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初秋,天气已经变凉,特别是在乡下,又是在林森树茂的山坡上,天色渐暗之后挂起的风有些凉了,君宴将自己的外套月兑了给安以卿披上,还是觉得不够,仪式一结束,他就提出要下山。
“以卿的身子弱,吹不得风,我先带她下山。”
她才刚刚小产,身体十分虚弱,本来就不应该出来,可她执意要来,他劝不住,也不愿意她一辈子遗憾,只能够尽量不让她多吹风。
安以锦十分鄙夷:“若是不想回来参加丧礼就说,何必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想讨谁的同情呢?”
齐望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她哼了一声把头转过一边去,不理会他们。
然而林凤丽终究是听进去了,眼里露出淡淡的嫌恶,淡淡的说:“既然这样,你们就先回去吧!”
君宴将林凤丽母女的神色看在眼里,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安以琛,见他虽然不像林凤丽母女一般表现出那么明白的不喜,却也没什么表情,就仿佛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忽的觉得心疼。
仿佛看到了她被家人漠视嫌恶的前半生,看到她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寞,心疼与无奈,他不自觉的抱紧了她,神色也冷淡了许多。
如果没有人爱她,他会用尽所有去爱她!
不,就算是有人,他也依旧会用尽余生去爱她,所以,以卿,你不会孤单的,你还有我!
他淡淡的点头,拥着安以卿就往车子的方向走去,齐望也走过来:“今晚我们就住在老宅里,你不认识路,我让人带你们回去!”
君宴点点头:“多谢。”
“不必客气!”齐望回头看了一眼安以卿,轻轻叹息一声,带了几分怜悯。
齐望回头想要叫人带君宴他们回去,谁知道君宴忽的察觉怀中的女子一阵颤抖,低头见她眉头紧紧的皱起来,目光一凝,糟糕,这个时候,她竟然毒瘾发作了。
她的身子会变得这般虚弱,小产固然是一大原因,但是最大的原因,却是她的身体被毒品破坏了,这些天又时不时毒瘾发作,所以就越发的虚弱起来,但经过几天密集的发作被硬挺过去之后,却也不再如开始那样经常发作了,时间间隔得就长了些,可谁知道,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不用了,以卿想必是知道路的,我们自己开车回去就可以了!”君宴直接从他手里取过车钥匙,连声招呼都不再多说,转身大步的朝车子走去,开车门,将安以卿放进后车座,绑好安全带,然后跳上驾驶座,倒退,冲——
全程连半个分钟都不够,众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他这是做什么?”安以锦生气的走过来,“怎么能这样把车子开走了?这里还有这么多人,难不成要我们走路回去吗?真是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不要乱说!”齐望不悦的说:“我看卿卿的身体真的不好,君宴肯定也是太过担心她才会这样的。”
有些话齐望没有说出来,他从见了面就觉得安以卿很不正常,虽然君宴说了她是因为意外流产所以身子才会这样虚弱,可是他总觉得不止如此,可是无论他怎么问,他们都不愿意跟他说,他知道安以卿是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也就不再多问了,但此时,他心里真的很担心。
君宴不知道自己的举止已经引起了齐望的怀疑,不过这也没什么,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快而稳健的将车子开出去,很快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下车,他急急地下车上了后车座,将难受得蜷成一团的安以卿抱进怀里;“以卿,你怎么样?”
安以卿痛苦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君宴毫无办法,只能紧紧的抱着她,陪着她一起熬过这艰难的时刻。
幸好毒瘾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忍过去了,安以卿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小脸越发的苍白,整个人无力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让他看了心疼不已。
“我帮你把衣服换掉!”
君宴轻柔的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让她躺在后车座上,下车打开尾箱取出行李箱,回到车上打开,先将她身上汗湿的衣服月兑下,再从行李箱里拿出干净的毛巾,替她将身上的汗水俱都擦拭干净,这才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拿出塑料袋将刚刚换下的衣服毛巾收拾好放进行李箱里,转头看到她双目紧闭柔弱无力的样子,不由得心疼,轻轻的将她拥进怀里,心里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久久,才低低的道了一句:“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无法阻止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只能够陪着她,一起走出这样黑暗,迎向未来。
就这样,君宴一直抱着安以卿静静的坐在那里,外面的天色完全黑暗了下来,可他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以卿慢慢的缓过了神来,察觉到自己伏在君宴的怀里,也没有多惊讶,只是转头看向车窗外,看到外面一片黑暗,才微微怔了一下,问:“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君宴放开她让她坐稳:“刚刚你突然间毒瘾发作,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就没有多看,你看看熟不熟?”
