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娘恨声道:“你这个恶贼,毁人清白,害我追了这么远的路,流落到这荒洲野渚上……你装疯作癫,诱骗于我,我……我定要将你押回姑臧城,将你的恶行公示天下……”想到刚才自己还生出了一番同情心,更觉得这恶贼罪无可恕,宋九娘强忍住yù哭的冲动,手中短剑挥舞,恨不得在他身上捅出数个、数十个透明窟窿来。
那恶贼看着宋九娘一副凶巴巴,似与之有着莫大深仇的样子,脸上闪过惊疑不定的神sè,似坠云雾之中,又如丈二尺的和尚模不着头脑,避着小姑娘的剑尖,小心翼翼地道:“姑娘,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宋九娘道:“决计错不了!你这恶状,便是化成了灰烬本姑娘也识得出!昨晚行恶被我识破,你仓皇逃窜,路上除了衣冠面罩,我便认你不出了?你那破喉咙只需冒出一个字来,本姑娘便能听得出来!还是乖乖就范,随本姑娘回姑臧城官署听候发落,否则一旦yīn家抓获了你,以yīn家手段,定叫你下场难看!”
那恶贼听宋九娘说得言之凿凿,斩钉截铁,心中的疑虑更盛,然而他对这小姑娘所说之事一无所知。又听得这姑娘口中不时蹦出几个古词,遣词用句与他过去接触的有极大的差别,口音更是奇怪之极,偏偏他却能完全听懂,真是奇哉怪也!
这恶贼忙问道:“什么yīn家?什么姑臧城?你说的是些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
宋九娘听他说话古里古怪,以为这恶贼还是在装傻充愣,哼了一声,道:“除了凉州姑臧城,你莫非还在他处做过恶事?着哇!原来是个江洋惯犯!……”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这恶贼道:“什么凉州姑臧城,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等等!”这贼双眼一亮,似忘记了脖子上的痛楚,大声说道:“你说的中‘凉州姑臧城’?!!”
这恶贼突然一惊乍,倒将宋九娘吓了一跳。小姑娘吭哧倒坐在铺了一地的芦枝上,大声道:“你住了,不许动!”
这恶贼完全没有理会宋九娘惊怕不已的表情,口中兀自喃喃自语:“凉州姑臧城,武威凉州区……是了,龚教授曾说过,历史上甘肃曾是凉州的一部分……”
这恶贼突然脑中轰然一声巨响,联想到那个当前“流行词”:“天!难道是这样?!”一时间千念百转,脸上表情变化多端,极为生动。
宋九娘见对方神神叨叨,言形无状,心中也在乱想:“难道他……真的疯魔了?……”
为证实自己的猜测,这恶贼学着宋九娘的语调,斟酌道:“姑娘,你别怕。我只是想问问,凉州姑臧城,是不是甘肃省武威市?”
宋九娘对“甘肃省”所谓何物全然不明,但“武威”二字却是常念嘴边的,顺口回道:“谬也,是凉州武威郡姑臧城!”
那恶贼自语道:“凉州……武威郡……姑臧城……唐朝?宋朝?元明清?哦不对,元朝设行省制度,已没有凉州了……”又问道,“小妹妹,现在是什么时代?”
小姑娘也不知道“时代”为何物,一脸的茫然。与这贼子说了会话,也觉得这恶人虽然疯魔了点,但也并不是那个邪狠。因此,她的回应也就逐渐自然了。当然嘛,这恶人说不定还是扮作狼外婆的大灰儿郎,小姑娘手中的短剑仍然是握得紧紧的。
那贼子打量着小姑娘,梳着双环髻儿,曲裾深衣,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模样儿jīng灵可爱,脸上带着淡淡的馨香,觉得极像邻家的小妹妹,忍不住想去模模她的小脑袋。但瞧着小姑娘一脸的jǐng惕,手中闪着寒光的短剑,脖子上伤口仍在痛,他可不敢造次,这种想法只好搁在心里头。
那贼子道:“那你总知道当今年号是什么?皇帝陛下是谁吧?”
宋九娘道:“现在是大晋建兴十年,可惜圣天子愍皇帝陛下已被胡虏所杀。原来的大丞相五年前便南渡建康登极为帝,改元建武……yín贼,你问此典故,有何企图?”
