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蹬蹬蹬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那道厚重木门豁然开启,一个身材高壮的漆黑大汉走进屋来,大声说道:“杜大兄,小弟回来也!”声若洪钟,正是那位在山崖间徒手搏虎,后来又救了张骏与宋九娘的巨人。
原来这个独目老者姓杜,正是巨人的“大兄”。二人隐居山林,以打猎为生。这杜大兄颇懂得些医术,山中之人隔绝于世,却也过得自在安宁。
张骏向那巨人深深一躹,道:“在下见过恩公!”
那黑巨人看了那昏迷不醒的陌生少女一眼,道:“杜大兄,这位娘子尚可救否?”
那独目老人连忙摇头道:“泰罗小兄,这位娘子之伤极为怪异,若愚兄所料不错,此乃人为所致,且创处深在内腑,愚兄恐是无能为力了!”
那巨人泰罗听言心有不豫,道:“此处偏鄙,距县城少说也有六十余里,这外客兄妹身单力薄,即便抵至县城。恐这姑娘命已休矣!”
那老者独目闪过一丝异sè,张口似言,却没有说出口,转而走向墙角,从藤箱处取出两套兽皮制成的短衣和围膝,递与张宋二人换上。又取来两个盛着食物的竹筒,道:“二位外客,此娘子伤情甚重,还请二位尽快下山,至山外之祖厉县城延请良医!山中无物,仅余粗鄙野食,以供路途充饥。事不疑迟,二位外客请速速动身!”
张骏见这老者说得如此紧急严重,心里也着急起来,忙道:“是在下叼扰老丈了,在下这便下山去!”他本xìng急,一面说一面动手那女子缚于背上,全然没看到巨人张口yù言,独目老者却以示之以目的情景。
宋九娘道:“我也去!”说着掂起一只脚,扶墙站立,跳过来搀着张骏手臂,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向门口。
独目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闭上了眼睛。
泰罗突然道:“二位且慢,这位姑娘或许还可救之!”
那老者忙道:“泰罗小兄,不可……”
泰罗道:“大兄顾虑之心小弟明白,然皇甫先生曾言:医者需胸有仁义,自当救死扶伤,岂有遇患不治的道理?大兄且看二位外客不顾自身饥疲困顿,足伤未愈,也要倾力相救。足见其心质热忱,我们岂能坐而视之,作袖旁观?小弟这便求先生去!”
那老者道:“皇甫先生早已绝世多年,且这娘子伤情来历不明,如若不慎,恐难善了……”
泰罗摆手道:“大兄不必多言,皇甫先生非是畏事之人。若先生便在此处,定然伸手相助。大兄请守好家门,小弟这便去了!”招呼张骏道,“你且随我来吧!”说着以手推动附壁之墙,只听咔咔声响,那墙壁上赫然露出了一道小门。
原来这堵墙上设有机关,那道暗门也做得与墙体一模一样,外来之人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暗门一开,泰罗从门后取出一支火把,照亮在前领路。
只见里处曲折幽深,豁然是一个隐秘的山洞。原来这木屋是建在山洞口之外,以高脚吊楼方式将洞口掩蔽起来,从外面看仅见一孤零小屋,根本不知内里玄机。
张骏不禁对这隐居山林的二人好奇起来,从两人居所和对话,处处透着神秘。此屋之设计,似乎为了掩藏此洞不为外人所知,却不知洞中藏有何种秘密。
张骏自附身以后,一rì之内所遇,迭宕起伏,惊险万端。相对于前世,一路充满了惊奇。也不知有多少神秘的事情在正在等待着他呢。
宋九娘本yù一起跟去,但她脚伤未愈,张骏便要她留待小屋,自己背着这女子与泰罗走入洞中。
山洞曲折通幽,不知终在何处。两人在洞中走了半晌,来到了一间宽阔的洞室。先前走过的那一程状若天成,至此石室时,发现显然经过人工修饰。洞室正中赫然放着一个巨大的石棺,前庭设着台龛,燃着长明灯,龛中竖着一方一米高的石碑,以yīn篆刻写着“慈父北宫讳纯大人之灵位”。
张骏只觉灵龛主神名似若相识,但这时他更多的关注是在见到泰罗所说的皇甫先生,一时也没有去深究。