安以卿点点头,转身想要打开车门下车去看,君宴连忙止住她:“现在初秋了夜里天凉,你还是不要下去了,就在上面看吧,要是认不出来也没有关系,我打电话给姐夫,让他过来接就是了。”
安以卿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没多说甚么,摇下车窗看出去。
外面一片黑暗,只隐隐约约看得到外面的情形,并不是十分清晰,不过安以卿到底在这乡下住了十几年,此后虽然搬回城里跟父母一起居住,但仍旧每年都会回老家拜祭爷爷女乃女乃,对这边的环境还是熟悉的,很快就看出了眼下所处的位置,指点着君宴没过多久就回到了乡下的老家。
虽然爷爷女乃女乃都已经去世了,叔叔伯伯也都搬了出去,不过农村人想向来都讲究一个根字,即使家里无人居住,安爸爸几兄弟还是凑钱建了一栋楼房,有三层楼高,十几个房间,按照各房需要分配好,家具家私什么都装备齐全,平时就让隔壁的叔叔帮忙照看,若是要回来办事居住,就让人先打扫好,十分方便。
君宴远远的朝安以卿所指的方向开去,才刚刚停下,就看到等在门口焦急张望的齐望几步走了过来,问开门下车的君宴:“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好意思,迷路了!”君宴神色不动的撒谎。
齐望松了一口气,看着君宴打开后车门,直接将安以卿抱了出来,安以卿刚刚经历了毒瘾发作,虽然休息了那么长时间,但浑身力气也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想自己走吧,也没有力气,干脆就由着他了。
暗淡的灯光齐望的脸色莫名,只是看到安以卿的脸色似乎比先前还要差,不由得担心:“卿卿,你怎么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以卿摇摇头:“可能是饿了吧!”
齐望马上说:“那赶紧进去,我马上给你们热饭!”
“多谢了。”君宴点点头,直接将安以卿抱进了门,却看到大厅里,小院子里三三两两或站或坐着人,在低声说话,看到他们进来都闭了嘴。
“你们没事吧?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是齐妈妈率先迎了过来,关心的问。
君宴对齐妈妈感官好,不介意再回答一次:“迷路了,刚刚才找得到路回来。我们都没事。”
“那就好。”院子里的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皮肤有些黑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客气的说:“耽搁了这么久,应该饿坏了吧,我给你们留了饭菜,快点过来吃吧!”
君宴没有客气推辞,直接道了谢,抱着安以卿进了饭厅,那个妇女和齐妈妈一起给他们张罗吃的。
君宴则要了些热水,找了干净毛巾拧了温柔的给安以卿擦脸和手,安以卿脸色绯红,低声道:“我自己来!”
“不用,我来就好!”君宴抬头朝她淡淡一笑,手下却不容置疑。
一旁的中年妇女和齐妈妈看到既惊讶又忍不住露出笑意,心里感叹安以卿真是好命,竟然找了个这么体贴的老公。
看到齐妈妈朝自己挤眼,露出揶揄的神色,安以卿脸微微发红,更让她脸红的是,那些叔叔伯伯婶婶婆婆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一个个装作不经意一般进来看君宴,偏偏君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不但应付这些长辈兄妹应付得很得体,对她的关心还一点儿都没有少,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勺汤,又是低声劝她多吃点,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得让人沉溺,安以卿第一次发现,原来吃饭也是这样让人难受的事情。
那一双双八卦的目光简直是太可怕了。
安以卿本来就胃口不好,这下子更是吃不下东西,君宴看在眼里很心疼,回头对站在一旁围观的亲朋好友笑道:“一会用过餐再好好聊聊。”
农村人有时候不讲究,在吃饭的时候过来叙话。
君宴这样说,大家就知道他嫌弃大家一旁围观阻碍到人家吃饭了,都微微有些脸红,忙起身应是,有泼辣些的揶揄安以卿:“哎呦呦,这是怕我们卿卿脸皮薄吃不下呀,行行行,我们赶紧让开,别碍着人家的眼!”
安以卿脸上似是染了红霞,嗔了君宴一眼。
虽然人消瘦了许多,却仍旧生出一种潋滟风华来。
君宴忽的心头一酸!
出事以后,唯独这一刻,她看起来有点儿生气。
他不自禁的抓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目光望着她,似是要忘进她的灵魂里去!
旁人见了抿嘴笑,又觉得不合适,忙退了出去,指点给别人看,安以锦听到声息出来看到,气得想杀了他们。
父亲新丧,大家都心情不好,他们倒是好,竟然在哪里眉眼传情!
果然是狼心狗肺!
齐望见她要冲进去,忙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进去,她叫起来:“你拉着我干什么?你没看到他们多过分吗?爸爸才刚刚入土,她就在这里跟男人眉来眼去的,到底有没有人性啊?”
“你小声点!”齐望按住她的嘴,朝周围尴尬的人们点点头,看着他们慌不迭的散去,一边将她往屋子里拉:“你小声点。别遇到点事就跟吃了炸药似的!”
安以锦恨极,每次他都护着那个狐媚子!
这是安以琛听到声响走了出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安以琛今年二十六岁,染着一头黄发,容颜倒是俊秀,只是染着一层痞子气,是被家人娇养惯了的。
齐望心里一沉,想要给安以锦使个眼色,安以锦却已经一把拉开齐望的手,气呼呼的跟安以琛告状:“还不是安以卿那狼心狗肺的,爸爸才刚刚入土,她就在那边跟男人眉来眼去的,真是一点儿人性都没有!”
安以琛闻言勃然大怒,转身就朝饭厅走去,齐望狠狠的瞪了安以锦一眼,连忙追出去:“以琛,你别冲动!”
安以琛哪里听得进去,来到饭厅正好看到君宴勺了一口汤要喂安以卿:“我已经把油撇掉了,你再喝点!”
