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刺史府方向响箭呼啸而起,两只孔明灯也冉冉升上了夜空。贾破见状大喜道:“三郎四郎已然得手,二郎,这群姑老婆子已留之无用,即可除了!”
贾砀看了一眼升起的孔明灯,道:“兄弟们,该是清算旧债的时候了!”说着从一名部曲手里夺过长刀,率先砍向老太夫人。
老太夫人看到孔明灯起,不禁老泪纵横,她虽不知刺史府的战况,但见贾族叛逆神sè,知晓此非好兆头,见贾砀抡刀劈至,便报了决死人心,怒声喝道:“贼子,来得正好!”手中长枪一抖,迎向刀锋。老太夫人虽然刚烈不屈,但必竟已年过六旬的老人,年老血衰,刀枪相磕,她双臂酥麻,虎口迸裂,手中长枪再也提不起来,后退几步,连声气喘不已。
贾砀脸上大是不屑,心道:“老不死的,安敢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前行一步,提刀直刺。
突从右侧冲出一个身影,便挡在了老太夫人身前,急道:“阿母快走!”却是贾夫人。
贾夫人两眼直视贾砀,斥道:“贾砀,你yù屠尽张氏,便从我尸身上踏过去吧!”
贾砀看清是贾夫人,怒道:“你走开……”这贾夫人是他的族姑,也是家主的亲姊,他虽有胆骂其遗忘贾族根本,但终是不敢提刀相向,执刀之手微微后收,显是心存顾忌。
正犹豫间,突听一人道:“贾砀你不敢动手,便让我来!”
却见一个白衣人影一闪,快若流星般越过重重叠障的贾氏部曲,他手里寒芒大盛,迅雷般刺入贾夫人月复部。
其所来之疾,其下手之快,连贾砀也未反应过来。仿佛这人就是伺伏在他身侧的毒蛇,觅得了机会,便施以毒吻。
贾夫人闷哼一声,仰面便倒。贾融忙上前扶住,哭叫道:“姑母……”经此动荡,怀中的麹镐也是哇哇大哭。
贾砀看清刺客面目,惊怒道:“曹景,是你……”
那曹景一身白衣,轻束于后心的黑亮长发临风飘举,面如冠玉,然手中短刃鲜血淋淋,与他红sè的眸子混sè如一,浑身散发出妖魅的气息。
曹景道:“你恨极张氏,无时不想除之而快,却又怕背上不孝之名,我曹某便替你出手除之,岂不更好?”说话间,手中短刃洒落了几滴鲜血,溅于白衣之上,触目惊心。这曹景素有洁癖,见状眉头微微一皱,伸手便将沾了血污的衣袂扯去。短刃指向老太夫人,道,“老姑婆子,张骏那小畜藏于何处?”
老太夫人悲呼一声:“琺儿……”手中枪柄在地上重重一顿,抬眼从贾氏诸人脸上一一看过,“贾氏堂堂姑臧大族,竟欺凌到一门老弱妇孺头上了,可笑!可笑……”
周围的丫鬟仆妇齐喊了声“大母”,也围将上来,人人义愤填膺,同抱了与张府共存亡之心,将老夫人等围在核心。
贾砀见曹景出手便杀了贾夫人,心下惊怒,但事已至此,已无从回避。但他转念想到贾夫人非亡于他手,心下的顾忌顿时全消,大声道:“将余人全数杀了!”
众贾氏部曲与贾砀的思虑大致相符,听了贾砀之令,登时汹汹而动。
就在这时,忽听得府门外一个清朗激越的声音响起:“恶贼敢尔!”
众贾族部曲只见张府大门轰然巨响中,粗阔的门杠从中崩裂,两爿门扇瞬间大张左右,一骑青马旋风般闯入。哦,不是一骑,而是一骑当先,两骑并列紧随其后,从府外疾风卷进。三骑过后,那两爿门扇方因受力衰没,复又回弹紧闭。
那当先一骑白甲青骑,兜鍪将头脸大部罩于其中,手执三尺青锋,高桥马鞍左右各横插了一柄青虹大刀,如马生双翼,呼啸而来。其后左右两骑则是两个如山巨汉,虽骑跨马上,双腿大张,然巨足几于触地。左巨汉赤着上身,通身漆黑,豹眼环须,手持丈余长枪;右巨汉胸前缚以十字型皮甲,双眼外凸,面目狰狞,一手一柄巨锤。
三骑如巨楔般破入敌阵,直直在重重叠障的贾氏部曲中冲出几道血槽。那白甲青骑之青虹双刃,如螳张双臂,锐不可挡,冲骑之后,所遇者无不齐胸而裂。
漆黑巨汉力大无穷,以长枪为鞭,如蛟龙击水,于敌群之内,肆意狂扫,一扫便拨飞一大片,落地时皆眼耳口鼻七窍溢血,显是被巨汉的枪身力道震碎了五脏六腑;
那狰狞巨汉双锤虎虎生风,抡落之间,如电光火石,所击之处,无不似陶碎瓦裂,血骨飞溅,其景惨不忍睹。
贾氏部曲且不言,单论贾砀、贾破及曹景等一时俊杰,无不是从尸路血河中趟过之人,在此恐怖如斯的摧折之下,也不禁胆碎心裂,眼睁睁地看着三骑如猛虎出闸,将数百部曲如羔羊般摧残蹂躏。
自三骑冲入,张府武穆大堂前情势立变。三骑中,特别是那两巨汉便如两尊杀神,势不可挡,真杀得贾氏部曲几无还手之力。
武穆堂前武装起来的丫鬟仆妇见状大喜,胆气立壮,齐齐动手,将贾砀贾破及白衣曹景赶下了台陛。
那一袭黑衣的枯瘦老道双目异彩连连,暗叹道:“果是两条难得巨汉,可追新莽之巨毋霸也。张氏之能,果然不容小觑……”他本为贾氏助战而来,却又始终将自己置之战外,除了出手击退张觉外,便将自己当成了一位旁观者,静观事变。如今战势已变,贾氏败局已定。这老道轻轻摇了摇头,双袖一挥,便如一只大鸟般掠出了府外。
那白甲青骑直冲到台陛之上,大声喊道:“大母,孙儿来也!”
