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蓝若斐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抬起手作势要去模她的额头,却被黎乐雅条件反射地往后躲开。
那只手就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对上她惊诧的表情,黎乐雅故作平静地说:“没什么,可能站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有些供血不足,我没吃早餐,这会儿估计是低血糖发作。对了,我还有些行李没有收拾好,我看我还是先回家好了。”
说完,抓起包包,急匆匆地就冲出病房,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像有谁在身后追她似的。许是此时已然心慌意乱,所以连手机还丢在病床的床头柜上都没有发觉。zVXC。
这样的想法,也只敢藏在自个儿心里头,连蓝劲松都不敢让他知道。丈夫从来都偏爱大女儿,哪怕她和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这一点让张玉珍一直都想不通。
为什么这话听来那么别扭呢?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隐情似的,还带有明显的暗示意味。
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收养了她,并且把她抚养成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回报父母也是应当的,不值得去歌颂。可是张玉珍没有想过,她作为一个母亲,给过蓝若斐什么样的关怀?尤其是在蓝若茜出生之后,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对蓝若斐就更是大不如从前了。
他一个跨国集团的大总裁,日理万机,还要操心这些事儿,着实让人感动。
紧张的反应,让蓝若斐轻蹙起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她的男人一向都很在乎她的一切,哪怕只是偶尔的小情绪,他都很关注。
但是她的想法明显还远远达不到母亲的要求,在张玉珍看来,以他们小两口的经济状况,就该给家里买套更大、更贵、更像样的房子,而不是一套二手房。光是目前住的地方,就已经让张玉珍很不满了,加上她每回提出要花钱买什么,女儿总是面有难色。
最憋屈的是,每回妹妹犯了错,母亲首当其冲就是追究她的责任,怪她没把妹妹看好,没起到带头作用。而蓝若茜呢?母亲永远都很宽容地说,她还小,不懂事儿。
那扇高大厚重的铁门从里面缓缓打开时,几个人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小跑着过去,见到那张熟悉却瘦了很多的脸庞,大家的泪水都没能止住。
她就算付出再多,对父母再照顾,无非就是在报恩,没有人会感激。即便是这样,她的所作所为也不足以换来一个全心全意的对待,她只不过是蓝家捡来养的孩子,仅此而已。
蓝若斐拿着她的手机,小跑着追上去,“等等!”
话还没说完,手就被黎乐雅甩开,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我都说我没事儿了,你还追来干嘛?!”正要转身离去,就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不免有些赧然。
正好在这时候,明大少的电话来了,听到她略显疲态的声音,关切地问道:“宝儿,你怎么了?谁给你受气了吗?”
在妹妹出事儿后,就更是把所有责任都一股脑儿地推到她身上,她是个千古罪人。
可是张玉珍说的也没错,“茜茜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疼她,疼谁?”
终究,还是有分别的。
妻子对大女儿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道,也曾经试过跟张玉珍沟通,让她尽可能一碗水端平,别让孩子受委屈。
就这么一句话,把蓝劲松弄得语塞了,他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妻子,便由着她就那样用区别待遇去对两个女儿。有时候蓝若茜犯错误,他教育两句,张玉珍也会护着女儿,不让他说。
自古慈母多败儿,蓝若茜今时今日的下场正是印证了这句话。如果出狱后还不能调整心态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她绝对有可能会摔更大的跟头。
蓝劲松的声音让她收回了飘散的思绪,转过身时,已然恢复平常的恬静笑容,“爸,你睡醒了?这几天身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A市的气候还习惯吗?”
眼看着母亲在家里转来转去,检查着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缺的,一下又去拍拍被子,或是用手将床单抚平。这些细微的举动,彰显着她对女儿的疼爱和纵容。
如今也算是有回报了不是吗?至少老天待她不薄,还给了她一个幸福的小家庭,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同样的,有失必有得。
“对对对,咱们回家!回家!”张玉珍一边抹着泪,一边拉着蓝若茜不肯松手,视线更是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眼看着还有几天就是蓝若茜出狱的日子了,蓝家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欢乐的气氛。
蓝若斐最不喜欢的就是母亲这副姿态,仿佛别人就活该要伺候祖宗似的供着她,如果有哪里稍微不合她意,还要碎碎念。明大少是有钱,但他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更不是印钞机,犯不着像个散财童子整天要顾虑着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问题。
看到人齐了,明可帆便叫来服务员,让她把菜谱送去给两位老人,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想吃的菜式。盯着图片下方那些标价,二老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这、这些菜是加了金箔银叶子做的吗?!怎么会这么贵?!