语气低沉温柔,如醇厚的酒让人心醉神迷。
安以琛顿时气倒了,大喝一声“安以卿!”,就如一阵风一般卷进去,一脚将饭桌踢飞了。
安以卿吓了一大跳,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君宴动作却快,感觉到不妙时已经一把将她拉起退到后面,见安以卿脸色雪白,心痛至极,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安慰:“别怕,没事!”
见安以卿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转头冷冷的望向安以琛,“不知道小弟这是何意?”
安以琛本是家里的霸王,性子嚣张恶劣,一个不顺就踢桌子怒吼,冲动任性,实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君宴不一样,他本就是经过特训的,手上更是见过血,虽然刻意收敛了,但此时安以琛突然间冒出来还这样将安以卿吓到,可以说是除了他的逆鳞,若不是他是安以卿的弟弟,他绝对不会这样好说话,但饶是如此,他此时浑身爆发出来的气场,却也足够让安以琛心惊胆战的了!
安以琛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竟然会有如此强大又如此霸道的气场,他很肯定,若是自己再敢对安以卿做出什么来,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吃了他!
他不由得胆战心惊,两股战战。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指着他们骂道:“安以卿,你别太过分了!爸死了,你没回来看他最后一眼,今天他才下丧,你就跟男人在这里卿卿我我,你心里还有爸吗?你要是这样,你就干脆别回来了,我们安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安以琛说罢拂袖而去,安以锦站在门口冷笑:“我知道你们恩爱,但是恩爱也要看时间!”
说着鄙夷的看了安以卿一眼,也跟着转身走了。
其实君宴突然间流露出强大的气势,她也是心惊胆战的,可是她一向好强惯了,不刺刺安以卿她心里不痛快!
齐望神色复杂的看着安以卿和君宴:“他们只是悲伤过度,才会情绪激动,没有恶意的,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是不是恶意,君宴自然心里有数,他只是心疼,心疼怀中这个孱弱的女子。
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回到最应该是温暖的港湾,得到的却不是拥抱和安慰,而是冷言冷语,他都替她心疼。
想着君宴就抱紧了安以卿,希望这样能给她更多的安慰。
齐望望着散落的饭菜,尴尬的说:“你们还没有吃饱吧?我再去给你们弄!”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安以卿虚弱的摇摇头。
她心里很难过。
虽然她从来都没奢望过他们会对自己多好,但是这样,在君宴面前他们却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她留,她真的很难过。
她也不想再纠结了,把头埋在君宴怀里,抱紧他,低声道:“我累了,我们回房吧!”
也只有这个怀抱,才能让她感受到一点儿温度了,如果不是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支持下来。
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君宴心疼的将她抱起来:“好,我送你回房!”
那样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齐望看在心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勉强一笑:“我带你们去!”
君宴就又大喇喇的抱着安以卿上楼,即使遇到人,也只是淡淡的点头,浑身散发的贵气让人有一种仰视的感觉,没有人敢说什么。
到了房间,齐望简单的介绍了下,见安以卿神色倦怠,君宴心不在焉,也就没再多说,很快就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看到安以锦一脸不满的看着他,他心中倦怠,叹息道:“你怎么还是这样的脾气?就算是再怎么样,也不该这个时候发作啊!卿卿身子很不好,你没看出来吗?”
安以锦就想起初见时安以卿仿若槁木的神情,还有仿佛风一吹就飞走的孱弱,心里不由得一紧。
去年过年时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齐望继续劝道:“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又何苦总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肯给她一点点关心,她都会很欢喜很欢喜的。”
安以锦心里明白,可是多年来的倔脾气也改不了,更听不得他这样为她说话,当下冷笑:“是吗?我看是你欢喜吧?”
齐望累极,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些,“反正随便你了,不过你别再去找她麻烦,给她不痛快,她刚刚小产,身子很虚,要好好休养,君宴很看重她的,要是你真的惹她伤心出了什么事,君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那又怎样?难道我还能怕他不成?”安以锦冷笑,想起他先前凶巴巴的样子,到底是心悸,不再多说,回头见齐望懒得理会她的样子,心里又堵着一口气。
安以卿躺在床上,有种疲惫不堪心灰意冷的感觉。
手被轻轻抓住,君宴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难过,你还有我!”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触动了她的心魂,眼泪控制不住滚落下来,她拉起被子盖住脸,不想让人看到她此时伤心的样子,谁知道却被人拉开,还没有反应过来,温柔湿热的吻已经落了下来,轻轻的将她的泪水吻去,宽厚温暖的怀抱将她包裹,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傻瓜,别哭,对身子不好!”
小产的女人是不能动泪的。
可是她却更加想哭了。
半夜她突然间发起低烧,蜷缩着梦呓不已,君宴担心不已,顾不得三更半夜的,叫了齐望,让他帮忙找来医生,又是打针又是吃药,折腾了半宿,又是守了一整夜,可是到了第二天她还是不见好,偏偏还毒瘾发作,难受的时候就在床上打滚,哭着求君宴,不是让他给她药品,而是求他让她死!
君宴痛彻心扉,狠狠的将她止住,低声怒吼:“你休想!这一辈子,你都要好好活着,陪在我身边,你休想就这样放弃自己!安以卿,我不许,不许!”
