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装修下的办公室里,有人在对饮。
越过一扇巨大的屏风,办公室里的摆设都显得简洁又充满大气。无论竹椅还是木桌,都被漆成接近原木的色调。就连落地窗的框架都是以实木为基础,使得这里看上去就像回到了明清时期的有钱人家书房一样。
整面墙的古籍完全是在用来软装修,从书脊的新旧程度上也看得出平时没人翻阅。而袅袅的茶香反倒显得更真实,在房间内缓缓流动,简单又诱人。
房间里的竹椅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从两个人的穿着打扮上可以看得出,两人的身份地位有一定距离。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生了一张有点福相的脸,耳垂巨大而双颊饱满,一双不大的眼睛眯起来显得更小,却有让人不敢直视的精光射出。
相对于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三十多岁这位的穿着就随便了很多,一颗三角脑袋,双眼略浮肿,下颌很尖,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狠戾。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放下手中茶杯,朝着对面的男子微微咂了咂嘴:“每年无数人想喝那几棵树上的大红袍,为的已经不止是味道了,还有身份。”
三角脑袋的男子微微点头:“人生到了这一步,钱就是数字,看重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现在的汪总你。”
被称为汪总的老男人呵呵一笑,笑容里有好多复杂的风度成分,看上去简直像个演员在做影帝级的表演。
“钱还是很有用的,你我想要现在这种享受,钱总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三角脑袋的男人一脸正色:“汪总你说得没错,可对您来说挣钱不是难事,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就不容易了。”
汪总看了三角脑袋一眼,笑容不变:“老齐啊,想赚钱也不难,难就难在安心赚钱。木秀于林的事你我少见了吗?兄弟反目的事你我少见了吗?说白了都是钱闹的,这发财路上就不会太平。”
被称作老齐的男人其实也就三十多岁,但能够让对面的老男人这么称呼自己,他心中其实还多少有点高兴。
不过这个话题既然是汪总自己有感而发,老齐就不打算接口了。
见对面的老齐不说话,汪总似有所感地叹了口气:“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啊……这次让人抓了小辫子,不知道递出去多少钱才能解决。不过进去也好,对他是个教训,我已经看开了。”
齐瑞民在心中暗自月复诽,汪健侯现在身上的脏水可不止是那一点破事儿,被诸多媒体转载报道了一番之后,俨然成为社会矛盾的典型案例。老汪这时候如果还选择想要强行保住儿子,付出的代价恐怕就不只是一个数字那么简单了。
真的要壮士断腕,还是为了儿子不顾一切。老汪心中恐怕早就有了定论,只是对外的姿态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在竭尽所能地维护自己儿子。
当年老汪发财可以说是受了汪健侯的激励,如今真的站上高位,心态却又发生变化。齐瑞民看得清这一变化,就像老汪对待当年的老朋友态度多半已经不同往日一样,他知道老汪的为人,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对于老汪这种最后只会爱自己的人来说,现在就是自己的机会,把握好了就是向上,把握不好也会万劫不复。
齐瑞民跟老一辈出来混的比起来略嫌年轻,跟年轻一辈的比起来又有点老。于是没赶上好时候崛起,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成了金钱权力游戏的一份子,一股生不逢时的痛恨尤其强烈。
其实齐瑞民也很清楚,若非老汪最近实在是焦头烂额,大概也不会找自己。说白了齐瑞民现在做的不过是跟人抢些二线生意,真正赚大钱的活儿轮不到他老齐。
现在老汪找自己,自己虽然不至于做出跪舌忝的姿态,总要迎合老汪的脾气。按照齐瑞民的推测,老汪这种淡定的老家伙如果真的有点断腕的心,这一劫很快就会过去。
单看财富累积的厚度,老汪熬过这一阵寒冬之后也会好过很多,那之后自己就可以借着汪总的赏识迅速崛起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齐瑞民跟老汪说话更是格外地顺溜:“汪总别担心,现在不过是一时小小困境,过去就云开月明了。再说你儿子那点事只要熬过了这阵风头,到时候想解决也不过花点钱,好办。”
