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这样似苦似乐,且浓且淡,不惟不叫人厌倦,却颇有细水长流的好处。几乎就叫人记不得前尘遗留下来的种种疑影。
戎老爷戎敬裁出洋游历近一年的时间,家中事务通不晓得,归沪邮轮上猛地听到四少爷纳了三少爷的未婚妻为小,几乎背过气,横是气了个大睁眼。
戎敬裁一世风流,妻妾成群,但在其他方面却是位极其讲究孝悌忠信的旧式人物,三少爷抗婚数年不允,怎料老爷出洋一年,猫去耗子反,非但悔了林家婚约,还将林家千金小姐挝过做了四少爷的小。
知子莫若父,不必细究,也知两个恶子是冲着林家落了势才敢如此猖狂,唯是如此,才更是背信弃义,大逆不道!
说起来,戎老爷此次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内,就是为着替三少爷毕姻。三少爷乃风是戎老爷第一位续弦杜氏所生,九岁时,由戎林两家祖父指月复,订了尚在襁褓的林家小姐为婚,本是指待林小姐十五及笄之年毕姻,不曾想三爷抗婚不娶,只好拖后二年完姻,戎老爷此番便是为着筹备婚事才作速赶回来的,不料事情已经一塌糊涂。
抵沪当日戎老爷大发雷霆,着人速速传三少爷四少爷来见。
三少爷去了南洋照理生意,四少爷倒是服帖,知道逃不过,也早等着这一天了,回来不加申辩,一味领骂。
老爷一派旧军阀的做派,吹胡子瞪眼,娘了个巴子不离口,恨不能将恶子拉出去杖责,直直斥到用膳钟点仍月复胀如鼓,无奈生米煮成了熟饭,吹也无用,打也无用,只是一肚子恶气豁不出,怒极拂袖之间,骨瓷文玩嚯朗朗扫在地上,“置你老子于不仁不义!滚!”
戎长风趁势退出了,受伤不重,只手掌溅了一片瓷渣,绽开一道血裂子。不过有这一场骂,也就完了,悬了一年的心好歹是放了下来。
回母亲房里包扎时,已经风轻云淡。
戎太太乔氏一直脸色发白,既惧着老爷,又疼着儿子,半天捏着一把汗,到现在才稍稍安帖了些,吩咐丫头老妈子赶快给少爷包扎止血,针眼大的伤倒弄得合家仆佣人仰马翻。
戎长风受不得这份夸大,简单清理了伤口叫人退出了。
戎太太也惴然坐下,劝道,“近来好歹安生些个,仔细再惹出老爷气,又是一顿捶楚!”
口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只管怨老爷,少爷这般成人了,便是有些个错处,也不该掷瓷瓶到他身上,万一伤着门面,可怎么是好!
乔氏乃是三少爷生母杜氏亡过后,戎老爷所娶的第二位续弦,只生养四少爷一子,老爷妾室多,自来对她没有多少恩情,故乔氏一心都在四爷身上,儿子是其精神支柱,乃至于爱子之心甚于天下所有妇人,漫说骂是不曾有过,便是轻轻抱怨一声也不忍,往往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人说夫主为天,丈夫就和凡人仰仗天的一般,是做妇人的终身倚靠。但在乔氏来看,却是少爷为天,少爷才是妇人的天,比天还要大的远着去。