巨人泰罗在石棺前恭敬地行了三个跪礼,然后伸手握住长明灯盏往左扭动。“咔咔”机括旋动声中,洞室震动不已,那巨大的石棺竟缓缓向内移动,露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地洞,显露出一段段通下地府深处的石阶。长明灯火焰闪烁不止,似有外风透入,看来那石阶通往另一处神秘所在。
屋隐洞门,棺封地府,神秘设置一个接着一个。张骏早已目瞪口呆,若非是巨人的块头一直如泰山一般震慑着他,恐怕早已大声尖叫了。
二人沿着石级逐步向下,走入一个地下空间,泰罗在地下空间的某个机巧处一触,那头顶石棺缓缓回复原位。张骏感觉如同走入了幽冥地府,惊奇中带着几乎惶惧,手心都渗出汗来。又大约走了六七十级台阶,便见亮光透入,转个一个弯,天光大盛,赫然走到了山洞的另一端。
抵至洞口,张骏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但见洞外四壁如削,高矗百丈,如同一个大竖井,这山洞口开在绝壁某处,下面便是个高差数十丈的天坑,坑底云雾缭绕,无疑又是一处绝境,人入其内,渺如蝼蚁。
张骏心下疑惑,泰罗带领他迂回百转,来到这天坑之壁,却不知那神秘的皇甫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泰罗率先迈步踏入虚空,脚下便是飘渺的云雾。张骏见状刚要月兑口呼喊,却见泰罗已稳稳地站在去雾中。原来此处天坑形成了一处独特环境,加之湿气深重,形成了一层平流雾。那云雾紧贴着地底,流溢不出。实际这山洞出口已在天坑的底部,泰罗半个身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恍在天地间凌云驾雾,不明*真*相者还以为泰罗在凌空虚度呢。张骏跟在泰罗身后,在云雾中走了一程,感觉云雾虽浓,但却是脚踏实地,人在半虚半幻之间。
泰罗突然停住脚步,躬身向前下拜道:“晚辈泰罗,请见皇甫先生,谒见王真人!”
只听云雾有人道:“泰罗所来何事?”
张骏这才看清,在泰罗身前约三尺远处,云雾中隐现着两尊方形石台,此石通体黑,光滑如镜,与周围石质差异甚远,有两个黑蒙蒙的身影端坐于上,如同两尊铸刻的石像。
泰罗道:“有外客路救落难之人,大兄无助,特来求皇甫先生妙手回chūn!”
只听有人道:“既有世外客,亦是有缘人。这位小友,且进来吧!”
泰罗忙示意张骏前去,他却留在石台之外。云雾通道与两石台仅隔三尺远,但这三尺之后却是别有天地。内中之景豁然清晰,清明如镜,那无处不在,厚实如凝的浓雾仿佛被一道无形穹幕给隔离在石台之外。
只见石台正中趺坐着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左边一人身着玄袍,面容清瘦,年约六旬;右边一人身着葛布道袍,头顶挽了个道髻,长眉长须,却是面如银玉,竟看不出实际年纪。
张骏见两人道骨仙风,有出尘之姿,心中暗叹,果是隐世高人。
那道袍老者双目微启,向张骏瞧来,眼内似有金光。张骏只觉那老者目如实质,直摄其心,浑身突然不自在起来。那老者瞧了张骏一眼,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如玉般的脸上微微动容。
左边那老者道:“泰罗与小友心质纯厚,善矣!且将那姑娘抱过来吧!”说着慢慢转过脸来。
张骏见这玄袍老者右侧面容完好,左脸却是疤痕累累,似是被火灼过。一双眸子上蒙了一层薄膜,毫无光感,似乎是瞎了。
那瞎眼老者皇甫先生似感觉到了张骏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医者不能自医,老夫承继家学,前半生医人无数,却不能疗治自身所伤,此乃天意也!”
他轻视轻探少女脉象,道:“此女脉息紊乱,身受冰寒yīn气所迫,五腑离位。此乃极具yīn寒的重力所致,不治之兆矣!”俄而轻“噫”了声,似乎发现了端倪,道:“原来此女子有真气护体,胸中一缕热息循转不绝。方能在寒毒入侵伯守住一脉,昏而不死。”
那玉面道人听言也探出手来,两个老者静坐不远,人各执其一手。那道长扣腕诊脉,微异道:“正一种道心法,原来是郑师兄的弟子!”
