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rì的清晨,整个滨海市都是静悄悄的。
经过一夜沉淀的凉风吹过城市上空,整齐亮着的路灯在同一秒钟内熄灭。洒水车缓缓驶过偶尔有一两辆车穿行的街道,将本就已经干干净净的路面喷得几近反光。那些环卫工人已经离开他们的工作岗位,通勤车和早班公交依照绕行的路线行驶,避开了这座城市里的一部分校园。
大部分的考生早已起床穿戴整齐,拿着准考证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决定命运的rì子。在这个国家里,一次考试所代表的意义有时候比投胎更可怕,不管是学生本人还是家长,都表情凝重得像面对决定世界命运一般。
全市的重点考点门口都搭起了连串帐篷,也有没多久之后就会有志愿者来这里兜售饮料,给等候的家长们提供服务。学校门口的围栏注定了停车只能在较远的位置等候,而信号屏蔽等技术手段也会在考试前完全展开。
翟羽飞独自一人走出家门,他向来不需要任何人的鼓励和帮助。看着等在门口的梁芳芳和造型嚣张的奔驰跑车,翟羽飞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所谓输光了,不过是看起来输光了而已。正因为自己表现得神们都要靠自己,梁芳芳对自己的爱慕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比以前更黏着自己了。
既然杨冰冰那副牌已经抓不到了,现在手中的牌自然要玩得更好。
上了车,梁芳芳也不能免俗地在开车的时候戴了太阳镜,挡住了她一贯冷冰冰的表情。
“我们在同一个考场。”
翟羽飞说:“我知道。”
“祝你好运。”梁芳芳很不习惯这种说话的方式,为了翟羽飞,她还是说出口了。
“我会好运的。”翟羽飞笑得非常阳光,“你也是。”
就算是苏亦凡也不得不承认,翟羽飞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梁芳芳盯着翟羽飞的脸看了两秒钟,回答道:“我想我会的。”
于是不再说话,梁芳芳发动汽车,按照两人的既定路线朝考场驶去。
对于这座城市,梁芳芳已经很熟悉了,她开得很快,但又在红灯处不得不一次次停下。
就算是戴着太阳镜,翟羽飞也看出了梁芳芳的不快。
“城市里开跑车,就要忍受这种节奏。”
“我知道。”
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在穿过沐河大街的主干线之后,又过了三个红绿灯,翟羽飞抬头看到一辆巨大的货车正飞快地从后面驶来,并与自己这辆车奔驰跑车并行,在长达两分多钟的红灯处停下。
对于二三线城市来说,这是常有的事。大货车无视了城市交规,在非主干道上行驶能够节省时间和金钱,使得不少货运老板们愿意付出一定代价得到这样的便捷。
翟羽飞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货车驾驶室。
“居然连今天都不停运。”
梁芳芳很少听到翟羽飞抱怨什么,自从辞去学生会主席职务后,翟羽飞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像个普通学生了。
“都是为了生存。”梁芳芳说,“完全合乎法律的生意太少了。”
梁家在香港做珠宝生意,无论玉石还是钻石,甚至金矿,都有着染血的背景。在那些点石成金的原产地上,上演了太多普通人难以想像的残酷故事。梁芳芳对这种利益达到一定程度后就无视规则的事反倒看得更开。
车载CD里放着一个不太出名流行女歌手的新曲,唱的很撕心裂肺的伤感情歌,听着让人觉得心情无论如何也开朗不起来。
无聊的等候中,翟羽飞抬起头,看了一眼露出半截胳膊的货车司机,看不清脸的司机的左手夹着一截烟头,好像也很无聊的样子。
红灯期间十字路口几乎没有人走过,在红灯即将散尽的瞬间,翟羽飞刚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旁边的大货车已经提前开动了。
按照时间差,大货车的前半截车身已经超过了奔驰,前四后八的巨大轮胎发出隆隆巨响。
就在大货车启动之后的两三秒钟内,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这一切在翟羽飞感受来看,就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的电影镜头。
又像是一道闪电一样飞速掠过的一道惊鸿。
快与慢,都不过是感觉上的概念。
实际上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迅速发生,迅速结束。
大货车的左侧后胎毫无征兆地炸开。
一瞬间强烈的气流从轮胎的胶皮之中迸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也带来强烈的冲击。
强大的气流冲击一瞬间破开了轮胎表面的裂痕,也带着钢圈碎片轮毂螺丝等物件一股脑飞shè出去。
邦邦邦邦!