安以卿呜呜的哭,身体的难受,精神的疲惫让她倦怠难堪,只想放弃,却偏偏不能,那些汹涌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呜咽鸣。
君宴心中大痛,忍不住眼泪滚落,紧紧的将她抱住,声音都哑了,“以卿,你别这样。我们还年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就算是,就算是小舅舅,他也绝对不会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他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你不明白吗?他舍弃生命救你,不是想看你这样痛苦的,他希望你能够坚强的活下去,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
我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安以卿渐渐的安静起来,只是病了,整日昏昏沉沉,整个人越发的消瘦起来,毒瘾的发作倒是越来越少,君宴知道,她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只要过不多久,就会好的。
只是她的身子终究是败坏了,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够好。
他五年来没有休息过,这一次立了大功,本来就有一个长假,为了照顾她,干脆就又请了半年假,就留在这乡下的宅子里休养。
他倒是想过带她回京城,毕竟那边医院水准要高一些,只是她一直病怏怏的,倒是不好移动,等好不容易好了些,她也不愿意走。
这里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她在这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宁感觉,君宴见如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一个相熟的医生趁着休息时间飞过来给她检查一番身体,带了些药过来,不过身体的亏虚,却不是药物可以弥补的,好在乡下还是有很多人家家里养鸡鸭,这种家养的土鸡要比饲养场的要好很多,君宴就在左邻右舍家里买来老母鸡,甚至自己抓了一些比较大的鸡养着,天天给她炖鸡汤,加上这里靠近海边,时不时会有些难得的海鲜,一时间日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如此过了三个月,她的身体好了些。
更让君宴高兴的是,自从她身体渐渐好起来之后,她的精神也慢慢的好了许多,虽然不像以前一样对人总是笑盈盈的,但也肯挣扎着起来做点事,有时候见他忙不过来或者笨手笨脚的忙乱也会出来帮上一把,就是他逗她说话她也肯多说几句了,偶尔也会提几句小时候的事情。
而他也从左邻右舍和安以卿的只字片语中知道了她的过去。
原来当年林凤丽怀她的时候正值要升职的要紧关头,奈何那时候月份已大,没有办法打掉,只能够将她生下来,因此眼睁睁的看着机会从手边溜走,被她的对手抢到了机会,很是受了一番奚落,又因为生她的时候难产,令林凤丽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因此林凤丽很是不喜欢她,一出生就以工作太忙的借口将她扔回了老家让两个老人照顾,后来生了弟弟安以琛,又正好调职到市里去,这夫妻俩一合算,只带着安以锦和安以琛去了市里,独独将安以卿留了下来,而且,他偶尔一查才知道,原来安以卿以前的户口,也根本不是在亲生父母名下,而是写在她二叔家的户口本里,可以说,法律上来说,她二叔夫妻才是她的合法父母。
得知这些的时候,君宴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没想到她年幼时竟然吃了这么多的苦,也许她这样懂事乖巧,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处境尴尬吧?
只可惜,即使她小心翼翼的讨好父母,可毕竟从出生开始十几年都不在一起,哪里是说拾起来就能够拾起来的?
这也是她离家万里的原因吧?
离得远了,可以给自己找借口,说不是家人不爱自己,而是自己离得太远了,所以关心才会少,这样心才不会这样痛?
“以卿,从此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弃你!”想到这些,君宴轻轻的轻吻她的脸庞。
“嗯?”安以卿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不解的望着他。
“没什么,你只要记住我这话就好了。”君宴也不想再提起那些往事,让她心中再生伤感。
这三个月来,前面一个多月,她几乎都是躺在床上的,身体败坏,精神萎靡,像是随时都会离开一般,可真是把他给吓坏了,他永远都不想再从她脸上看到那种了无生趣的表情。
他不愿意说,安以卿也没有多想,只是垂下眼眸,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沉浸在痛苦之中,真的有想过就这样死去算了,可是到底是熬了过来,她的身体慢慢的恢复,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好,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如以往一般快乐了,可她也不会再轻易放弃生命。
不管未来多么艰难,她都会将那些痛苦深埋在心底,默默的承受,努力的工作,努力的活下去。
只是,对于身边这个男人,她感觉很复杂。
毫无疑问,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当初蓝玥接二连三的出事,都是他在她身边帮忙,支持着她的,两人之间渐渐的产生了信任,而后她又怀上了孩子,而他也对自己袒露了心扉,两人之间最终有了质的改变,开始打开心扉接纳彼此,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会慢慢的爱上彼此,缔结一个美好幸福的家庭,可惜,这一切都在一夕之间全部都改变了。
她被抓,被注射毒品,失去了孩子,而夜慕更是为了她而死,还有父亲,她整个精神世界崩塌,是他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温暖着她冰冷的心,带着她走出黑暗的沼泽,才能像现在这般,还能够呼吸,还能活下去。
可是,她心里同样明白,他们之间,却是已经有了裂痕,难以弥补。
或者他能够接受自己曾经爱过一个人,但那个人是他的小舅舅,且还为她而死,被亲戚朋友知晓,那么从此后,她在他们家的位置,就会变得尴尬起来,她心里很明白,无论是夜笙,还是夜家的其他人,都不会再希望他们在一起,而她自己,也无法再坦然面对他们。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经过这一次,亏损得太厉害了,只怕以后都难有孩子。
君宴是君家独子,又怎么能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呢?