“好,那你先去忙吧!可帆邀请的专家那边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我们会让专家和两位老军医尽快让爸爸醒来。”朝她点了点头,蓝若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再强调她一定会让父亲醒过来的决心。
脸皮这玩意儿,蓝若斐一直觉得明大少如果敢认第二,绝对不会有人敢称第一。如今亲眼目睹了母亲太多太多的光辉事迹后,她不得不改变看法。
“妈!”出乎意料的,蓝若茜头一个叫的,是母亲,仿佛没有看到站在边上的父亲和姐姐,径自扑到张玉珍的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许是在女子监狱里压抑了太久,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所以母女俩哭得格外伤心。张玉珍更是紧紧搂着女儿,生怕她会突然不见了一样。
“若斐。”
回到家,张玉珍先进门,在门口燃起一个火盆,让蓝若茜跨过去再进门,还用柚子水洒到她身上,寓意驱除晦气。蓝若茜难得听话地全部都一一照做,表现得中规中矩。
对于这个女儿,他是心怀歉疚的,他们老两口欠女儿的太多,压根儿就不敢提到所谓的恩情。其实当年把蓝若斐捡回来,也是带有私心的,谁让他们当时都没有孩子呢?刚开始那一阵儿,也确实给过蓝若斐一段开心的记忆。然条反这。
对母亲的不满,蓝若斐从来都不会说出口,但她也不是傻子。母亲也只有在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的时候,才会特别热络,平时都恨不得将她当成透明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点儿小钱对明可帆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归根结底还是蓝若斐自己太小气,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把她拉扯大的。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就忘恩负义了,人啊!
尤其是头几页的那些海参鲍鱼鱼翅之类的东西,动辄都是四位数以上的价格,随便哪一份,都顶得上他们家好几个月的日常开销了。
别的,真的不需要再去苛求。
听到她这么说,明可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嗯,开完了,我订了地方吃饭,司机会送你们过来。家里不缺什么了吧?要是还缺,一会儿吃了饭再去买好了。”
光是看这些,就能猜出这儿的消费一定不低。
“没有,只是今天早上起得有些早,所以累了,没什么事儿。你开完会了?”感觉到男人对她的在意,心情立马阴转晴了,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
包厢里的这些家具全都是古香古色的,不是红木就是黄花梨,就连坐着的椅子,都沉得难以移动。桌面上的碗筷是鎏金细瓷,筷子架都是雕刻精细的工艺品,餐巾是丝绸质地的。
当然,那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丈母娘,他无权去批判老人的言行举止。
如此鲜明的反差,让蓝若斐很是心酸。即便知道自己是捡来养的,但是母亲越来越不把她当一回事儿,甚至在花她的钱时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仿佛理所应当。
明大少出手,自然是上档次,味道又好的地方。虽然已经被邀请在外头吃了好几次饭,但是见到这富丽堂皇的包厢,还有那张直径足足有三米的大圆桌时,张玉珍还是被震住了。这年头,有钱人来的地方花样可真多啊!
服务员把每个人面前的高脚杯都倒上红酒后,蓝若茜便主动站了起来,举起杯子,“爸,妈,姐,姐夫,很高兴我终于重获天日,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这期间让大家伙儿担心了,尤其是姐夫,为我出了不少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了。”
虽然家境是一部分的原因,可是蓝劲松自始至终都很老实,就算见识到不同层面的奢侈和豪华,也依旧不为所动。这就是一个心态的问题,别人再好,那也和自己没关系,明可帆就欣赏这种本分的人。
偷眼瞧了一下坐在对面的人,发现明可帆正低头玩手机,压根儿不在乎他们要折腾什么,张玉珍小声地说:“那、那就来一份吧!”
