,那就是小夏唏溜唏溜喝热水的声响。
这地方可真是让人讨厌!这种局面小夏倒也不曾料到。他的目光渐渐变得yīn冷,不再含有丝毫戏谑的味道。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自己不过是走过去讨了杯水喝,仅此而已。当然,按道理来说,替客人续水这种事应该是服务生该做的,,但他们并没这样做,小夏也只有自己动手,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对这儿的人们构成了事实上的挑战,在大陆的许多地方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规矩或忌讳,虽然说这些风俗在外人看起来一般都是比较荒诞的,但在约定俗成的世俗人面前,它们显然还是拥有着相当的约束力。
这些人一方面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年厌恶、愤愤然,一方面又没有充分的理由发作,因为他毕竟只为了一杯水。他们恼羞成怒却又束手无策,面对唏溜唏溜的响声无异于受着某种煎熬,就连那几个置身事外的jīng灵都看出了问题。人们再也忍耐不了了,纷纷把不满的、怨恨的目光投给了那个蛮族战士,毕竟他是那个少年直接搭话的人,他若是不说点什么的话,众人也不好直接发作。
战士咳嗽了一声,他那巨大的喉结清晰的上下移动着,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嗡嗡地响了起来:
“听你的口音,是神圣松蓝帝国的人?”
“……啊,只能说我在那里待过好一阵子。”小夏双手拢着杯子,不急不缓的回答。
“年轻人,你到我们这里多久了?”战士问。
“嗯,我还真说不大清楚,我这人对时间一向没概念。”小夏抓了抓头……
战士轻蔑的扫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而将脸孔面向向众人。
“诸位,你们大家有谁需要这位先生吗?瞧,这小家伙虽然个子不高,但还是很壮实的,而且看起来也够机灵,我想不论做什么他都绝对是把好手的!”战士的表情和口吻就像牲口集市上的骡马贩子在向人们推荐一头马或骡子,听上去有一种低调而且耐人寻味的幽默。一些人很配合的放声大笑了起来,那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的笑声最是刺耳,见小夏充满威胁的瞪视过来,她们居然还媚笑着向他抛起了飞吻。
小夏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漠得几乎不被人留意的冷笑。他并不是不生气,如果是初到这个世界的他,肯定已经二话不说的出手杀人了。不过好歹也是过了数年时间,常打交道的又大都是些老jiān巨猾的yīn谋家,所谓的养气功夫和肚量多少也有了一些。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曾经有个讨厌的老家伙花了很大力气去刺杀一位大人物,但很遗憾,他的手下大多是些非常愚蠢的白痴,所以事情失败了。他后来找到了我,答应出很高的价钱要我替他去做这件事,本来我已经答应了他,但后来我发现他的动机并不是那么单纯,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居然在算计我……”他耸耸肩膀,继续说了下去:“……我非常不喜欢这种糟糕的态度,我讨厌欺骗,因为我比他口中那些所谓的手下强得多!让我感到不高兴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是的,非常愚蠢!”
战士满是恶意的笑了起来:“啊哈啊哈!看啊,我们的小公马生气了!他不高兴了呢!不过……年轻人,我们不需要马!更不要骡子!这儿不是牲口棚,也不是什么该死的刺客工会,没什么活儿要你干!”战士顿了片刻,丝毫不掩饰身上那狂暴的杀意:“这里没人需要你,所以,快滚吧!”他提起斜倚在桌边的那柄巨大的阔剑,一副一语不合便要动手的模样。
“这我看出来了。”对于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小夏来说,区区一个蛮族战士的威胁实可以漠然以对,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我来这儿并不是为了找份工作干,你们完全不必太紧张。我只是个偶尔经过的路人甲,和你们完全没有什么交集,况且我也不想打算有。只是我现在赶了一天的路非常累了,我需要休息,住宿的钱我已经付过了,没理由让我睡到大街上去,我会在明早离开的,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里。”
“你呆得太久了。你没看见吗?你这头小公马已经妨碍了我们!”蛮族战士的眼珠渐渐变得血红。
小夏不紧不慢的把杯子里的最后一点儿麦茶喝干:“别忙!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唉,要是能有一壶沏好的巧克力nǎi茶就好了,玛斯那家伙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他家里的nǎi茶倒真的是非常不错……唉唉,怎么办呢?我居然已经开始想念他了……”他也不理会周围人们的怪异目光,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
“啊,你们大家继续,继续,不必理会我,我说过我只是个路人甲,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他偶然抬了下头,淡淡的补了一句。
小夏的行李很简单,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他便收拾得利利索索。他很是夸张地向众人伸了个懒腰:“……啊!很抱歉各位,打扰了!”他明摆着一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嚣张态度,跟着看也不看众人,径直走到已经惊呆了的老板跟前:“你们这儿的水真难喝!还有,厨师的手艺也非常糟糕,为了你的店子着想,我看还是尽早把他炒掉才是正确的。”他眯着眼睛看着老板,顺手拍开一个jì女悄悄模过来的手:“……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请你带我去客房了呢?我要休息了。”
看着那个嚣张的黑发少年随着诚惶诚恐的老板离开,几乎所有本地酒客的脸都涨成了紫红sè,无数的污言秽语从他们的嘴里喷泻/出来,几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们甚至直接抄起家伙就要跟过去干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蛮人战士更是完全陷入了暴怒状态,一对眼睛几乎已完全变成了血红sè,就连几个比较熟悉他的伙伴都在奇怪这家伙为什么没有当场暴走,抄起那柄阔剑直接上去开砍,这实在是件诡异而又奇怪的事情。
“……明天!明天早晨!我一定要让那个该死的小子后悔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蛮人战士终于发出一声可怕的咆哮,面前的桌子被他那饱含斗气的一拳轰成了无数的碎片。
店堂的角落里,那几个神情略显古怪的jīng灵正在小声交谈着。因为周围没有懂得jīng灵语的人存在,他们显然也并不怎么在意别人听到他们所谈的内容,jīng灵们的相貌是俊俏秀气不假,可他们那叽叽喳喳的说话方式却并不是很招人喜欢。
嗯,如果有人细细留心的话便会注意到,其中一个jīng灵从腰间拿出的一张羊皮纸画像上,画着的正是刚刚离去的那个黑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