所以,分开,对他们来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君宴却不知道她的心思,闻言随口答道:“嗯。不过你身子到底是亏损得太多了,还是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行,我已经跟一个著名的中医大夫约好了,过些天我们就回京城拜会他,让他给你看看,到时候让他根据你的身体情况开个单子,我们用食疗来补,又安全又不会有副作用。”
安以卿闻言心里有些难受,他一心为她,可是她却要——
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体,再想两人所处的尴尬,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拖久了对彼此都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君宴!”
“嗯?”君宴转过头来看她,见她一脸严肃怔了怔,“怎么了?”
“我们离婚吧!”
安以卿几乎用尽了全力,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轻易能说出这些话,原来,她,也是会有不舍的。
只是,想想自己的身体,她又硬起心肠来。
“君宴,我们离婚吧!”
君宴整个人都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话一般,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起身,往外走:“饿了吧?我去做饭!”
安以卿知道他这是不同意,可她既然已经提出来,就不想再逃避。
“君宴!”
“你不必再说,我不会同意的!”君宴忽的冷了声音。
安以卿轻轻叹息:“君宴,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愧疚与我,觉得是因为自己,才给我带来这么多的痛苦,你想补偿我,我明白,可是君宴,我真的不需要这些,真的。当然,我之所以提出离婚,也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不满,君宴,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分开,对彼此更好一些。”
“更好?你怎么知道这是更好的选择?”君宴见她如此固执,也忍不住怒了。
难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她都没看到吗?难道她以为他说过的那些话,都是说说而已的吗?
感觉得到他的愤怒他的伤心,安以卿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痛,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伤害他,他受过的苦也并不比她少,她没有理由去迁怒他!
“君宴,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应该是你听我说才对!”君宴一把抓住她的手:“以卿,以后这件事情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也不会离开你的。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你这又是何苦——”
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抱着她,紧紧的,像是要将她镶嵌到身体里去。
“以卿,我爱你!”
安以卿本想挣扎,却在听到这一句话时浑身一震,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爱?
他竟然说,爱她?
“不用怀疑,是真的,我爱你!”君宴轻轻的亲吻她的额头:“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爱你。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你彻彻底底的放在了心里,但是我知道,在你被抓走了之后,我每天都不得安宁,我想你,我怕你有事,我每时每刻,都希望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好好的在我身边,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也失去了,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敢想,因为一想,心就会无法控制的恐慌,痛。后来,看到子弹朝你飞过来的那一刻,我真真是有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甚至连呼吸都不能,我眼里心里只有你。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已经刻进了我的生命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比晚清少,而且更加鲜活。
以卿,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但是那些对于我来说,真的没有关系,相对于那些来说,我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失去你,你明白吗?”
安以卿震撼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这样清晰明白的表白自己的感情,即使他总是在告诉她,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爱她,她以为那是愧疚,是责任,谁知道,竟然是爱!
她的眼睛忽的湿润了。
她猛地摇头:“不,不行的,我,我做不到爱你,我没有办法去幸福,我给不了你幸福,我,我忘不掉。”
“那就不要忘掉!”君宴抓住她的双肩,忘进她的眼睛里,像是要忘进她的眼睛里一般:“你不爱我不要紧,就让我爱你好了,你给不了我幸福也不要紧,我给你幸福!安以卿,不要离开我!”
“我——”面对这样,甚至带着一丝脆弱表情的君宴,安以卿说不出一个不字。
君宴低下头来,轻轻的吻住她的唇。
这些日子,因为她身体不好,他几乎都没有这样亲近过她,最多是拥抱,亲吻额头,因为他怕,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伤了她,可是这一刻,心迹表明,他心中情感激荡,再也无法克忍,吻住她的唇,温柔缱绻,趁着她迷茫之际,挑开她的口,舌头钻进去,追逐她的甜美。
“嗯!”安以卿感觉浑身虚弱无力,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无力的挂在他身上。
对于他的亲吻,她并不感觉到抗拒,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他的温暖,她心里其实对他很是依赖,所以才能将自己交给他,只是当她察觉浑身发凉时,她才生出一丝慌乱。
“君宴!”她下意识的缩着身子,想要躲开,“别——”
“别怕,我会很轻的!”君宴满头是汗,低头温柔的亲吻着她的唇。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她了,自从知道她怀孕了之后,他就不敢再碰她,后来又是这边情形,他更加不敢。
前一段时间,她状态不好,他日夜忧心,只盼着她能早日康复,哪里有心思想这些?而近段日子她开始转好,他心里知道她亏损得太严重了,只一心想着怎么替她补身子,哪里能想到这些?
也是刚刚情绪激荡,心中火苗窜起,他难以控制,虽然觉得这样对她不太好,可是,他真的很想要她。
很想很想,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告诉她,他们永远一体,谁也别想离开谁!
想到这里,他再难忍住,一边越发温柔的吻她,一边轻柔却坚定的进入了她的身体。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两人都觉得浑身一颤,仿佛连灵魂都要颤抖一般。
**蚀骨!
“以卿……”
君宴忍不住低低的呢喃,他恨不得在她的身体里纵情驰骋,可是他知道不可以,她的身子太弱,如今这样承受他的宠爱已经很勉强,万万是经不起他折腾的。
“嗯!”
安以卿低低的应了一声,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像是软成了一滩水,可是他的存在又是那样的强烈,让她根本就无法忽视。
“以卿!”