老汪心中也是存了这个打算,脸上倒是还在摆着慈父的踌躇:“汪健侯这小子让我惯坏了啊……可是真扔他在里面,我还不忍心。”
齐瑞民左右看,发现老汪连最信任的几个手下都没带着,整个房间里就自己跟老汪俩人,不禁大骂老狐狸,这都没人了还要演一下。
骂归骂,齐瑞民都坐在这里了,肯定还是要配合老汪一下的。
“汪总你别这样,大局为重,只有你稳住了,将来健侯才能更好啊……”
眼下这捧哏的水平绝对超过了齐瑞民年轻时砍人的水平,让老汪听得大为舒服。儿子的这点破事儿已经折磨老汪很久了,他也嗅到了可能是楚印故意整自己的味道。在办公室里纠结这么久,老汪终于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明智的决定。
只要不全心全意去捞自己儿子,一切都会平安度过。
平安度过,就能重振旗鼓,就能慢慢用时间解决一切问题。
对于顺风顺水的老汪来说这已经是他所能接受的极限了,毕竟这几年实在没有什么能真的撼动他的事发生,那个叫苏亦凡的少年跃入眼帘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按说老汪这种人对苏亦凡的关注度应该没那么高,好在他儿子还是有点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遭遇这一系列麻烦都跟那个曾经要羞辱的少年有关。老汪这才发现不管是叛逃的冯峯等兄弟还是自己儿子进去,好像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这个身影让老汪终于有些在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小瞧了儿子的同学。哪怕只是个高中生,苏亦凡所做的事因为跟自己没有太多交集,老汪以前觉得没什么,仔细了解之后才发觉这个少年的可怕之处。
恰好这时苏亦凡的公司悄无声息地开张了,虽然没几天,还是引起了老汪的注意。
齐瑞民的作用就是这样了,跟老汪自己没关系,该下手就下手。对付正经生意人齐瑞民有的是办法,上门骚扰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苏亦凡怎么接招,他都有第二步打算。
一般人跟老汪对饮的机会并不太多,自视甚高的老汪平时朋友多,大多是身份相衬互相吹捧的主儿。齐瑞民能被老汪喊来这里,证明他的重要性的确在提高。
“那个小子……”老汪欲言又止地提醒齐瑞民,意思是你看着办。
“那个小子我想办法解决。”齐瑞民立刻打包票,“只要是开门做生意,我就有办法让他服软。”
老汪满意地点点头,哪怕是如今有点狼狈,他的矜持劲儿依然没变。这种烂事儿需要别人主动开口为自己做,而不是自己提出要求细节。
齐瑞民在心中骂了两句,脸上倒是堆起笑容:“汪总别在意,都是小事,没几天就过去了。”
听到老齐的恭维话,老汪的心情总算好一些,端起茶杯跟齐瑞民对饮:“希望如此吧,我最近也是太不顺了,打算去拜拜佛。”
天朝人民拜佛的目的性都很强,商人尤其如此,要么是境遇不佳,要么是有所求,否则才不会去求神拜佛。
齐瑞民正打算开口接下句,老汪电话忽然毫无征兆地响起来。
就像所有自持身份的成功人士一样,老汪有不止一部电话,一般情况下也都不是自己带着。今天跟齐瑞民喝茶身边没别人,汪总终于是揣了一部私人手机。
电话铃声是默认铃声,这一点老汪的习惯也很成功人士,他基本上不怎么研究电子产品,那些东西都是小孩的玩意。
老汪有点不悦地掏出电话,他很讨厌这种被人打断的感觉,但又不能不接私人电话。
看一眼号码,是自己老婆打来的。
按下接听键的同一秒钟,老汪听到电话里已经响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姓汪的,你他女乃女乃的好大本事啊?小三都找上门来了,你嫌自己丢人丢不够是吧?”
对外界,老汪基本上不会提起自己的老婆。
升官发财死老婆,天朝古人三件大喜事。老汪却是升官发财之后老婆在家显得愈发重要,他跟自己老婆之间有一种潜移默化的默契,自己在外面忙,老婆则经营她能照顾得到的家庭和一些简单生意。
老汪坚持认为,后院起火的都是因为男人不够强势,自己在老婆面前就表现得比较强势。为了维持稳定局面,两个人一直来说可以算是相安无事。
但老汪显然高估了女人的容忍底线,就像霍金能懂宇宙却不懂女人一样,他没想到自己老婆会忽然朝自己发疯。
“小三?什么小三?”
电话那边的女人愤怒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跟电视台的那个小骚逼有一腿,你管不住自己的裤门也行,你连个小主持人都管不住,让她上我面前撒泼打滚。姓汪的你行啊?你好日子过够了是吧?”
老汪已经有好几年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了,听到自己老婆的吼声脑袋嗡地一声,就觉得有血往上涌。
舒畅……这女人想干什么?
他妈的,这不是后院起火,这是有人纵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