讪讪地接过来,低声说:“谢谢!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此地不宜久留,而且从刚才的对话中,她总感觉这女人像是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什么。
将这个安排转告大家时,张玉珍只是点了点头,说:“那就最好,反正我也没去买菜,可帆总要吃饭吧?这一顿两顿的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我们就省事儿了。”
有时候还把蓝若斐当做女佣似的使唤,动辄破口大骂,而蓝劲松在的时候她就收敛很多。如此两面的做派,蓝若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跟父亲告状,也不会顶撞母亲,就任由她的性子胡来。
张玉珍就更是将原本就不脏不乱的房间又收拾了一遍,还特地到花鸟市场去买了几个小盆栽放在窗台上,顿时让田园风格装修的房子增添了几分朝气。
就连那些床单被褥也全都拆下来洗干净,晾晒了整整一天,闻起来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很清新,很舒服。棉被也晒得软软的,新买了好几套睡衣,日用品都是全新的,冰箱里更是塞满了蓝若茜喜欢吃的零食--当然,这一切东西全都是蓝若斐掏的钱。
这说的是事实没错,她却没有考虑到蓝若斐的感受,听起来好像觉得明可帆是个冤大头,是一只大水鱼,任人宰割。
感觉到蓝若斐似乎在看她,赶紧解释道:“我、我还没吃过,所以想试试,就当是开开荤呗!”
不过时间很短,有了蓝若茜,一切似乎都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他尽量做到和以前一样,但是骨肉亲情这玩意儿还是很玄乎的,跟别人哪怕再多年的感情都无法取代。
这情景,让人鼻子酸酸的,蓝若斐在一边劝道:“妈,我们还是回家再说吧!站在这儿不好说话。”一家人杵在女子监狱门口,像什么样儿?
蓝若茜出狱那天,明可帆亲自派了司机去接,蓝家二老和蓝若斐都一同去的女子监狱。事先已经让人把新衣服送进去,好让她办完手续之后,可以从头到脚都换上新的行头,以示重新做人。
张玉珍像献宝似的,特地带着她到房间里去参观,还问她喜不喜欢,要不要做什么样的调整。讨好,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
没错,做儿女的确实要孝敬父母,不用母亲开口,能做的她都会做。细心的她也会给父母买些他们生活的必需品,或是给点儿零用钱。
想起母亲平时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再看看眼前的,蓝若斐当真觉得这对比未免太苍白了点儿。努力做了个深呼吸,自我催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不要去在意就好了。
急切地叫唤了一声,伸手去拉住她,“小雅,你的……”
为了让一家三口方便说话,蓝若斐便主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而前后排的距离,竟让她觉得犹如咫尺天涯一般。尤其是听到母亲不停地对妹妹嘘寒问暖,那心疼的语气,还有父亲不时插话的关怀,她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呵呵,类似的事儿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了,次数多得连蓝若斐自己都记不清了。她不愿意说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也不想去计较自己应得的是什么。就如同张玉珍经常挂在嘴边的台词一样,她觉得自己能被人捡到,有了新生活,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儿。
“瞧你说的,我都在这儿生活几十年了,还能有什么不习惯?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你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我和你妈也就安心了。”蓝劲松由衷道。
如果有人做贼心虚,那自然是巴望着黎峻最好永远都这么昏迷下去,就算他听得见又怎么样?连眼睛都不能睁开,更不可能动手写字或是开口说话,照样于事无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透露半个字!真相一定会随着父亲的昏迷不醒而永远都尘封在记忆深处。
相比之下,蓝若斐确实比蓝若茜要懂事儿很多,从小也懂得体恤父母的辛劳,总是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不过这一切在张玉珍看来,是她有良心的表现。
看着那行色匆匆的背影,蓝若斐若有所思,她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父亲昏迷的事儿和那母女俩必然有联系。总有一天,她会亲手处理了那些害父亲的人。
这么丢脸的事儿,明大少自然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他若是再抬起头,估计蓝若斐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他女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养母呢?当真替她觉得可惜。
服务员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观察到二老的视线停留在那里,便主动介绍道:“刚才大少已经给在座的各位每人都叫了一份官燕,鲍鱼也有了,不知二位是不是要试一下鱼翅?”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明可帆只是举起杯子,微微举高,“自家人不用说客套话,我这都是为了你姐,她因为你的事儿好长时间都睡不好,我不想她遭罪。”
他说话做事儿从来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只除了他女人。如今,这臭丫头这么说话,不是故意要让人误会吗?出力又如何?只要能换来他老婆的一个安稳觉,再麻烦的事儿他也心甘情愿去处理。
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蓝若斐感激地笑看他,在桌下伸出手,放入他的大掌里。几乎是立刻的,明大少就收拢了手指,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