低头缠绵的吻着她,动作轻缓,如平静的海面,一排接一排的细浪轻轻的亲吻沙滩,渐渐的形成独有的韵律,一起一落,另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你说,还要跟我离婚吗?”他低头轻轻的咬着她的耳垂。
“啊!”安以卿睁开氤氲的双眸,“你说什么?”
“还要跟我离婚吗?”君宴望进她的眸子里:“说,此生此世,你都不会离开我!”
安以卿瞬间灵台通明,目光怔然,却无法开口应承。
“安以卿!”君宴在这样的目光下竟然觉得一阵慌乱,他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待听到她一声闷哼时,这才猛的回过神来,心中抱歉不已:“有没有吓到你?”
见她不语,心里更是愧疚,叹息一声道:“罢了,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
安以卿看着他,心里的感觉越发的复杂起来。
此后他对她更加温柔更加宠溺,让她几乎要沉溺。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这样自私!
安静的过了一个月,她终于找了一个机会,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悄然离开,当君宴回来看到的时候,几乎要疯了!
这笨蛋女人,他都将话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相信他呢?
君宴感觉很愤怒又很无力。
他直接找到了齐望:“她呢?”
“什么?”齐望一脸茫然。
“别装糊涂,我知道你知道她在哪里,赶紧说,她在哪?”君宴不客气的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望不高兴了:“什么装糊涂不装糊涂的?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对,你在找卿卿吗?你把她弄丢了?你这混蛋,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的吗?”
齐望脸色一变,怒声一喝,挥拳就朝他脸上打过去,君宴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锐利如鹰鹫,“她在哪?”
齐望冷冷回望,讽刺:“你自己把人弄丢了,却来找我要?”
“齐望,你不要以为否认我就会信你,我知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君宴冷静到让人恐怖:“她身子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很虚弱,根本就经不起长途旅行,所以她不可能走远,而且,只要她到车站买票,我一查就会知道,她根本走不了,所以她不可能走远,只可能滞留在这边,可是她身上又没有什么钱,若是到银行取钱,我马上就会知道她的落脚处,所以她也不会冒这个险,而在这个家里,她唯一能够信任依赖的人,就是你,除了你,她不会去找别人。我说得对吧?”
齐望惊讶,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一下子就能抓住关键,他还以为他最多就是过来找他问一声,只要他给出的理由充足,就能将他打发走,现在他忽的有些怀疑了,他真的会相信他的话吗?
卿卿,你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齐望心里虽然惊讶,却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这是卿卿的选择,虽然他觉得她这样不好,可是他尊重她。
君宴定定的望着他,目光忽的软了下来,声音带着几分疲惫:“齐望,你希望我跟她离婚吗?你希望她这一辈子孤孤单单寂寞到老吗?你相信吗?如果我们离了婚,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嫁给任何人,她不会再有幸福,不会再有快乐,她就像是枯萎的花儿,只是残留着躯壳,在人间,你希望看到这样的她吗?你,忍心吗?”
齐望瞬间僵硬了,他心潮澎湃,却说不出话来。
君宴深深的望着他:“我爱她,只想好好照顾她,给她幸福,让她快乐!”
齐望心中震撼,却依旧没有说话,君宴也不再强迫他,说道:“若是那一天你想明白了,就联系我!”,然后转身走了。
齐望望着他高大健硕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当然知道安以卿在哪里,也的确如君宴所言,安以卿来找了他,希望他能给她找个容身之地,并且请求他不要告诉君宴。
他当时十分惊讶,问她是不是跟君宴吵架了,他当时很生气,想要回村子里打君宴一顿,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他,但他也没有想过后退,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的妹妹。
只是安以卿却告诉他,跟君宴没有关系,他对她很好,只是,她不想拖累他,想要离开他,希望他能帮她。
他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谁都能看得出君宴对她有多用心,为了照顾她放下男子的自尊,什么都不懂的从头学起,村里的人谁不说她捡到了宝,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可她却说要离开他,听那意思君宴根本就不同意,分明就是她单方面的决定。
他不肯。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短短几个月相交,他也觉得君宴是个可靠的人,又肯为她费心,这样好的人怎么能这样折腾?
他要通知君宴,安以卿无奈之下只得告诉他自己身体亏损太过,只怕无法再生育。
“齐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所想,我也知道,他是个极好的人,如果跟他一起,不说一生安稳,但也绝对不会有哪些龌蹉的事情发生,心里肯定能得安宁,只是他是君家唯一的孩子,父母都盼着他开枝散叶,我怎么能够这么自私,明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孩子,还非要连累他?我若是为了他好,便是该离开他,齐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齐望知道她流产过,也知道她身子弱,亏损是肯定的,但是没想到竟然会亏损得这么厉害,当即大惊,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并不曾撒谎,心里更是难过。
他只得帮她安排。
可是如今看到君宴这个样子,他心里又浮动起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想要尊重她的决定,又怕如君宴所说的,错过了这一桩婚,以后她会孤独寂寞一生。
他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的。
接连三天,他没有跟安以卿联系,每日照常上下班,可是他明显心不在焉。
君宴没有再找他,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从齐望这里确定她还留在北市,他就直接去找了北市的公安局局长,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追查她的下落,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将她找出来。
只是人还没有找出来,夜笙的电话率先到了,一开口就说自己身体不好,想他回去看看她。
“妈,我过两天再回去看你好吗?我最近有要紧的事,等我处理好了,我就带以卿回去看你!”