轮胎内部的钢圈碎片和螺丝尽数shè在奔驰车身上。
曾经在广告上被吹嘘得强大无比的钢化玻璃被螺丝刺破,玻璃上布满裂纹。巨大的金属支架碎片嵌入车身,就像被人用铁锤奋力砸入一般。
整个事件的全部过程不到两秒钟,奔驰跑车像被人用霰弹枪喷过一枪一样,发出凄惨的鸣叫。
一直被人诟病的安全系统在这时候反应却是极快,哪怕是车身一侧受损,安全气囊还是尽职尽责地打开了。
翟羽飞和梁芳芳没有任何时间反应,安全气囊的启动迅速而猛烈。
巨大的冲击波及到了正副驾驶的两人,一瞬间翟羽飞和梁芳芳同时陷入了安全气囊之中,也陷入随之而来的轻微脑震荡中。
翟羽飞甚至没有任何时间思考整件事发生的全过程,他在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事物就是有着梅赛德斯标志的巨大白sè物体在视野里无尽扩散。
下一秒钟,翟羽飞的意识被这片白sè吞没。
…………
……
当翟羽飞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头疼yù裂,一阵阵眩晕在自己的脑海里回荡。
周围有jǐng笛和嘈杂的人声,翟羽飞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奋力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担架上,旁边一名交jǐng正看着自己。
强撑着各种想要呕吐的反应,翟羽飞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三十多岁的交jǐng有点怜悯地看着这个年轻学生,说道:“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翟羽飞左右看看,发现同样昏过去的梁芳芳还没醒过来,也躺在一副担架上。
看到一侧车身已经完全废掉的奔驰,翟羽飞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交通事故?”
“可不是么。”交jǐng看着翟羽飞胸前别着的准考证问,“你是高中生,今天要考试?”
翟羽飞茫然地点点头,他现在的思维真的有点停滞住了,完全没法像平时一样思考。
“快迟到了,没问题吗?”交jǐng问,“超载货车不按规定行驶,超载导致爆胎。不知道你们这算运气好还是不好,要是再差一点,你们俩都得没命。”
翟羽飞努力甩甩脑袋,听清楚了交jǐng的最后一句话。
忽然,一种彻骨的寒冷包围了翟羽飞的全身,他终于意识到发生的一切没那么简单。
交jǐng的盘问絮絮叨叨,像是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画外音。翟羽飞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阳光还不是很充足的天空,他下意识地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好到几乎是一个可以去死的好rì子。
蔚蓝的天空下,翟羽飞用了几分钟时间整理思绪。
一直觉得这个世界运行在官僚方式下的翟羽飞这一刻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毁灭自己以为完美的生活只需要一瞬间。
梁芳芳的体质没平时看上去那么健康,还一直处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翟羽飞茫然地看着司机在跟交jǐng解释什么,那个钢圈已经飞掉的车胎,保险公司西装革履的经理正在捂着脸对着那辆几乎报废的跑车。
所有这一切,都像是在噩梦里才应该出现的一样。
大货车司机正在被交jǐng和110组成的队伍盘问,他挥舞手臂不停为自己辩解。翟羽飞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却总觉得入耳的字符就像一连串毫无规律的数字一样混乱。
又是一阵眩晕自脑海深处传来,翟羽飞捂着脑袋,拼命想要塞住自己两边的耳朵,却是徒劳。
强烈的耳鸣自两侧响起,翟羽飞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碎掉了,他想拼命大声呐喊,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
眩晕持续了大约两分钟,就在翟羽飞觉得自己几乎要抽搐着疯掉的时候慢慢停止了。
抬起头,翟羽飞看到那个交jǐng还在看着自己。
见识了太多交通事故,交jǐng自然知道这是脑震荡所带来的暂时xìng后遗症,劝道:“定损做完之后去趟医院吧,我已经通知货车车主了,这件事他们是全责。”
翟羽飞下意识地摇头,头一动又是一阵眩晕。
“不行,考试……”
高考是几乎所有相关人士心理上都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听说还有父母急病死了,不告诉孩子真相就为了顺利参加高考的。翟羽飞这种心态倒是没让交jǐng有多少奇怪,只是无奈地说道:“那也去一趟医院吧,你现在这样还能考试吗?”
考试?
考试!
翟羽飞本来觉得这是一道谋杀题,联想到今天的考试之后才蓦然发现,这一切竟然就这么简单。
不远处的梁芳芳正在悠悠转醒,翟羽飞走过去想要扶起她,这几步路走得东倒西歪,他自己都差点摔倒。
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辆大货车,翟羽飞心中的恐惧又迅速蔓延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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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游戏又记得这句话的人……恭喜你们,你们已经老了。
我很满意这一章,之前一直没写这段,是因为没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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