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兄之死,令泰罗悲痛万分。这几年来他与杜大兄隐居山野,往昔的生活点滴,不断从脑中闪过。泰罗抱着杜大兄已渐冰冷的躯体,久久不动。其时天已近黄昏,山风呼啸,林间鸟兽呜咽,也似为杜大兄悲泣。
洞内传出一声尖叫,以极高的分贝穿透洞月复,也惊醒了洞外的沉溺于悲痛之中的泰罗。泰罗听得洞内似有金铁之声传出,通红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厉光,他轻轻将杜大兄放在一块尚算完好的木板上,拔脚往洞内冲去。
洞内一团漆黑,不见景况,但泰罗对洞内一景一物极为熟悉,不需灯火便能行走。刚才那金铁之声仅响了几下便已停息,泰罗不知内中场景,只有靠自己的听觉来察看境况。他放慢脚步,摄脚轻进,悄无声息来到洞室之中,敏锐听出了除他外有四个人的呼吸之声。
有一短促且极不规则的呼吸声,似被人卡住了脖子,致使呼吸极不均匀;
有一粗重但极为压抑的呼吸声,这声音与前者几乎重叠,两人似乎紧贴在一起,靠在洞室右侧的石墙上;
有一带着惊惶而急促的喘息声,这声音在神龛附近;
有一微弱细不可闻的呼吸声,这声音在石棺左近。
泰罗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喘息粗重之人正将一人挟为了人盾,而喘息惊惶急促之人似yù相救,但心中却极为忌惮,此人极可能是张宋二人之一。如此可以断定,敌人便在洞室右侧。
然而,那在石棺左近,呼吸声细不可闻者又是何人?
泰罗突然亮出火熠,在甩亮之间便将洞室照得通明。洞中场景瞬间收归眼底:洞室右侧石壁上,那个沙匪头领土狼一手持刀,一手捏住了宋九娘的脖子,粗声喘气,双臂上鲜血淋漓;张骏手持短剑,站在离土狼有三尺之距神龛之前,一脸惊惶,但身体前倾,摆出了一副时刻准备出手相救的姿式。那个被皇甫先生和王真人救治的陌生姑娘此时已然醒来,半倚在石棺前,双目半睁半闭。
泰罗手中火熠一闪即灭,既已看清了目前形势,那么对个中原因也就一清二楚了。原来土狼见到杜大兄和泰罗拥有强横武力,特别是泰罗,其惊人的力量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土狼深知今rì他的这帮属下难逃厄运,因此便生出了“走为上”的念头。
生活在大漠草原中的胡人因环境严酷,大多野蛮凶狠,漠视生命。但这并非所有的胡人都悍不畏死。土狼于大漠中作威享多年,奢糜rì久,却是将自己的生命看得极为重要。因此趁部下使“困虎”锁住杜大兄,自己一刀得手后便悄然月兑身,竟跟着逃进洞来,趁机制住了宋九娘,将之挟为人质,yù借机逃得一命。
土狼在狂叫道:“别过来,否则本爷便将这娘门捏死!”
泰罗火熠熄灭的同时,身子便动了,他高大的身躯猛然前扑,快如阵风,双拳所击正是土狼头颅。土狼身子粗壮,将娇小的宋九娘挟在身前,但自身的目标仍很明显。泰罗这双拳之击,快如闪电,务必一击得手。人在从光明陷入黑暗时,会有短暂的适应过程,泰罗便要利用对方这短暂的适应时间,击倒土狼,将宋九娘解救出来!
然他拳风还尚未触及到土狼,便听得对言已然发出了惨号,惨叫声音还刚吐出半节音符,泰罗的巨拳已然砸到,直接将土狼的后半截音符硬生生打了回去。
土狼的头颅就像个坠地寒瓜,“噗呯”一声脆裂开来。他左手一松,右手的阔背刀铛啷落地。
泰罗一击得手,再次亮起了火熠。宋九娘原被土狼掐住了脖子,此刻土狼毙命,她从松了左手的土狼身上跌落坐地,头脸全是从土狼头上溅shè而出的血沫。待她清醒过来,看到土狼的惨相,不禁哇哇一阵大吐。
泰罗上前轻拍宋九娘的肩头,轻声道:“没事了,快起来罢!”
目睹此间惨相,张骏心中也是一阵翻涌,但后世媒界发达,他接触甚多,因而表现得还算是镇定,见宋九娘惊吓得脸无人钯,忙走过来,轻声安慰几句。
泰罗将神龛中的长明灯燃起,这才去查看那土狼的尸体。
那土狼左边头颅如破西瓜般脑浆四溅,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右半个头颅还算完整,在那张残缺的脸上,右眼被利物击出了一个血洞!
泰罗注目土狼右眼眶被利物洞穿的血洞,心中微微起疑。他翻过土狼碎裂的头颅,在其后脑丸处发现了一颗椭圆的小小石弹。正是这颗小石弹在他双拳击中土狼之前,已将土狼的右眼击穿,径直穿过脑球直入后丸。这石弹之击与泰罗的双拳命中前后只在一发间,但效果却全然不同。应该说土狼受石弹击穿的那一刻便已死了!泰罗所打中的只是一个死亡后的躯壳而已。这一击之功既jīng又利,以泰罗之能在黑暗之中也难以做到。到底是谁在间发之际施予援手,击毙了土狼呢?
此时洞室中活着的加上他自己共有四人,宋九娘一脸惊惶自不必说,张骏冷汗涔涔也强不到哪儿去,二人也没有那种以石伤人的本事,那么剩下的帮手,便只有那个背靠石棺似睁似闭的陌生女子了。
那女子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珠,似乎耗尽了体力,身子歪斜着倒卧于地。左手微微摊开,从掌心缓缓滚落出一颗沾满汗液的小石弹。
泰罗恍然大悟,原来就在宋九娘被挟制之时,那位白衣女子已然醒来。这女子本就身怀武艺,只因之前伤势过重,虽得皇甫先生和王真人救治,然而身体异常虚弱。她有心救宋九娘出魔掌,但黑暗之中又不分不出敌我,因此攥了两颗石弹在掌心,默默聚集jīng力等待着时机。泰罗亮出火煯后,那姑娘便探准了敌人所在方位。火熠熄灭的那一瞬间,这女子右手石弹电shè而出,准确地穿透土狼的右眼,并深深嵌入其脑内。但这一出击已然耗尽了她所有体力,此时复又昏厥过去。
自泰罗明白刚才援手乃这位女子聚全身力气而为后,暗暗感动,忙唤张骏留在洞室内代为照顾。他将土狼的尸体拖出洞外。这洞室乃北宫纯的安歇之地,若将匪徒的尸身留在洞室,对洞室主人就是渎犯。
洞外木屋早已是荡然无存,只有一片焦黑的废墟还诉说着它的过去。有几根未燃尽的木柱横七竖八的斜卧着,冒着缕缕青烟,同样横七竖八的还有那些匪徒的尸身,有几个匪徒的尸身更是被大火烤得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杜大兄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木板上,满身的血迹,但脸上没有死亡的痛苦,相反是一种解月兑般的安详,满头的白发在微风中拂动。泰罗默默上前,拂开粘附在杜大兄脸上的乱发,又用布片轻轻擦试着他的遗容,这一过程做得庄重而细致。突然心里又是一酸,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