“不行,我要你现在就回来。”
“妈!”
“你回不回来?”
“妈,对不起,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君宴很无奈。
“你在那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总之我不管,你给我回来!”夜笙开始蛮不讲理。
“对不起!”母亲与老婆之间,他只能够说对不起,他心里很明白,母亲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对安以卿存了心结。
母亲是什么心思他隐约察觉得到,可是他不会因此而放弃。
“君宴,你是不是连妈都不要了?”夜笙陡然拔高声量。
君宴沉默着。
夜笙忽的哭了:“君宴,你回来吧,既然她要跟你离婚,你就答应她吧,啊!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很不道德,她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不应该抛弃她,但是君宴啊,你想想你小舅舅,你小舅舅是因为她才死的啊,你叫我,你叫我怎么办啊!”
“好了,别哭了啊。”电话那端传来君庭的声音,夜笙哭道:“我能不哭吗?我这心里难受啊!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了!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才让她受了这么苦,我心里也不好过,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只要一想到小慕,我就没有办法平静——”
“我知道,我知道。”君庭叹息一声将夜笙抱进怀里,低头看着短短几个月就憔悴不堪的妻子,他心里也很难过。
安以卿出事,夜慕身死,夜笙是最自责的人!
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她不是不明道理,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安以卿有所亏欠,可是感情上她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她怪自己,也觉得对安以卿抱歉,却无法再接受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君宴啊,我知道,你绝对愧对她,你想补偿她,可是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不是?”君庭本是很尊重君宴的决定的,但是他无法无视妻子:“你就听你妈的话,回来吧!”
君宴深深的闭上了眼睛,脸上闪过一抹疲倦,却更有一股坚毅。
“对不起,爸!”他轻声道:“我爱她,不能没有她!”
君庭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叹息,“好吧,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没有办法,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君宴应了声,抱歉道:“对不起,爸,妈就给您了!”
“放心吧,你爸我身体还好,还能坚持十几年呢!”君庭到底是做法官的,无法做到昧着良心威逼他放弃。
君宴挂了电话,脸色有些阴沉,是不是她之所以放弃,也是因为她知道,爸妈是这样的态度呢?
他很无奈,无法指责母亲,她也不容易,更加无法指责安以卿,她是为了他。
只是虽然明白,他心里还是很愤怒,怒她这样不相信自己!
欠下了大人情,到底是将她找出来了。
她在海边租了一个房子,每天深居简出,只会在中午的时候躺在阳台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微微的眯着眼睛,慵懒得像只猫。
若不是他们查齐望前几天的行踪,根本就无法查到这里来。
谁能想到她竟然会躲到这种地方来?
君宴望着冬日阳光下那张莹白瘦小的脸,心里轻轻的叹息了声,那些愤怒,担忧,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再也没有什么,比她好好的在哪里,更加重要的了。
他轻步走上前去,将她抱进怀里,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忍不住咬了一口她的脖子,“臭丫头,你要把我吓坏了!”
安以卿不知道怎么的,眼睛突然间模糊了。
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觉得很踏实,是她离开他这三天所没有的。
她想拥抱他,想慵懒的躺在他的怀里依靠着他,可是想起自己做下的决定,她还是强忍住心中的念头,伸手推他,问:“离婚协议书你签了吗?”
君宴的脸色瞬间就黑了,咬牙切齿:“安以卿!”
安以卿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垂下眸子:“签了吧!”
“你做梦!”君宴紧紧的箍着她,像是要将她勒进身体里去,咬牙道:“安以卿,你想撇下我去找别的男人?我告诉你,没门,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微微的皱眉,君宴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低头就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霸道的掠夺她的甜美,安以卿根本就无法挣扎,只觉得胸腔的气息越来越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君宴这才放开她。
“你放开我!”
安以卿感觉到他身子的变化,浑身不由自主的轻颤,脸颊也泛上了红晕,怕自己会沉沦,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不放,一辈子都不放!”
君宴霸道将她抱进屋子里,将她压倒在床上。
“别,君宴,别……”
她身体里像是燃起一层火,她无法控制。
君宴抬起头来,望着她渐渐迷离的双眼,叹息一声:“跟我在一起就这么难受吗?为什么要强行克忍呢?乖,你只要像以前一样,把自己交给我就好了。”
可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哪里又能回到当初?