那贼子喃喃道:“建兴十年,愍皇帝?……西晋?……南渡建康,东晋?天啦,两晋南北朝!”这恶贼一激动,便跳将起来,全然忘记了宋九娘手上的短剑。宋九娘见这贼子又疯魔了,手上又是一挥……
那贼子又是一声惨叫,再次捂住脖子。
宋九娘虽然讨厌这恶贼,但两人在荒郊野地,人烟隔绝,有这人陪她说说话自然最好。见贼子两次为她所伤,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小声道:“你……伤势重否?我有言在前,你偏是不听,活该如此!”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还是从怀中取出一方手绢,替他包扎。
这恶贼嗅着宋九娘身上馨香,觉得这小女孩较之过去所接触的女xìng,别有一番姝sè。在给他包扎伤口时,一股淡淡的温馨在他心中缓缓升腾。
宋九娘感觉到了这贼子的目光,脸上一烫,幸好在夜sè中看不出来,口中嘟哝道:“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贼子笑道:“好,我不看不看,你是姑nǎinǎi,我怕了你了!”
宋九娘扑哧一笑,道:“本姑娘有那么老么……好了,你自己不要动,待伤口结了痂,复愈便快了快了!”
那恶贼模模脖子上的手绢,感觉小姑娘包扎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但伤口倒是掩住了,道:“谢谢了,小妹妹。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宋九娘啐了一口,道:“你这恶贼,又想打什么坏主意?是否还需本姑娘再往你脖子上补一刀!”
那贼子忙道:“我什么主意都不打,小妹妹要是不信,就用绳子将我绑起来得了!”
宋九娘道:“这荒郊野地,哪里去找绳子?再则,若是……若是你趁机发难,本姑娘岂非遭你的道了?”那贼子笑道:“不会,不会,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是大侠你的对手?”
宋九娘眨着双眼,道:“你叫我大侠?”
那贼子一看有门,道:“是啊,小妹妹是姑臧城里鼎鼎有名的侠女,仗剑一出,恶人伏诛,我可是早有所闻了!”
宋九娘傲然道:“那是当然,在姑臧城有谁不知我宋九娘大名,本姑娘仗剑行千里,除暴安良,专门对付你这等恶人!”说着脸上便觉微微发红,她长这么大,去得最远的地方只不过是姑臧城东南的仓松县,彼处距姑臧城也不过几十里地,这话可就说得有些大了,幸好在夜sè中,那恶贼看不出来她红脸。
那贼子连忙附应道:“是啊,宋九娘的侠名我早就如雷贯耳了,却不知道原来就是你啊,今rì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你就是恶人的克星!幸会!幸会!”他倒全然没有将自己归于恶人一类的自觉xìng。
宋九娘突然道:“不对!”
那贼子疑道:“有什么不对?”
宋九娘道:“刚才你说你‘手无缚鸡之力’,你可是打伤了yīn府几个府丁,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岂无缚鸡之力,莫非你又想诳我?”
那贼子见宋九娘年纪虽然小,却极是jīng明,戒心也重,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他见机得快,忙说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可不敢诳宋女侠你,现在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脚发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是什么?”恰在这时,肚子里适时传出一阵咕噜声,宋九娘道:“油嘴滑舌的yín贼,饿死活该!”不过对他的戒心也松了些,收起了短剑。
那贼子拍了拍心口,暗叹一声:“这古时的女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过了半晌,宋九娘才发觉自己被他诳取了名字。在古代,女儿家的名字是不能轻易告诉陌生男子的,虽然宋九娘平素大大咧咧,但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子,脸上不禁阵阵发烧。被对方占了这么大个便宜,不讨回来便真对不住自己了。
于是,她鼓足勇气道:“你姓甚名谁,还没有告诉我呢!”
那贼子幽幽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黑幕中浮现的繁星,声音有些落寞:“我嘛,我原来名字叫张骏,如今……却不知我自己姓甚名谁了……”
原来这贼子已非原来的偷香yín贼,而是在正午的rì蚀异兆时,天雷地龙炸响间穿越而来,不知何故附身到那偷香yín贼身上的现代人张骏!
后世的张骏是中国XX地质学院的学生,专门从事地质物理研究,本来是随导师和同学前往甘肃民勤月复地的大沙漠中进行地质科考,在巴丹吉林沙漠与腾云格里沙漠之间的雅布赖山附近遭遇了龙卷风暴。正是这一场风暴将他和两个同学——王铮和崔瀚先后卷走,风暴过后,他发现自己已月兑离了原来的空间,竟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大晋朝,附身在这个被宋九娘称为“yín贼”的不明少年身上。
“穿越”一词极为时髦,在他的那个时代,流行“生穿”、“死穿”、“各种穿”,对此他是不屑一顾的,网文穿越只是觉得好玩,满足世人读者的好奇心而已。却没有想到有朝一rì,他也穿,这种天地雷神各种劈的“死穿”,够惊世骇俗的了。如果现在说出来,别人定会将他当成“妖人”给生生剁了。
没想到宋九娘也是一脸的惊讶:“你叫张骏?凉州府君的少公子张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