老太夫人诧道:“青马?!你怎地来了?可否是我官军已复克了城门?!”
那白甲少年大声道:“是的大母,不仅是大昌门,承兴门也被我官军攻破,从叔与叔岳翁正领军于城内平叛,孙儿心急,便先赶来了!”
老太夫人长声大笑道:“好!好!能以三骑突阵!这才是我张氏的千里驹!青马,将这群逆贼通通扫出我府,别让腌臜之物污了你大母的老眼!”
原来这白甲青骑,赫然便是被张茂勒令禁足于张固府上的张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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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张骏自马鲂府上的地下兵库逃出后,却被张茂厉言喝斥了一顿,转而被关了禁闭。
初时张骏心犹不服,迫于张茂之威不敢抗拒,但随着玄石谶文的出土,他立时便明白了叔父之用意。
张固之府乃军中重地,叔父所为,明面是惩诫他嚣狂无忌,实则是将他置于襄武军的重重护卫之下,在事至最恶劣的情况下,能留得张氏一丝余脉,其用意之良苦啊!
自想通了其叔父的良苦用心,张骏便暗恨自己平时太过顽劣,看不清时局险恶。谶言一出,他舅舅贾摹必不愿束手自缚,定会与叔父拼死一搏。而当前外敌压境,凉州军大部已东赴御敌,贾族豪强,锋势极锐,张贾两族相斗,凉州城留备的军马能否阻挡贾氏部曲的疯狂一击,任谁也不敢妄作定论。
张骏自想通了这些关节,心底便焦急起来,他虽被禁足,但两府下人仆役皆可随意使唤,张茂甚至将从小跟随的小厮张裬也拨到张固府上,以供驱使。于是在玄石谶文出土的当rì,张骏支使张裬,回返城中打探消息。
那小厮张裬从襄武军驻地赶至大昌门时,全城已然戒严,张裬入城不得,急急折回张固府上,回报张骏。
随着这一夜晚新北城内各处失火,贾氏部曲内应外合,已然在混乱间控制了新北城与老三城的通道大昌门与承昌门,继而控制了承兴门与裕昌门,襄武军与宣威军反被阻在了城外,屡攻不克。
张骏急得焦头烂额,官军不能入城,城内jīng卫又不敷使用,若被贾氏控制了刺史府和弘臧山府邸,即便官军最终克了城池,恐怕贾氏攻灭他张氏的第一步已然达到,rì后凉州将陷入无尽的内乱。更有可能的是,胡赵之军将趁乱强渡河水,一举而吞凉州!
无奈之下,张骏只想到了红崖山下的宋氏兄妹,宋老将军与张氏素来亲密,而宋恕又与他结为了兄弟,若能求得宋氏部曲相助,获许能实现转折。
于是张骏不顾禁足之令,找到叱卢万载,从张固府上取了坐骑,二人直奔宋府搬救兵。
所幸一切顺利,在宋府不仅得了宋老将军许诺,借了五百部曲,更意外地见到了留在宋府养伤的泰罗和庆薄宁塔。那rì张茂携张骏至宋府拜会宋配,宋九娘因泰罗负伤一事,对张骏颇有成见,便诳说泰罗已随军出征,将之蒙于鼓内。自此兄弟意外相逢,自然惊喜交加。
贾氏叛乱,危及张氏,泰罗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庆薄宁塔为报相救之恩,也殷切倾力襄助。张骏与叱卢万载自宋府借得宋氏部曲五百人,沿毂水南上,至城东南之津口,突然脑门一亮,他忆起了不久前经历的一件事来:
那rì张骏主仆于灵泉池勇救小雅,却被以伐柯合媒为业的大花娘子的热情言语羞得狼狈而逃,后与张裬在小巷因盗取衣物,偶然截获了与周全小妾幽会的役头扬贵。那扬贵因长街之上误锁张骏入狱,摊上了大罪,被姑臧令周全打得个半死。未想在与周全小妾偷情时又碰上了这个小魔头,登时三魂吓出了俩,慌得钻了一处地道逃匿。那扬贵本是暗地使了财帛贡献才谋了役头一职的泼皮无赖,对姑臧城池各处秘辛极为熟稔,所入地道正是当年窦融大将军筑南北二城时,修筑的一条通往城外的秘道。张骏与张裬少年心xìng,也尾随着扬贵一并潜入秘道,直至追到地道的另一端。
如今张骏等人赶到毂水津口,突想起那地道的出口便在此附近一处废弃的砖窑之中,背山面水,相当隐蔽。当下便与宋氏五百部曲遁地道入城。至新北城后,叱卢万载指挥宋氏援军由内城直攻大昌门及承昌门,接应城外官军,而自己则与泰罗和庆薄宁塔赶回张府,前来报讯。刚好赶上了贾氏大动杀机的关键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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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关注雅安新闻,因为伤亡数字使人揪心。
又不得不关注新闻,因为想知道家乡人民的近况。
虽相隔千里,但心在四川。
五年前的大难没有压垮我们,五年后同样不能。
因为我们四川人永远都是雄起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