安以卿摇头:“君宴,你别这样,我们分开不好吗?你值得更好的。”
“可是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君宴没有再继续下去,翻身躺倒一边,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上,“我知道,你是因为小舅舅,所以才想要离开我,可是小舅舅不仅仅是你曾经的爱人,他也是我的兄弟,我们不应该因为他而分开,更因为他而在一起。以卿,你怀念他,我也一样。”
安以卿怔怔,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坦然的跟她说这些,离开他,固然是因为自己难以再生育,但不可否认,也有夜慕的原因。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放下那个男子,他注定要在她的生命里占据一席之地,这对于男人来说,只怕是无法容忍的。
“你,你不介意吗?”她眼里露出迷惑。
“我介意,我怎么会不介意呢?”君宴很认真的说:“可是我更加庆幸,如今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他轻轻的贴着她的脸:“从他舍身为你挡下子弹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他从此在你心里,再也无人可以撼动,我很嫉妒,恨不得那一刻为你挡子弹的人是我自己,可是我依旧要感激他,如果没有他,也许我会永远失去你,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再承受一次,所以这对我来说,是大恩,我没有道理去嫉妒,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去怀念他,纪念他,就像是晚清一样。以卿,你拥有小舅舅,我拥有晚清,你无法放下小舅舅,我也依然无法彻底忘却晚清,可是我们可以彼此互相依偎,一起去怀念那些在我们生命里,绽放过的生命。我相信,无论是小舅舅,还是晚清,他们都希望看到我们快乐,而不是伤心难过。”
安以卿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
她没有想过他是如此想的,他的心胸如此开阔,而她,却只看到自己。
“可是,我以后,恐怕不会再有孩子了。”她低声啜泣。
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她比谁都难过的。
君宴很能明白她的心情,“我找了最好的中医大夫,让他们给你治疗,只要我们调养好身子,将来总是会有孩子,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后悔。以卿,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试试,如果等到你四十岁的时候还没有孩子,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好不好?”
面对他恳求的目光,安以卿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我,我不想回京城。”哪里有太多伤心的回忆:“最起码,近年是不想回去了!”
“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爸妈他们——”
“他们会理解我们的。”
或者,只有这样了吧。
“以卿,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好好不好?我想给你幸福!”
幸福吗?
安以卿眼里露出迷茫,她还能幸福吗?
“有我在,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好吧,那,就试试吧!
或者,分开的三天,对他的思恋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或者,一个人的日子太过孤单,她还是想要依靠他的温暖,她最终没有再坚持。
不久以后,君宴带着安以卿回到了京城,去看了那个著名的中医师,中医师说她的身体亏损太厉害,要慢慢调养,给她开了食疗单子,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他哪里做检查。
安以卿应下了。
君宴上次立下了大功,加上从前立下的大大小小功绩,连升三级,本是要将他分到分局做局长,只是他推辞了,申请到南方去。
领导找他谈话,希望他留下,他只说一句:“夫人身体不好,南方好养人!”
领导哑然,最后笑倒,只得随他。
夜笙却很生气,不肯见他们,君宴也不强求,只说了一句珍重,带着安以卿去了南方。
一晃五年过去,南方海城最好的妇幼医院里,君宴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
咚咚咚。
那边电梯门打开,一男一女从里面冲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眼,看到君宴连忙朝他跑过去。
“小宴,怎么样?生了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夜笙疾跑到君宴面前抓住他急急的问。
当年君宴带着安以卿远走南方,她一气就是五年,如今安以卿怀孕,她到底是坐不住了,最终放下矜持,急急的收拾了行礼,拉着君庭一起飞了过来。
“差不多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三十八岁的君宴越发的成熟稳重,英俊非凡,只是此时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不是说这剖月复产挺容易的吗?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出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君庭也很紧张,盼了四十年,才终于盼到了孙子啊!
“呸呸!你这是什么话!”夜笙啐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的宝贝孙子才不会有事呢!”
君庭呐呐的不敢再说。
不一会,产房的门终于打开,带着口罩的护士含笑走出来。
“护士小姐生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夜笙急忙迎上去问道。
“恭喜,生了个大胖小子!”护士笑着道。
“真的!”夜笙和君庭喜不自胜,夜笙双手合十:“真是祖宗保佑,我们老君家终于有后了!”
“孩子在哪里呢?”君庭十分激动,心急想看孙子。
“还是收拾呢,等会你们就可以看到了!”
“好好,你们快点啊!”
夜笙和君庭去看孩子了,君宴只急着去看安以卿,见她脸色不太好,心疼的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以卿脸色苍白的摇摇头:“我没事,好着呢!孩子呢?你见过了吗?”
“还没有。我担心你有事,就先过来看你了!”君宴抬手将她额头的青丝拂到一边去。
“我能有什么事?”安以卿嗔了他一眼,到底心里还是很甜蜜的。
调养了五年,以三十五岁高龄生下了他们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会高兴的,但是他心里始终最记挂的是她,让她不能不感动!
君宴只是微微的笑,握住她的手不放。
“傻瓜!”安以卿见他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傻就傻吧。
“我想看看孩子。”
“好,你等着,我去把孩子抱过来!”君宴起身。
没过多久,夜笙就抱着孩子过来给她看,因为孩子,夜笙脸上仿佛绽放着光芒,那些隔阂都仿佛消失无踪,她将孩子抱到安以卿面前给她看:“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像我们家君宴,跟他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以卿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望着那张红红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小脸,不由得微微一笑,小盆友仿佛能感觉到身边的是自己至亲的人,睁开眼睛,朝她微微一笑。
她忽的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人生到这一刻,才最终完满。
“孩子名字起好了没有?”夜笙问。
“嗯,想好了,就叫君夜!”君宴随口道。
“君夜,嗯,不错啊!”夜笙喜滋滋的,这孙子的名字有她的姓呢!
安以卿抬头望向君宴,君宴朝她温柔一笑,她心里顿时涨涨的。
君夜君夜,你可知道,你承载着我和你爸爸所有的思念?
对那个女子,那个男子……
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