玉面道长暗自将一息绵热真气渡入其内,却发现这女子体内yīn寒已在主脉内形成冰障,阻滞外力注入,暗讶道:“好厉害的寒yīn功!莫非是大羌原昆仑峰大雪谷的嘉绒大师所为?这嘉绒大师终身修习于雪山神殿,不踏出羌原半步,缘何此娘子会身中此煞?”
冰障乃所受寒毒凝结成冰,卡在周遭气脉之内,至使血气受阻,不能循环周转。这陌生少女即使有种道心法护体,也只有熬得一时,时间一长,也必然冰障吞噬真气,四肢瘫痪而死。
这道长一试不成,便收回了手,他深知过及反噬的道理,以其功力全力以发,当然能冲破冰障,但若贸然运功,恐对此女造成更大损伤,因此立即收手。
皇甫先生盲目朝向张骏道:“这位小友,你且将这女子衣衫除去!”
张骏不意皇甫先生竟提出此等要求,他饶是脸皮厚实,也是吃不消,脸上直发烫,道:“皇甫先生,这……这可使不得!”
皇甫先生肃然道:“形动而心静,神凝而迹移者,无为也;闲居而神扰,拱默而心驰者,有为也。无为则理,有为则乱。若小友心如古井,波澜不起,不存非份之心,岂有失礼之举?救人要紧,来吧!”
张骏暗自后悔没有让宋九娘一并过来,自己无端接承了这份香艳的工作。而皇甫先生和道长王真人皆是凝神静息,耳鼻观心,对此不闻不顾,复回了入定状态。不得已,张骏只有颤抖去解那女子衣衫。
幸好古人衣衫是以腰带束身,没有纽扣,自腰带解后,便易解月兑,过了半晌,张骏终于除去了那女子衣服。饶是如此,他自己也出了一身热汗。
皇甫先生道:“你可看见什么了?”
张骏见这姑娘身如白玉,双峰高挺,身形修妍合度,几无瑕疵。他只觉热血上涌,呼吸几停,却不敢答话。
皇甫先生轻轻翻转那姑娘身子,让张骏瞧她后背,这次张骏看到那姑娘后心有一个大大的青乌手印,与玉*肌对照鲜明,简直触目惊心,连忙将异状告知了皇甫先生。
皇甫先生轻轻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兽皮小囊,拈出银针,运手如飞,飞刺入姑娘的大椎、风门、至阳、隔关、魂门等几处要穴。他虽然双目已盲,但出手jīng准,银针刺穴之后,那姑娘似乎眉尖微蹙,有了知觉。
皇甫先生右掌轻抵,覆压那姑娘后心掌印之处,一股温热的内力缓缓注入姑娘体内。须臾之间,那姑娘洁白的肌肤上浮起一条条黑线,如蚯蚓般沿着气脉由内往外运动,慢慢汇集到扎针穴位,一缕缕乌黑的血水自扎针穴位缓缓渗出。约过了半个时辰,那姑娘“嘤咛”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身上的青脉渐渐消失,不过脸sè仍旧苍白如纸。
皇甫先生收功完毕,取出银针,将仍旧昏迷的姑娘交与王真人。
原来皇甫先生以银针刺穴,逐一击破了寒yīn功在她体内形成的冰障,再运内力将乌黑的冰障逐一消融,通过经脉穴位逼出体内。如此以来,便是化去了这姑娘体内的寒毒。
但这姑娘受创时久,体质虚羸,易受外毒浸染,皇甫先生针灸之术承继家传,天下无两,但自身功力并不高深。而这道长却是道化神通,自然可弥所缺。
那王真人双手覆压于这姑娘灵台,催动真气灌顶而入,二人头顶升起一缕白烟。而此妇子之修习真气又与道长份属同门,只是修习之法大同小异。种道心法得其功力相助,便如鱼游大海,全身真气勃勃而起,那女子脸sè也渐转红润。
那道长运功完毕,将之交与张骏,道:“这女子已无大碍,小友需使她吃些姜汤饮食将息几rì,便能痊愈如初矣!”说完便闭目不语。
两个老者皆闭目入定,似下了逐客令。张骏连忙将衣裳胡乱裹在姑娘身上,恭敬行了一礼,默默退出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